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庙宏伟壮观,一屋一瓦都是佛门独有的庄严神圣。佛钟撞击,沉重的声音直震人心。
盛槐在万灵寺门口顿步,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血迹。
“施主怎么不进去?”一个小沙弥出现在盛槐身后,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寺里有井,施主去洗净身上的血迹吧。”
佛院的客舍门外,司空庭还穿着沾灰染尘的单薄里衣。天气严寒,他好像感觉不到寒冷,拳掌紧合,神色焦急的在门口来回踱步。
柯妘直直的站在客舍门口,频频往紧闭的房门看,满脸担忧。许泠泠身中蛊毒,万灵寺的住持和路行野都在房间里面,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果。
随卫走过来,将手里的披风披在司空庭肩上,禀道:“雌雄双煞的女人已死,属下把那个男人带了回来,已经检查仔细绑起来关在柴房里,有寺中的武僧帮忙守着。少主如果要审问,随时可以去。”
“审问?”司空庭心急烦乱,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个男人说过,有人给了他承诺。方才我已问过你的护卫,许姑娘是追着线索找到那个小镇,虽是雌雄双煞刻意为之,但这件事仍有蹊跷之处。”盛槐没有洗掉衣服上的血迹,身上带着刚杀完人的冷厉煞气踏入佛家之地。
从他出现在小镇,司空庭便满心惊讶,老鬼为什么要插手这件事?柯妘也很意外,北盟主被杀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他这时候怎么会来?
虽说还不清楚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涉及许泠泠的安危,司空庭格外慎重。他对柯妘说:“柯姑娘,有劳你在这里守着,我跟他去柴房看看。路大夫和住持出来后,还请你务必派人来告知我。”
“好。”柯妘看向盛槐,眼中已无迷恋,仅是疑惑。
柴房门口站着两个威神怒目的武僧,方才盛槐没有来过这里,武僧一看到走来的血衣男人,不约而同的盯向他。这个男人杀气太重。
“有劳二位。”司空庭客气拱手,推开柴房的门跟盛槐一同进去。随卫跟在两人身后,反手关上门。
雌雄双煞是师兄妹也是情人,心狠手辣,感情笃厚。女人死了,男人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
从许泠泠出事开始,司空庭便惶急不安,直到走进这间柴房,他的心突然定了。是一种有仇必报的坚定。
“是谁让你来刺杀许姑娘?”司空庭尽量忍着怒火,把该问询的事情一一问清楚。
男人不答话,面有愤色,梗着脖子看向一边。好几个弟兄都死在雌雄双煞手里,随卫心头大火,上去狠狠揍了他一拳,“说!”
随卫抓住男人的头发迫使他仰头,让他的脸面向司空庭。男人嘴里吐出一口血水,其中还有一颗断牙,他冷冷的看了眼司空庭,又看向盛槐。
“禅柯寺,怎么,怎么找我?”
盛槐眼似寒冰,“禅柯寺收钱办事,你认为呢?”
男人表情微微变了,难道那个人要杀他灭口?不会的,他们都谈好了。想到这,男人稳住了神色,阴阴的笑了,“八成是,是我以前得罪的人吧,会是谁呢?我得罪了那么多人,想不起来了。”
见他装模作样的掩饰,司空庭火了,出口有理有据,“你们若是想杀许姑娘,早就可以下手。为什么要等到今天?她跟我说过你们惯于躲藏,以前从未正面交过手,哪来这么大的仇恨非得逼她到死路!定是有人授意你们这么做。”
男人的心志异常牢固。那个人如果不想事情暴露,一定想办法救自己出去,只要自己不出卖他,还是有活路的。
“生出杀人的想法,是在逍遥山才有的,对吧?”司空庭盯着男人黄白污浊的眼睛,“到底是谁让你杀许姑娘?”
无论司空庭怎么逼问,随卫怎么打,他都沉默是金,一副慨然模样。司空庭非常气愤,也很无奈,逍遥山上到底是谁要杀许泠泠,他想到了某个人选,但是无法断定。
盛槐忽然开口,“是周道昌,还是苏筇。”
这两个名字一出来,男人的瞳孔颤了一下,身体不自觉的缩了缩。
这个反应已经能证明一些东西。
司空庭十分惊讶的看向盛槐。
盛槐不理他,等着男人开口。但是男人却怎么都不肯再说话。左右就是那两个人选而已。盛槐黑眸幽沉,蜂刀毫不留情的刺了下去。
“啊——!!”柴房里响起凄厉的喊叫。
男人的右眼被刺穿,血液混合在眼球里颤抖,他用左眼看到了一双狠戾的目光,身体剧烈抖动。
外面的武僧听到动静想进来看看,随卫先一步走了出去,关紧房门不让任何人进入柴房。司空庭看着老鬼如此残忍的手段,皱紧眉头。
盛槐将蜂刀贴在男人脸上,缓慢旋转,擦掉血迹,“听说过我吧?我不在乎在哪里杀人,我会让佛祖听清楚你忏悔的哀嚎。”
男人心中悚惧,在□□的疼痛和心理的折磨下感受到了真正的恐惧和无助。但他要是说出那个名字,就更没活路了。
浓重的血腥味蔓延。
盛槐连眉头都没动一下,手中蜂刀径直刺向男人左眼,沉斥道:“是不是苏筇?!”
