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影身形乍顿。

雪刃刺破皮肤，血滴如红玉碎珠，刷地冒了出来。

危亡之下，他缓缓收手。

凌云渚骨腕一转，甩出一个漂亮的剑花，挡在温阑身前，又对谢九州道：“没事吧？”

谢九州正想摇头，余光瞥见个黑影，话音一转：“有事！”

他有些委屈道：“不过就是点小伤，师尊不用管我，回去后也不用特地陪我去找杜师叔。”

飞奔而来的段驰龙：？？？

凌云渚暗暗叹了口气，并不想在这种时候看见幼儿园式吵架，当机立断：“温阑。”

“嗯！”身后立刻响起回应，“我在。”

没人会不喜欢乖巧懂事还好学的小弟子，凌云渚不自觉放轻声音：“扶他去后面。”

“不行！”

“不用！”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无影狠狠盯着他，像要盯下一块肉来，谢九州还记着方才叫“哥哥”那事，面色不善，却仍替温阑挡住了目光。

凌云渚横剑冷声：“走。”

“好的峰主。”温阑悄悄勾住谢九州的小指，“我不拖后腿。”

许是凌云渚威压太过，一时间没人敢拦，温阑略施小计，便轻飘飘勾走了一个步伐僵硬的谢九州。

黑雾被彻底撕裂，剑照霜骨鞭垂血，额间焰纹明明：“无相镜开辟的空间已破，多数魔众也已被清缴干净，还要打么？”

【叮咚，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奖励积分300，目前积分：301。】

【只需再努力一把，就可以轻松刷空商店啦！恭喜恭喜，恭喜恭喜~】

随后就是一阵敲锣打鼓吹拉弹唱，凌云渚只见昭野嘴巴张张合合，该有的声音全被那死动静盖了过去。他忍无可忍地皱眉，余光瞥见段驰龙与他如出一辙的神情。

怎么？你脑子里也在开演唱会？

【别吵！】

凌云渚烦躁地回应。

【我有事问你。】

【小九时刻为您服务~】

话音刚落，耳畔陡然传出怒吼，各色灵光眼花缭乱，不知谁的血滋到了他脸上，烫得他一抖，有把长剑径直袭来。

行，谈不拢，打起来了。

【宿主宿主，你说呀！】

凌云渚面无表情地抹掉脸上的血。

【稍等，我杀些人。】

一片刀光剑影。

也是在这时，他才意识到剑照霜凭什么当上往生乡的宗主。

这人以为自己不止一条命，肆无忌惮地莽，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只攻不守。半边天幕都染上浓墨重彩，分不清是灵光还是血色。

凌云渚虽继承了原主的修为，对剑术却一窍不通，前段时间恶补也只能勉强不露馅，眼下逐渐支撑不住。断尘因剑主的心神不定而嗡鸣，凌云渚面色镇定，心底却发虚，终于在一个惊险万分的对招过后，寻到那抹黑影。

逆徒果不其然在优哉游哉地看戏，却比狗闻到骨头香还敏锐，在他看过去的时候猛然射来目光，微微挑眉。

那视线太过直白，仿佛能刺透他包裹的厚茧，直击心脏。

凌云渚被烫了一下，收回视线。

算了，为了这破事去求他不值当，天塌地塌他的面子不能塌。

凌云渚下了论断，准备硬抗，背后突然贴近另一人的气息，再近一点，便能将他捅个对穿。他心脏漏跳一拍，溢出冷汗。

“信我一回？师尊。”下一刻，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来次并肩作战。”

凌云渚扫视一圈。

这里是屋顶，剑照霜和昭野在更远的半空，其余弟子位下首，周边群魔环伺，唯一算得上自己人的，好像也只剩个段驰龙。

没得选。

凌云渚没说答应，也没拒绝，提剑冲了上去。

段驰龙心情很好地勾起唇角。

晨光熹微，凌云渚灰白的衣装已然成了血红，反倒是身着玄衣的段驰龙幸免于难。

魔军的包围圈，总算破出一个口。

凌云渚浑身疲软，大脑也免于思考，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竟直直往外倒了下去。

他也说不清自己在赌什么，或许是不管不顾的冲动，或许是力竭后的坠落，只是心中总有句话，一步步侵占他的理智，好像，好像经历过很多次那样……

一双强劲的臂弯顺着风，将他牢牢锁在了怀里。他在段驰龙的惊怒与弥漫的血味中，闪过一个念头。

有人会接住他。

对方似乎在喊些什么，腰间的手格外用力，但他耳朵嗡嗡作响，只能靠口型依稀辨出是自己的名字。

真吵。

凌云渚迷迷糊糊地想，自己上一秒明明还生龙活虎，为什么这会儿却头昏脑涨？

小腹淌过一股奇异的热流，他缓缓低头，这才发觉那里不知何时剌了个大口子，鲜血染红衣衫，从段驰龙紧捂的手指缝隙中渗出。

这么被抱着好像有点丢脸。

这是凌云渚脑中蹦出的第一个想法，他拍拍段驰龙手臂：“别吵。”

