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珍设下的谜题说难也不难,只需听出一段旋律中哪一个音弹错了。而且,只消梅疏影与陆小凤二人中有一人猜对即可。
偏偏陆小凤是个音痴,梅疏影在这上也一窍不通。但陆小凤犯了倔,就这么应下来。
素手拨弦,一段轻快而明朗的旋律自指尖流淌而出。
没过多会儿,最后一个音落下。柳珍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二人可以猜了。
梅疏影半点没听出来,只觉着似乎没有方才那首自作曲好。他去看陆小凤,却见陆小凤一副成竹在胸模样,不禁疑惑。
“看来陆大侠已经知道答案。”柳珍笑吟吟道。
“答案就是,柳珍姑娘你无一个音弹错。”陆小凤道,“此曲连贯、完整、悦耳,怎会有弹错的音?有也是你做过调整,使它更动听。”
柳珍轻“哼”一声,道:“你果然和欧阳情说得一样油嘴滑舌。”
“那可以告诉我了吗?”陆小凤问。
柳珍答:“她说,‘可笑就可笑在,不会绣花的男人居然绣出了一朵黑牡丹’。”
陆小凤追问:“她可还有说别的话?”
柳珍不语,起身走到梅疏影身边,低头说道:“正事聊完了,梅公子可要柳珍陪你?若是梅公子,想见见我的脸,也是可以……”她越是靠近梅疏影,梅疏影躲得越远。面上镇定,心里还因与陆小凤之前那一夜无措着,梅疏影被柳珍这一举动差点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
勉强维持住形象,梅疏影干巴巴说道:“柳珍姑娘,在下只是来听曲的。”
柳珍没笑,陆小凤倒先笑了,笑得前仰后合。
天色渐暗,梅疏影来时已是黄昏,此刻眼看要入夜。
好奇陆小凤具体惹了什么麻烦,梅疏影同鸨母提了要租用顶楼房间一晚。鸨母自然不会和钱过不去,果断同意。倒是柳珍被赶出来后气得直跺脚。
绣花、黑牡丹。梅疏影回忆起《陆小凤传奇》剧情,判定这应是《绣花大盗》那一篇章故事。他知晓绣花大盗便是金九龄,但不记得欧阳情有卷入这一事件,更别说从未听闻名字的三宝楼与柳珍姑娘。
“你遇到了什么事情?兴许我能帮上忙。”梅疏影道。
陆小凤将欧阳情失踪与绣花大盗一事复述给梅疏影。
“怎么还牵扯到追命阁……”梅疏影下意识用指节叩击圈椅扶手,“此事疑点重重,恐怕绣花大盗都只是其中一环。”
二人就已知信息探讨一番,并无新所得。
梅疏影点了烛火。有些昏暗的室内再次明亮起来。
若是平日,陆小凤来青楼过夜身边绝不会少了女人,就算只是看着美人坐在床头,也是乐意。
坏就坏在,梅疏影与他共处一室。
若说一月前那件事陆小凤半点不在意不生气,无半点可能。只他依旧舍不得梅疏影这朋友,一月过去,情绪也就被刻意淡化下去。
梅疏影关了窗,转过身来,就瞧见陆小凤在瞪他,于是心虚移开目光,一言不发。他坐到椅上,陆小凤就挨到他椅边。他躲到床上坐着,陆小凤也窜到床的另一头坐下。
最后还是陆小凤先开口道:“你就没有半点想说的?”
梅疏影回道:“我有什么可说的。你又不想听我道歉。”
陆小凤盯着梅疏影的眼睛道:“我当然不想听你道歉。我只想知道,那日你到底出什么事了。”
那双眼依旧盛着星河。若直直望进去,或会感到自己看见人间至美。
梅疏影被陆小凤看得有些意外。陆小凤眼中只有纯粹的好奇,无半分恍惚。他忍不住去想:是不是陆小凤这种风流浪子对这双眼是完全免疫的?
思及此,他不由得神情松快,说道:“四年多前,我失去近乎所有记忆,于一座山谷中醒来。我不知晓自己是如何到那里,也不知晓自己来自何处。自那时起,这双眼就时不时会钝痛……这种眼疾发作周期不定。完全不动用任何武力,最迟半年才有一次,若一直强行使用能力,只能坚持七日不发作。发作时,似乎会暴露本□□望。此外,还有一事,与我长久相处之人,极可能因这双眼对我生出爱慕,好似媚术,我却无法有效控制……虽问过,依旧不知为何会受到吸引。”
这些话梅疏影在信中讲过一遍,受限于纸张大小,他说得并不详细。陆小凤听他认真重新阐述这件事,察觉不对劲。
先是思考过梅疏影最后那一问,陆小凤给出答案:“你先前问过之人,可是叶开和像陈莺莺那样爱慕你的女性?”
梅疏影微微点头。
陆小凤道:“他们以前没有情感经历。”
梅疏影道:“确实如此。”
陆小凤道:“那确实很难说出所以然。你眼睛给人的感觉,极为深情……若是没有见过,恐怕会觉得你对他们十分深爱。”
梅疏影道:“若只是这一误会……”
陆小凤摆手,道:“还有一事他们没有察觉。他们应当说过你的眼睛长得很美,像星河?”
这话梅疏影在许多人口中听过,他再次点头肯定。
陆小凤道:“我觉得,那是一种‘道之极致’的美。”
不知觉中,为仔细观察那双眼,二人越凑越近,陆小凤与梅疏影的额头相撞。肌肤相贴一瞬,他们不约而同回忆起那一晚。梅疏影先退开。陆小凤反倒起了逗乐心思,凑过去在梅疏影耳畔说话。
他说:“我很记仇,现在恨不得咬掉你一只耳朵。”
梅疏影被陆小凤吓了一吓,反倒恶向胆边生,趁陆小凤不注意一把扣住他的头,亲吻他一下。
他道:“你若是敢咬我的耳朵,我就要咬你的脸。”
陆小凤又瞪他,嘴里骂道:“你哪是咬我的脸?”
梅疏影道:“谁让你脸上就这张嘴最叫人恼?”
这种打闹有些过界,但二人都未曾注意到。比这更过界之事他们都做过,只是些许言语,算不得什么。直到在嬉闹中拉扯到对方衣服,才忽地感到不对,怎会居然走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程度?
梅疏影下意识抽身,又被二人纠缠的衣带绊住。
陆小凤咬牙道:“你这是想还是不想,怎不给个痛快?”
梅疏影道:“我想,你还能同意不成?”
他去捉陆小凤的手腕,意外没有感到什么反抗。
陆小凤道:“你这病秧子,不会又要弄得自己浑身血吧?”
话里意思,竟是怕了梅疏影会折腾自己。
梅疏影也是被“病秧子”激到,就说:“我会不会你不如自己试试!”
醒时梅疏影总是温柔而克制,不会让另一方有半点不适。
挑衅之人在被压制时就悔了,只他素来是服输之人,自己造的口业自己担着。若真完完全全厌恶,他就最不应当将那话说出口。
任何一处的夜晚都比三宝楼安静。
因此,这糊涂纠缠被掩盖在相类声音里,不会传出去半点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