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春辰眼观鼻鼻观心的乱看，估摸着这俩人应该就是什么皇帝和贵妃。

明黄色衣袍的男人，正是本朝皇帝唐祁，他生的一副好相貌，气宇轩昂正值壮年，宋春辰估摸着大概算是什么帝王之相？凡间都爱流传这个。

反倒是这贵妃娘娘长得倒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不是不好看，相反很好看。

只是这份好看并不同于戏文折子里面讲的祸国妖妃的柔媚妖邪，反倒一身浩然，长得英气凌厉，五官浑然挑不出错，只是却不像是什么宠妃罢了。

两人并肩而坐，看起来不像是什么昏君妖妃，反倒郎才女貌，颇为登对。

老实说，他在皇城住，其他地方也乱跑，而且一直都是在泥地里摸爬滚打，什么人间皇帝宠妃之类的，他实在见得不多，全凭戏文里面的胡诌拼凑印象。

也许写戏的人也没有见过这群庙堂之上的皇帝妃子长什么样，全是胡编乱造罢了，于是更多的人相信了皇帝和妃子，本来就应该一个昏庸，一个狐媚的。

宋春辰胡乱行了礼见了这群人，反正他又不懂什么礼数。

好在这皇帝唐祁因为小的时候在玄门生活的经历，对这群仙门道士还有些宽容，也浑不在意宋春辰如何不懂礼数。

要宋春辰说的话，这皇帝还果然心善，在天祉门那地方被摔打居然还宽容以待，宋春辰真想夸夸他了。

只不过嘛。

看着面前这位不苟言笑但坐的板直的皇帝，宋春辰心想，说好的病重呢？

“宋道长既然救了贵妃的弟弟，不知道还有何想要的赏赐？”皇帝唐祁开口道。

“哈哈，瞧您说的，我哪儿还有什么想要的啊，颜大人不都已经赏过了吗？”宋春辰假模假样推辞。

“他赏的是他的，朕赏赐则是为了贵妃不必担心。你不必推辞。”皇帝和蔼道，又道：“若你没有什么想要的，不知道黄金千两如何？娇妻美妾如何，封官赐爵又如何？”

唐祁这样问着，目光却锐利的看着宋春辰，只是面上还尊严万分。

这话问的倒是压迫感十足了，仿佛他不说想要什么也有罪。

“都不必，圣上啊，黄金千两不便于修仙问道，娇妻美妾非我所求，封官赐爵我实在懒散难堪重任。何况颜大人的事情，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且也不只是我一个人出力，如果圣上实在要赏赐，倒不如等我的好友来了之后一并再赏？”宋春辰应了，面上笑意盈盈。

