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王逸，你在这啊。”
王逸困得厉害，眼都不睁就问：“什么事？”
“高一那边迎新会啊。”卢屹然说，“正好咱们体育课，走啊，去瞧个热闹。”
“有什么热闹好看，刚军训完，一个个都是黑土豆蛋。”
卢屹然笑：“那热闹可多了，你才来没多久不知道，陈军还唱歌呢。”
陈军是他们班主任，也是高二年级主任，三个年级主任里最铁面无私的阎王就是他。
王逸果然有了点兴趣，睁开眼问：“在哪？”
“体育馆，你没听见动静啊？”卢屹然说，“快点，一会儿晚了挤不进去，现在还有时间买俩烤肠。”
王逸一撑地起来了。
“走。”
体育馆果然是人满为患。
一楼席地坐着高一新生，二楼栏杆边挤着体育课来看热闹的高二三，小卖部烤肠售罄，卢屹然和王逸也没执着要吃，一人买了一瓶水。
卢屹然领着王逸挤到几个熟人旁边：“第几个节目了？”
那人道：“不知道，我们也才来。”
“陈军的歌唱了吗？”
“他年年压轴啊，现在才哪到哪。”
“也是。你班今年出节目了吗？”
“我班？哥几个能上去给表演个一分钟喝啤酒，这节目主任也不批啊。”
几个人嘻嘻哈哈唠开了，王逸跟卢屹然之外的人都不熟，插不上话，抱着胳膊搭在栏杆上往下看。
看着看着，王逸的目光突然定住了。
化了妆有点不一样，但不是正经的油彩脸，还是能叫人一眼认出来。
“哎。”王逸碰了一下卢屹然，“那个女生你认识吗？”
卢屹然转过头：“谁？”
“穿戏服的。”王逸说，“后台等着那个。”
卢屹然瞅过去：“相中了？”
王逸白他一眼。
“认不认识？”
“认识，高三的‘学姐’，叫李学常。”
“哪两个字？”
“学习的学，经常的常——他可是咱们三中鼎鼎有名的人物。”
王逸觉得卢屹然的重音有点奇怪，但他一门心思看漂亮女生，只琢磨能在三中鼎鼎有名会是因为什么。
王逸想起自己之前见着她那一次，不禁问：“打架特厉害？”
“还真没听过他打架的消息。”卢屹然说，“学习班的，一年到头在自个儿班里都不一定动手，更别提在外面打架了。”
“那是……”
“反正你别想了。”卢屹然忍着笑，“他有对象，而且他是……”
台下突然一阵欢呼，李学常缓步上台。
卢屹然的话被打断了，不知想到什么，索性笑道：“你看节目吧，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王逸莫名其妙地看了卢屹然一眼，又问他：“哪个是他男朋友？”
卢屹然给他指了一下：“就那个等着的，叫赵全。”
王逸望过去一眼，把人对上号，嘟囔道：“还没分？”
卢屹然没听清：“什么？”
楼下李学常开唱了，李玉刚的《贵妃醉酒》。王逸没再说，卢屹然也没再问，看好戏似的等王逸反应。
没看成。
李学常唱到最后一遍“醉在君王怀”时，王逸的手机震起来，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是黄奇峻，以前学校的朋友，就走出体育馆去接。
卢屹然喊他：“不看了？”
王逸摆摆手，走出体育馆，接起了电话。
“喂？”
合着他的“喂”一块，体育馆里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黄奇峻也听见了，招呼没打人先吓一跳：“什么动静？”
王逸又往远走了点，边走边说：“高一迎新会，刚有个学姐唱歌。”
“学姐？好看吗？”
“好看，还彪悍。就我之前见着那个。”
“我靠，穿四角裤提刀追人那个？”
“啊。”王逸说，“你怎么回事，我都说了人家可能穿的那种裸色的衣服，天黑我没看清。再说就算是她没穿上衣，人一女生，不知道给逼成什么样衣服都没穿就去杀人，你还……”
“行了行了。”黄奇峻随口应，“我就问了一句，你这维护的，还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说什么了？”
黄奇峻道：“你不会对人家一见钟情了吧？”
王逸骂他：“滚你的。”
黄奇峻笑道：“怎么，你不也说那学姐文文静静的，还齐腰长发，是你理想性吗？”
“我是说，她齐腰长发，长得挺文静。她都提刀追人了，她性格能有多文静？而且是你问我，学校里的都没看上，这样的喜不喜欢，而我的答案也不是喜欢，是都差不多，没感觉——不是，你那天仔细听我说话了吗，咱俩还能聊一块吗？”
“距离远，信号不好。要么你回来呢？”
王逸没好气道：“回个屁。”
黄奇峻哈哈着把这话题过了。
“行了，我也没什么事，就体育课，大家都无聊，找你说说话。我记得你这节也是体育课。”
“合着你刚是套我话呢？”
“是啊。”另一个声音出现在那边，“逸哥，什么时候回来看看啊？”
“我能回，你们能有空吗？我现在高二。”
那边嘻嘻哈哈的：“哎，现在逸哥是不是该喊咱们一声学哥啊？”
王逸笑了下：“儿子，你敢听我敢叫。”
“孙子！打量着离得远了我们够不着你……”
“是有漂亮学姐才不回来吧？”
“就我们高三才等你回来送温暖啊……”
正聊着，王逸眼角余光瞥见两个人，转头一看，正是李学常和她对象赵全。
一个男声说：“就这说吧。”
怕听见什么不方便听的，王逸敷衍了黄奇峻一句挂掉电话，而后使劲咳了一声，坦荡地走了出去。
李学常还穿着戏服，她面前的男生穿着高三的校服，没料到还有人在，露出十分震惊的表情。
