回B市那天,是林予淮送他们回的叶家,却不想正好碰上叶铭齐和沈月嫣从外参加聚会回来,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尴尬。
“妈妈,爸爸。”
“叶总,叶夫人,打扰了。”
两人的手还牵着,没有松开,所以她清晰的感受到他的手微微收紧了。
“爷爷奶奶!我回来啦!是姑父送我们回来哒!”
叶昭煜迈着小短腿扑进沈月嫣怀里,沈月嫣抱着他直乐,只有叶铭齐听到“姑父”二字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
不,准确的说,他从见到林予淮第一秒就没有过好脸色。
叶铭齐什么也没说就进了家门,沈月嫣看穿他的心思,将叶昭煜交给保姆带进去,转头时已经全然面无表情,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略看了林予淮一眼。
“妈妈,我……”
“你先进去。”
“可是……”
“这么多天没回家,你爸爸很想你,去陪陪他吧。”
看着沈月嫣难得动气,叶珮也只好妥协,捏了一下林予淮的手心,便一步三回头的进了家门。
沈月嫣带他去了花房,佣人送来茶点,她垂眸喝了一小口红茶,微微抬脸看着眼前站着的男人。
西装革履,气质也比几年前矜贵成熟了,这些年他怎么一步步爬上来,又怎么站在了最高点,他都一清二楚,甚至于连当初陆景辰帮他的事情她也知道。
近两年偶尔也会在一些宴会里遇见他,身旁总是站满谄媚他的人,他每次都会来向他们问好,不论是出于礼貌或者别的。
很奇怪,当初那个一无所有的少年,如今站在她面前,竟然会让她觉得盛气凌人,有一丝压迫感。
“坐。”
林予淮依言坐下,佣人前来问他需要什么茶水,他礼貌拒绝。
“你长大了很多。”
“人总要长大的,我当初什么也没有,却心比天高,以为靠自己的一腔热情就能站在她身边。”
他看着花房中盛开的各色花朵,在这里,时间似乎被停格,无论哪个季节盛开的花朵,都能同时开放,争奇斗艳。
沈月嫣见他在看那些花,勾唇笑了一下,“这里面四季恒温,所有花都能肆意盛开,等到了季节,就算移植出去也能活得很好,你知道为什么吗?”
“虽然是在室内,但模拟了室外生存的环境,只不过人体会觉得很温暖。”
她颔首,继续说道,“那你知道吗,对于珮珮我也是这样培养的,我希望她能有世界上最舒适幸福的成长环境,但又不愿意她离开了我为她建造的温室就无法成活,所以我同意送她去普通高中上学,让她走了一条对她来说最苦最长也最没必要的路,可我没想到,竟然出现了你这个变数。”
“你处在狂风暴雨中,再坚韧的花朵靠近你都会被摧毁,我无数次后悔,或许我不该在知道时放任她继续自我毁灭,这样就不会有她七年在外独自一人的生活。”
叶珮的身边全是她的眼睛,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可她没制止,觉得这是那个年纪的小姑娘都会经历的,可没成想,酿成大祸。
“我知道,那时我再留在她身边,只会给她徒增伤痕罢了,我很感谢你们,如果不是你们,我大概真的会冲昏头脑,执意要她陪在我身边,也理解你们作为父母的一片苦心,可现在的我做不到再放开她了,既然她回来了,那不论如何我都要把她留在身边。”
沈月嫣看着他,“那我问你,为了她,你愿意付出多少?”
“所有。”他几乎没有一丝犹豫就脱口而出,“只要她想要,什么都可以,哪怕是我的生命。”
过了很久,沈月嫣都没有说话,那样坚定的眼神几乎让人震撼,似乎此时就算真的要他为叶珮去死,他也会毫不犹豫。
“以前大家总觉得是她喜欢我更多,其实不是的,是我不能没有她。”
其实连他自己也没发现,那些日子里,她一丝丝渗透进他生活的每一个角落,鲜活的她,灵动的她,偶尔也会有低落和别扭,可正是这些她,让他变得更完整,生活也渐渐开始有了色彩。
直到他起身告辞离开,沈月嫣都没再说什么。
晚间叶瑄回来,听沈月嫣说起了今天的事情,那张锅底一样黑的脸和叶铭齐简直如出一辙。
他看看儿子又看看妹妹,最终只憋出来一句脏话。
也罢,这么多年了,她既然决心要吊死在一棵树上,那就随她去吧。
只是他家这个小兔崽子确实是需要好好教育一下了。
他轻轻掐了一下叶昭煜肉感十足的脸颊,“你瞎喊什么姑父?八字还没一撇呢。”
“八字是什么呀?”
看着眼前呆萌的小奶娃,叶瑄有气也没处使了,“总之你记住,除了我和你爷爷,其他所有妄图靠近你姑姑的男人都是坏人。”
叶昭煜听的有些似懂非懂,只觉得大人的世界好难懂,“好吧。”
“宝宝困了吗?和妈妈去睡觉觉好不好?”
已经快到叶昭煜平时睡觉的时间了,柳如云轻柔的抚摸一下他的脸颊,柔声问道。
叶昭煜本想说好,却听到叶珮咳嗽两声,突然想起饭前叶珮用两个冰淇淋和他做的约定。
“可是我今天晚上想和奶奶睡呢。”
一句话哄的沈月嫣心花怒放,啥心事烦恼都抛之脑后了,“好好好,和奶奶睡,奶奶给你讲故事好不好呀?”
“好!煜煜今天想听小兔子的故事!”