“如果圣上实在想要赏我，我倒想斗胆问上一问，不知道您的伤病如何？”宋春辰反问。

“看来宋道长很是关心皇帝的病情了。”颜贵妃道。

“圣上统御天下，若是出了什么问题，岂不是天下人的损失？”宋春辰笑眯眯回道。

“这倒不必担心，不过是一些顽疾罢了，此番广征天下名医道士，也是贵妃担心朕，这才广开名帖。宋道长心怀天下来关心朕，倒是位心怀正道的名士。”皇帝不咸不淡的夸了一句。

虽然宋春辰推辞，但唐祁仍出手大方的赏赐一番，大概算是皇帝赏人例行的一遍？

宋春辰懒得再推辞了，一遍就够了，可不能再来一遍。

他此刻更关心连青山什么时候到。

他心中盘算，皇宫不是久留之地，他被皇帝赏赐完恐怕就要被送走了。

连青山单独进宫，他并非不放心，只是心想若是如此错开，也不知道连青山会遭遇什么。

真是纠结啊，连青山也不弱，伤也早好了，果然这等痊愈的速度肯定不是人，连妖族里面恐怕也没多少。

很快就被拎出宫外的宋春辰此刻正蹲坐在一个茶摊上喝茶思考。

不过话本子里面不都说了吗？宫深似海之类的。

他还做人的时候，人间是没有什么皇朝妃子的，只是几个小国家，几个小国君而已，时间太久，世事变迁，他当年居住的国家早就灭亡，镇子也早就改名换姓。

几百年间他混迹民间，鲜少去管其他的变迁，他心里想随便了，天下分分合合，彼此争斗不休，这又不是什么可以阻止的。

连青山肯定就不一样了，看他对于人间朝堂的了解，恐怕要比寻常人都多多了，他知道的这么多，肯定没问题。

如此瞎想，宋春辰就放下了心，放下茶碗准备回家。

既然今天连青山单独被叫走，回家会晚一些，那么晚饭就由他做吧。于是他便拎着菜篮子满载而归。

好巧不巧，好死不死，宋春辰放下了菜篮子，看着面前的场景有些绝望了。合着哪天不碰到事情，老天爷就和他过不去是吧。

一群天祉门的弟子撞破了自家房门，里里外外围得水泄不通。

宋春辰绝望挤进去，大声问道：”干嘛呢干嘛呢？我告你们私闯民宅啊？天祉门的弟子不懂什么叫天理王法吗?”

“知不知道这是谁家？”宋春辰面无表情看着这群人，倒没有之前见过的天祉门的弟子。

“万分抱歉，您是这家的主人吧。”

“事情紧急，不是想要擅闯的，你家进妖怪了！”

“是啊，我们方才追踪一只妖族，它却化为一团黑气钻进了您家，情急之下进来了。抱歉抱歉。”这群弟子开始一个个鞠躬告罪。

“别给我说这个，你们带队的人呢？”宋春辰面无表情往里进。

天祉门的弟子到处乱跑，就算是捉妖也不行。按照道理来讲，天祉门不可能允许一堆弟子擅自行事的，其中必定要有师兄师姐带队。

听了这话，这群人却面面相觑。

“哦，我知道了，你们是偷跑出来的是吧？嗯？私自离队，还闹出来这种事情，也不怕到时候你们师兄师姐罚你们？”宋春辰看了这群弟子的反应，猜到恐怕就是没人带队才敢干出来这种事情，天祉门的规矩怎么越来越宽松了，。

要搁以前，戒律长老不先压着这群冒冒失失的弟子们去苦练半个月，再罚他们一群扫半个月天祉门的大门不算完。

宋春辰心中摇头。

“我们，我们只是出来吃饭，不算私自离队……”有人弱弱道。

“求求您千万别告诉我们师兄师姐……”有人绝望道喃喃。

“要想我不向你们师长告状，可以。先说说吧，怎么回事？”宋春辰露出八颗牙齿的微笑吓唬这群小弟子。

“说说说！”

“你说！你会说话！”

“你来！我不敢……”

这群小弟子推推搡搡推出来个能说话的战战兢兢说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这群弟子奉命到皇城四周巡视，正值晚饭，就就近找了家城根处的饭馆吃饭，谁知道等了半天，店家迟迟不上菜，店里的人催促半天也不见出来，这群弟子就主动进去寻找。

哪知后厨却只见到被斩断的半具尸体，别说掌柜小二了，便是连个完整的人影都没有，店内客人登时吓得一哄而散。

天子脚下，皇城之内，何况还在这群天祉门弟子眼皮子底下闹出来这种事情，这群弟子当时就恼火了，非要追查个好歹不可。

顺着那剩下的半具尸体上沾染的魔气一路追寻，却不断深入皇城中央，最后那股魔气大概头晕脑花，撞进了宋春辰家中。

情急之下，那群弟子害怕院内有人，这才破门而入，然则破门之后，原本的魔气反倒直接断了踪影。

他们方才聚得水泄不通，正是在商量接下来如何寻找。

听了这么一遭，宋春辰反问道：“既然知道是尸体上沾染了魔气，那应当是魔族所为了，为何你们方才却又说是妖怪呢？”

“这……”那小弟子犹豫片刻，但见宋春辰装束像个道士，纠结之下还是说道：“因为我们看了那具尸体，虽然伤口沾染了魔气，但断面坑洼，若是魔族那些东西所为，怎么样也还是在人族能做出的范围内，绝对没有什么武器能造出这样的创伤，反倒像是被某种动物啃咬之后才会留下的痕迹。”

“哦，云虎山的妖族，据说也是和鬼类一同出现的，那么和魔族一同出现，也就不算罕见了。”

这些弟子确实是从自己的师长处听说了云虎山天祉门弟子的所见所为，知道当时云虎山上并非简单的虎妖，还出现了狐妖、鬼类，然而这些见闻至今尚未流传民间，仍属玄门机密，这群天祉门弟子又没见过宋春辰，是以方才那弟子没有敢往下继续说。