王逸对赵全没什么好印象，看赵全眼睛一瞪，立刻抢白道：“我先来的。”
赵全心情不好，说话也不客气。
“你先来的怎么了，你在这标地——”
李学常踹了赵全一脚，赵全闭嘴了。
赵全说话的声音跟王逸刚才听见的不太一样，但王逸也没多想，他先前已经听过这人说话声音有坡，一会儿一个调，现在只当赵全是对着女朋友跟对着陌生人不一样。
狗东西还挺会装……
王逸哼了声，跟李学常道：“学姐，我走了。不走远，有事你喊一声。”
李学常怔了下，而后点头，对王逸一笑，摆摆手。
“没事的。”李学常挺温柔地说，“你走吧。”
赵全意味莫名地嗤了一声。
王逸不屑理他，对李学常一点头走了。
走出几棵树的距离。
虽然李学常说没事，虽然李学常是那天提刀的，但王逸还是本能担心李学常，毕竟那天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也是李学常。
王逸靠着树，全神贯注听那头的动静。
李学常的戏服里好像没藏刀，万一吃亏就不好了。
听了三分钟，小树林里安安静静，王逸又开始担心——不会学姐心软，跟那狗东西和好了吧？
这么一想，王逸就稳不住了，伸长了脖子探头去看。
然后他看见李学常抬手，干脆利落地甩了赵全一耳光。
王逸差点鼓掌。
赵全的声音也终于扬起来，传进王逸的耳朵。
“你是不是非得——”
李学常反手又是一耳光，而后转身，冷着脸向王逸的方向走来。
王逸不躲不闪，等李学常走近了，就鼓掌给他看。
李学常瞧见了，又对王逸笑。
“果然没走。”
王逸道：“跟他说话防着我呢？”
“毕竟是私事，我们才第二回见。”李学常说，“而且我看你好像真不知道。”
这句话说得莫名其妙。
王逸正要细琢磨，但李学常没给他机会，随口道：“走吧，跟你说我俩聊了什么。”
王逸看了眼表，这节课快结束了。
“你等我一下，我去拿个书包。”
李学常挑眉：“这才第几节课？”
“我上体育。”王逸说，“你们这老师太恶心了，翻学生包。”
李学常道：“你在哪班？”
“八班。”
“那必翻，怕你带刀。”
王逸被震了一下。
“啊？”
王逸自认不算什么老实学生，溜号抽烟去网吧，都干一点。来之前王逸也听过阳城三中随便抓俩学生就能打一场的名声，有心理准备，但老师翻包是怕学生带刀，这还是有点超出王逸的认知了。
“不至于吧。”王逸说，“你们老师是不是随便找个借口？”
“你到前四个班老师就不翻包了。”李学常说，“快去拿书包吧。”
王逸跑着去跑着回，路过体育馆门口听见主持人说：“下面有请高二年级主任陈军老师，他为咱们带来一首励志歌曲，《爱拼才会赢》……”
王逸跑到李学常面前：“陈军唱歌了，你听不听？”
李学常道：“去年就听过了，有什么好听的。”
又说：“跟你讲赵全来和我说什么了，你听不听？”
王逸立刻把陈军丢在脑后：“听！”
两人边走边说。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在B站上有个账号，因为会放一些恋爱日常，一块开直播，所以算我俩的。之前那件事后我俩分了，但账号有收益，他想跟我假装情侣，继续赚这笔钱。”
王逸骂了一声。
“他钻钱眼里了？”
李学常道：“我当然不同意，而且我已经发了动态说分手，不过赵全说这没什么，就编个小矛盾糊弄过去，再说现在小分胜新婚……”
“他当粉丝都没脑子啊？”王逸说，“谈恋爱跟演谈恋爱能一样吗，那些女生嗑cp都鬼精鬼精的，你俩又不是专业演员。再说这行为是什么？欺诈！他想当个垃圾就自己当，扯着你一块是什么意思，糟蹋你名声？你遇见他还不够倒霉？”
“真会说话。”李学常眼睛弯起来，“不过怎么听你很有经验似的，你有对象还是有cp？”
“都没有。”王逸立刻说，“我就是被那些女生硬拉郎，怎么也知道了……”
俩人沿着小路走，进了道门，上了个楼梯。
李学常问：“那你……接受度还挺高？”
“一开始有点别扭，但后来就随便了。”王逸说，声音在空旷的房间微微回荡。他稍微停了下脚步，觉得哪儿不对，但一时没反应过来，就继续跟李学常走。
李学常又问他：“你不反感？”
“反感什么，她们嗑俩男人还是俩男人在一块？”
“都。”
“不反感啊，人的爱好是自由的，人的取向也是自由的。而且她们也不是真觉得我和我兄弟是一对，图好玩吗，上学那么无聊……”
王逸停下脚步，好像发现哪儿不对了。
“学姐你……来这干什么？”
李学常静静道：“上厕所呀。”
他态度太从容，太理所应当，王逸愣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把书包往肩上一甩走过去。
“来都来了我也上……不对啊！”
王逸手都搭在裤腰上了，才震惊地转头，瞪大眼睛看着李学常。
“学姐，这是男厕！”
李学常微微一笑，提起裙子。
“你好学弟，重新认识一下。”
他说着，声音突然没了那种明显的纤细，仍然温柔温润，但分明是男声。
王逸知道女装大佬这种存在，听过女同学聊什么“裙子一脱比xx的大”，甚至在女同学笔下做过女装大佬。
但他从没想过自己会看到真的。
李学常还在笑，但此时的笑容在王逸眼中多少有些瘆人了。
那饱涂艳色口红的唇瓣一张一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