“是——!是他!是他!”男人从喉咙里扯出尖锐的声音,尿骚味充斥柴房。
蜂刀紧贴着男人的眼皮停下来。
真凶身份已然揭晓。
盛槐冷眼看向旁边表情凝重的司空庭,“这件事你解决,还是我来办。”
“这跟你没关系。”司空庭心中起了防备,“真的有人雇你来杀雌雄双煞吗?还是说,你是为了杀许姑娘,或是我,才会出现在那里?”
盛槐没有回答,撩起衣角抹掉蜂刀的血迹,“别让他死了,苏筇会来找他。”
“老鬼,”司空庭叫住他,想问的只是一个缘由。
“我说我是去救她的,你信吗?”
半个时辰堪比数年之久,客舍的房门终于打开,先出来的人是路行野,一脸肃穆。
柯妘忙迎上去问道:“泠姐姐怎么样?”
司空庭怔怔的望着他,等他说出一个令人心安的回答。
路行野回头往房间里面看了看,摇了摇头。柯妘立时就哭了。
“不会的,路大夫你想想办法,你师承薛神医,什么凶险之症没见过,一定能解了这蛊毒的。路大夫。”司空庭说的又急又快,抓着路行野的手恳请他再想想办法。
身为医者,路行野给不出善意的谎言,“我跟住持师父及时用银针封住了许姑娘的穴位,不至于使蛊虫进入心脉,暂时能保住她的性命。但是我们试过放血用内力逼出蛊虫都是无用。那蛊虫无需主人操纵,自发沿着内力运转进入气海丹田,蚕食内力。看来是专门用来对付习武之人的。我与住持讨论过,如果想要解毒……”
说到这,路行野面露难色,显然是讨论出来的方法极难做成。
柯妘揩去眼泪,急切的问:“什么办法?”
“不管是任何奇珍异宝,还是稀世药材,只要你说,我就能找来。”司空庭的惶急又回来了,巴巴地等着路行野开出药方。
住持踏出房间,将那药方告知,“蛊虫趋向内力气源,除非你们能找到比许姑娘武功更高深者,用内力将蛊虫从许姑娘体内引出来。可是这江湖之中,恐怕难以找到这样的人。”
并非找不到武力高深者,而是这样的人找不到。练武之人苦学终生,内力就是命。
蛊虫趋向气海丹田,蚕食内力。一旦蛊虫盘桓留在体内,怕是自身难保。此举风险极大。那些武功高强者,怎么可能会冒着自我牺牲的风险去救一个濒临死亡的人。
“以我的功力,应该可以为她引出蛊虫。”
盛槐一直站在客舍台阶旁,众人方寸大乱,谁都没有去注意他。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的眼神都变得很奇特。
老鬼是江湖共敌,冷血杀手。一个极恶之人,为什么要冒这样大的风险去救人?何况许泠泠曾经跟老鬼势不两立,结下很深的梁子。他会有这么好心?
唯独住持,因为不知晓对方身份,从而在跟盛槐交谈。
“这位施主既然有此心,老衲先代许姑娘谢过施主。”事情紧急,住持直言道:“稍候你与许姑娘割开指尖以血相连,待蛊虫进入你的臂膊之后,老衲会剖开皮肉取出蛊虫。这样便可在蛊虫侵害你的身体之前,将其尽数取出。”
盛槐点头。住持详尽道:“还有一点,蛊虫自身带毒。许姑娘此时已经毒发,你随老衲来看便可知,心里也好有个准备。”
盛槐走上台阶,跟着住持进入客舍。司空庭在门口拦住了他,满腹狐疑,“我不信你有这样的好心。她曾经想杀你,你却要救她。你有什么目的?”
柯妘衷心希望许泠泠能康复,但心中还是跟司空庭有着同样的疑惑。路行野也看不透这时候的老鬼到底在想什么,他有了某个揣测,不好在此时说出。
盛槐没有解释,推开司空庭的手,进入客舍。路行野在他身后进去,向柯妘和司空庭示意放心,随即关上房门。
躺在床上的许泠泠乌发披散,小脸苍白憔悴,泛着一股青色。她虽昏迷着,却是极不安宁,身体抽搐,嘴巴用布条勒住防止咬舌。住持把被子掀开一角,盛槐看到她手腕上绑着绳子,不由得怒目看向住持。
“施主别误会,毒发之时会有炙心之痛,筋脉血管被蛊虫噬咬,生不如死。许姑娘方才夺了兵器要自裁,我跟路大夫不得不出此下策。”住持道。
盛槐这才知是自己误会了。路行野说:“痛苦之时以防她咬到舌头,这才给她在嘴里勒了一条布。即便取出蛊虫,毒素残留仍会毒发,你可想好了?”
盛槐没有犹豫,对住持说:“我毒发之时还请住持收容,如果有人来此寻我,也请住持不要透露我在这里。直到我意识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