这招更妙的就是,当沈月嫣带着叶昭煜回到卧室,晚饭后就愤然离场的叶铭齐也跟着乐起来了。
叶瑄怎么看不出来叶珮那些小九九,“又想这些馊主意。”
叶珮吐吐舌头,“管用就行。”
他无话可说,他对她的溺爱是融在血液里,与生俱来的本能,谁叫她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独一无二的妹妹呢,天塌了他也给她顶着补好了。
自从叶珮回国后,几人就没正式的聚过,陆景辰找了个日子,把大家召集到一起,在月阑楼小聚。
饭后几人坐在一起打牌,陆景辰看着手里的烂牌,下意识的想抖根烟出来,刚拿起来就看到了坐在一旁和柳如云虞听晚说话的叶珮,又收了回去。
“小公主回来了,倒还有点不习惯了。”
“是啊,这回可算是一个都不少了。”穆之恒缓缓丢出一张牌。
陆景辰骂了句脏话,“这牌怎么打?”
打到最后他一败涂地,输掉了城南的一块地,心都在滴血,原本那块地皮他打算建一个度假酒店的,这下只能便宜了穆之恒。
“阿瑄,别玩儿了。”
“凌岳我要喝水!”
那边两位妻子的呼唤传来,两人不敢多待一秒,几乎立马从椅子上起来过去了。
凌岳一向是虞听晚说一就是一的,但叶瑄什么时候也被调成这样了……
叶珮不得不佩服柳如云的本事,也为哥哥巨大的转变感到好笑,当初那么信誓旦旦,结果现在也唯老婆马首是瞻。
他们干脆也不打牌了,围在一起说着话。
“我前阵子投了个项目,又亏了不少,这两年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我是不该去庙里拜拜啊。”陆景辰摸着下巴,嘴上这么说表情倒没多惋惜,不论亏多少,对他来说不过享受投钱的乐趣罢了,现在给他两千万,他也是能为了图一乐想也不想从楼上抛下去的。
“就你这样儿,心中不信鬼怪,不敬神佛,去菩萨跟前拜三拜菩萨不给你丢出去都好了。”穆之恒一如既往的和他拌嘴,俩三十几岁的单身狗,这么多年还是一点儿没长进。
“想生意不亏啊?我告诉你一招儿。”何聿慢吞吞的喝了一口茶水,勾勾手指陆景辰就配合着凑他跟前去了,“你洗手不干,我包陆氏一年账上多出几百亿。”
“那也不行,我前几年不就投了一笔不错的生意呢。”说着他揶揄的看了叶珮一眼,“小公主你说呢?”
还没等叶珮开口,来自叶瑄的橘子先来了,得亏他反应快,接住了,否则今天脸上还得挂彩。
“我当年不过略施援手罢了,看着一毛头小子四处碰壁也不容易,没成想压了个大宝啊!我还就看不惯那帮臭鱼烂虾蹬鼻子上脸的样儿。”他顺势剥开那个橘子,慢条斯理的挑去上面白色的经络,“各位就说,我这注下的对不对?”
几人都没说话,近些年生意行情不好,旧的东西已经渐渐被淘汰,各家都一直在开拓新板块,网络游戏又占了市场份额的大头,林予淮前些年还和不要命了似的赚钱,眼光又很毒辣,胆子不是一般的大,用最小的成本换取最大的利益,他们中不少都在他手上吃过亏,连家里的老头都感慨这是少年英才,生意场上往往需要这种杀伐果决和不怕死的精神。
“但是珮珮呀,你真就这么轻易的和他重新在一起啦?男人可不是给他吃甜头就能老实的。”虞听晚不在乎他们生意上的事情,多年混迹娱乐圈,让她对八卦特别敏感。
“嗯,他挺好的,所以没啥苦头可给他吃的。”
“这可不行,我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男人不管多好,都要给他吃苦头的,要欲情故纵,给他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他自己怕了就贴上来了。”柳如云再次推开叶瑄凑过来的脑袋,“就像这样。”
“那首歌怎么唱的,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让影后开口唱歌可真是千金难买,虽然很不好听就是了。
大家一阵调笑,这茬儿仿佛就揭过了,唯独何聿一直没怎么说话,凌岳发现他的不对劲,便出声唤他。
“我本不想败了大家的兴致,但是,珮珮,当年那事儿就这么翻篇了吗?”
一瞬间所有人都缄默了,目光聚集在叶珮身上,当年闹的多大他们都心知肚明,尽管林建忠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叶家怎么会允许一个曾经给自己女儿带来近乎致命伤害的男人和她在一起?
更何况林予淮近几年的疯狂他们都看在眼里,这种为了钱可以不要命的人,真的可堪托付吗?
叶珮心知这其中有他们骨子里对于林予淮这样的人的轻蔑,但大多是出于对她的关心。
“伤我的人不是他,林建忠已死,他如今也算功成名就,我也挑不出他有什么错处,我清楚他的为人,这么多年了,我在国外一个人,见过了形形色色的男人,没有一个在我心里留下过什么,况且,是他离不开我,并非我离不开他。”
她说完便不再开口,几人的感受用震撼来说也不为过,当年乍乍乎乎的小丫头竟似乎真的长大了。
“你还看得挺通透?”叶瑄扶额叹息,虽然心里一万遍说服自己随她去,但一想到那个男人还是止不住的咬牙切齿。
柳如云一眼看穿他心中所想,不动声色的捏了捏他的手心,以示安慰,他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的缓和了。
“不过听晚姐姐你说的对,我是得借鉴借鉴你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