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脑子里回想着木木那一副想让我看见又怕我看见的别扭劲儿,走到一个楼梯口靠着墙边打开了那张纸。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
……
难道语文书这两年改版了?《滕王阁序》出了新的阅读理解?如果本人没猜错,这应该是木木同学语文课上的听写纸。
我耐着性子继续往下看,直到那句“秋水共长天一色”,后边突然跟了句不着四六的话——李渠眼瞎了吧长得没我高眼睛没我大,怎么就比我帅了。
?我挑挑眉,想继续往下看,结果下面紧接着就是一句“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
怎么还卖起关子来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高三很关键吗?你昨晚不是还跟我说高二是最关键的一年,让我认真学习?李渠,这种话你是不是跟谁都说过,在某个地方批发来的 。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
我好像有点印象了,都快半个月了吧,有次我跟木木回我爸妈家正好看到隔壁张奶奶和她孙子,那不得客套一下,夸两句人家孩子嘛。恰好她孙子在上高三,我就象征性地说了两句高考加油不要太紧张注意身体之类的话,这也没什么吧,而且人家张奶奶也夸木木了啊,我总不能站在旁边直点头说“是啊是啊,我家木木就是比你孙子长得帅……”
——那也忒缺心眼儿了点。
“你怎么谁都喜欢,长得漂亮的都喜欢?不是说过最(划掉)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他从哪里翻出猴年马月的事儿来,怎么还记得,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李渠大骗子,总骗我!”
“非谢家之宝树,接孟氏之芳邻。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李渠我再信你的话我就是小狗。”
看到这里我忍不住勾起嘴角,是吗?小狗。
又来来回回看了两遍,确认没有遗漏的地方后,那张皱巴巴的纸被我揣进口袋里。好了木木同学,你的听写纸李老师已经收到了。
……
晚上六点,伴随着一声门响,我的目光由餐桌上的红烧肉落到了刚进门的木木身上。他没想到我坐在家里,面上闪过几分惊讶,随后开始照常换鞋、脱外套、放书包。
我招呼他:“去洗手吃饭。”
在哗啦的水流声中,我慢慢踱步到卫生间门口,靠在门框上看着镜子里垂着眸子认真洗手的木木,忽然开口:“我看完了。”
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他整个人僵在原地,不敢抬头看我。
我笑了一声,上前替他关掉水龙头,又将毛巾递过去。
“你好像对我怨念很大。”
片刻后,木木接过毛巾,有些机械地开始擦手,时间久到够我冲个澡了。
我实在看不下去,伸手抢过毛巾复又挂在墙上,催促他:“怎么不说话。”
木木绷着脸看我一眼,食指和中指摸了一下鼻子,然后又指向我,动作非常流畅,他打完手语后也不管我,转身就往外走。
我有点想笑,跟上他的脚步,装作不满地问他:“你刚刚是不是在骂我呢?”
我一把拉住他,将他按在沙发上,我们家没有在饭桌上教训小孩的习惯——虽然这也不算教训。
坐也坐不老实,挪挪屁股甩甩手的,“我骗你什么了?”
这下终于肯抬头看我了,只不过那双眼睛里只有气愤和委屈,他见我想笑,于是更恼了,梗着脖子拒绝和我对视。
我笑着弯腰,一手撑在膝盖上,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我跟张奶奶那是客套话,人家都夸你长得精神了,我不得也夸夸人家孙子啊。”
木木瞥我一眼,拿出手机,熟悉的电子女音又回来了:“谁知道你之前是不是在跟我说客套话。”
我哑然失笑,我看这小子不是想知道我对他说的是不是客套话,他是想听更多的“客套话”。我存心想逗他,故意说有歧义的话:“夸帅哥的当然不是客套话。”
木木同学果然也没有辜负我的“期望”,成功地理解偏了,他一把打开我的手,想要起身离开。
我横臂揽住他的腰,又将他掼回沙发上,整个人压在他身上哈哈大笑,听见我的笑声他挣扎得更厉害。
我连忙收住笑声哄人:“没有漂亮的人都喜欢,在我心里你最漂亮,我当然最喜欢你啊……”
木木停止挣扎,抿着嘴角看我,半晌后张了张嘴巴,非常清楚的口型——“骗人。”
我挑挑眉,问道:“我怎么骗你了?”
这会儿他又闭紧嘴巴不肯说话了,我伸出食指戳戳他脸颊上肉,“就是最喜欢你啊,我再也不会这么喜欢第二个小狗了呀……”
因为两个人贴在一起的缘故,所以当我说完这句话后明显感觉到木木呼吸急促了几下,我刚要笑他,就见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我看着不像是在跟我说话,倒像去上刑场。
“我可以亲你吗?”机械的电子女声一板一眼地问。
我愣住,忽然明白他那句“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是什么意思了。果然,他见我不答,又急了忙慌地打字,“你之前总亲我……”
我忍不住回想,总亲?我有总亲他吗?或许是有吧,但有时候小狗太可爱了亲一下也是人之常情吧,小晚两三岁的时候脸和小手都要被我亲烂了(夸张了点)
怪不得亲了几次后再想亲他时一直被推开。
想明白了其中原因后,我大方点头,开朗地回他:“亲,随便亲,我可不像你……”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木木闭上眼睛往我这边凑,他的睫毛卷曲而浓密,只不过此时颤抖得像两只振翅欲飞的蝴蝶,脸上是珍重到近乎虔诚的神情——一个蜻蜓点水似的吻落在我的脸上。
我怔怔地看着他,心脏像是泡在了温热的柠檬水里,看着他羞赧的表情和红彤彤的耳垂,我忽然鬼使神差地开口,“木木,你想要我最喜欢你,只喜欢你,对吗?”
不待他回答,我胳膊收力,整个人倒向他,同他胸膛挨着胸膛,脸颊贴着脸颊。
我在他耳边小声地承诺:“不用想要,也不用要求。”
“我最喜欢你,以后也只会喜欢你一个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