不过现在宋春辰倒主动提起，他们倒继续往下说了。

“是这样，但我们也是猜测。但无论是魔是妖，都担心它会危及无辜平民，所以才情急之下闯进您家中。虽然如此，但仍然非常冒失，且擅闯他人家中本来就是不对。我们向您道歉。”

“对不起！”这群弟子齐刷刷低头行礼。

“你话这样说，好像我不原谅你们就显得我非常不留情面、不知好歹了。”宋春辰扫视了面前这群弟子，看着这群弟子以为他不会怪罪之后偷偷松口气的神情，他补充道：“不过呢，非常不巧的是，我本人确实是一个不太知道好歹的人。”

“遇到危险第一反应是追上去，你们有几条命敢这么大胆。不去像师兄师姐禀告之后，反倒一路乱闯都闯到别人家里面了。”宋春辰负手在他们面前走了一遍，看着这群弟子灰头土脸追了一路、结果又一脸绝望准备着回去之后被师长怪罪的神情。

“可是，天祉门的弟子，更重要的是不该退缩啊。”这群弟子中有一个弱弱的声音响起。

“我们是要去保护人间的，斩杀妖魔的，遇到危险，第一反应应该就是冲上去解决的。”

如果是三百年前，那当然不同了，那时战争将起，天祉门不能有退缩的人，不能让保护者自己都害怕危险，所以总是鼓励遇到危险第一反应是冲上去。

但是百年之后不能这样了，再这样做就是愚蠢的冒失了，情势总还不到让这群弟子冲上去的时候，何况，宋春辰心中苦笑，难道鼓励不退缩人就不会害怕了吗？他不就是一个退缩了、害怕了的懦夫吗？

就算参与了人妖之战又如何，杀了那么多的妖族、年少成名飞升，并没有使他变成一个英雄，反倒让他再也不敢去面对成仙之后的事情。

宋春辰不觉得一时的勇武算得了什么，如果重来一次，或许他会选择更早的退缩，继续当一条咸鱼，死在人妖大战或许是他最好的结局。

无论宋春辰本人因为这群弟子的冒失想到了什么惊涛骇浪的往事，但他面上不显。

但人群中的声音并没有消失，反倒壮了胆量：“几百年前，也是天祉门的先辈们不惧危险，才把那群妖魔赶出人族的地盘的，我们不能有辱先辈们的威名。所以，即使你这么说，我们很抱歉闯进了你家里面，但是，下次遇到危险，我们也一定要去解决的。”

宋春辰听了这些他觉得实在有些幼稚的话，但却不知道该拿什么反驳，几百年前的事迹，天祉门那些曾经参与了人妖大战而死掉的弟子门，作为了如今这群小辈们的楷模榜样，那恐怕是很让人欣慰的事情了，英雄没有被忘记，反倒被后人继续学习。

宋春辰想，即使是三百年前天祉门人活过来，也会觉得自己没有白死一场了。

那句话叫什么？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还是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呢？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当然，都不是，宋春辰默了默，不知道如何去说，只好抹了一把脸，说道：“好，既然你这样说，那你们都很认可了。那我没什么想说的了，随意，随意。我不知好歹，但至少还算宽容了。至于妖魔进了我家里的事情，你们还是不要管了。”宋春辰微笑的把这群弟子推出门外，微笑的挥手再见，微笑的甩上了院门。

只留下愣愣的一群弟子们楞了一会之后聚在一起说道。

“是不是我说错话了，那个人看起来好像很不开心。”

“他说话好像很想教育我们，不过长老们是这样教的，应该没问题吧。”

“虽然这样，但终归是我们不对，还是回去如实禀告师长们吧。”

众人缩了缩脖子摇头。

“不然我们换个说辞？伪装一下？”

“怎么换？怎么隐瞒？”

“……不知道。”

“别瞒了，到时候漏洞百出，恐怕长老会更生气。老实交代吧。大不了伸头一刀的事情，死不了。”一个年长的弟子闭了闭眼，鼓起勇气。

“不要啊师兄，我不想扫厕所了！我之前就已经扫了三个月了。”有个弟子苦着脸。

“没事，这次不让你扫了。”年长的弟子随手指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