段驰龙恶狠狠盯着他，仿佛那伤口长在他身上似的。

凌云渚有气无力：“放我下来。”

段驰龙：“放你去找谢九州么？”

“……”凌云渚痛得没力气掰扯，却怎么也挣扎不过，心火愈演愈烈之际，系统突然开口。

【宿主伤得有点严重呢，小九向你推荐以下商品：痛痛飞走糖——食用后可在半个时辰内屏蔽痛觉，伤口自闭粉末——使用后可帮助宿主快速止血，两者搭配，只需200积分，宿主是否需要购买呢~】

【买，帮我用掉！】

凌云渚斩钉截铁。

昭野和剑照霜就在不远处，千金难买他的面子。

【叮咚！恭喜宿主获得“痛痛飞走糖”“伤口自闭粉末”，目前积分：101。】

口腔涌入甜味，一股轻盈的气息倏然席卷全身，白粉融入皮肤，血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固。凌云渚神清气爽，一个猛子起身，仍是那个飘飘欲仙的凌峰主。

段驰龙并未惊讶，只冷哼道：“你倒是舍得。”

就那么讨厌我碰你。

凌云渚懒得理他，径直往另一处走。昭野心知大势已去，当机立断准备跑路，但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望见段驰龙的眼神，总染着震惊与惧骇，以至于让撤退带着落荒而逃的味道。

凌云渚还未寻到剑照霜，突然听得前边一阵惊叫。

“快来人！宗主昏过去了！”

他神色一凛，一把拽住那弟子：“怎么回事？”

“我、我们宗主打斗的时候，被一面奇怪的镜子晃了下眼睛。”那弟子强作镇定，嗓音却难掩颤抖，“阳玉跑到她身体里去了！”

凌云渚像被人闷头敲了一棍。

什么？！

……

往生乡，宗主殿。

开阳窝囊了几十年，做梦也想不到这辈子还有受重用的时候，房间里数双眼睛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鸦雀无声。

剑照霜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左侧站着温阑，正给开阳搭把手，右侧站着剑碧晓，神色肃穆，难掩担忧。往屏风外看，凌云渚端坐位上，不知正想些什么，段驰龙斜靠在他旁边，最远的门口，还站了个别别扭扭的谢九州。

半晌，剑碧晓忍不住打破沉默：“开阳，我师尊怎么样了？”

“这……奇怪，生命体征都正常呐。”开阳眉关紧皱，“除非……”

“除非。”温阑接道，“阳玉进了她的识海，与她体内的灵气冲撞，导致昏迷。”

“你说什么？”剑碧晓惊道，“一个活生生的东西，怎么可能跑进人的识海？！”

“一般而言，确实不行。”温阑温声道，“但太白玉由飞升的先辈所创，沾染过神性，不能与普通物品相提并论。”

“是，是。”开阳附和着点头，“小弟子说得是。”

“行。”剑碧晓心急如焚，“怎么解决？”

“这个，既然因阳玉而起，去她识海把阳玉带出来就是了嘛。”开阳慢吞吞地说，“不过吧，识海对修仙之人来说很重要，宗主的警惕心又比常人强，想找到合适人选恐怕不容易，嗯，我肯定进不去，要不……”

“我试试。”剑碧晓急急上前，额间一抹微光浮现，但无论她怎么努力，就是入不了剑照霜识海，就像前方拦着一堵墙。

剑碧晓郁闷地蹲下，看向床榻的目光逐渐幽怨。

“啊，您都进不去的话……”开阳顿了顿，不忍说出真相，嘴一张开始扯谎，“不如，让长风门的谢小少主试试，毕竟血缘摆在那儿……”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两人关系如何，这纯粹就是死马当活马医。他顶着压力把话说完，实际心里一点都没底，声音越来越小。

果不其然，连懒洋洋看戏的段驰龙都噗嗤笑出了声，谢九州更是匪夷所思：“谁？我？”

允人入识海相当于彻底冲对方敞开心灵，通常而言不是血亲父母就是知交道侣。

他和剑照霜算得上哪样？

“试试吧，师兄。”段驰龙又开始阴阳怪气，“人家等着呢。”

好几双眼睛眼巴巴看着他，谢九州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还是僵硬地挪到剑照霜榻前，敷衍地放出一抹神识。他一边暗中嗤笑，一边心说如果真进去了他跟剑照霜姓。

白光在剑照霜眉骨晃荡几圈，照得额心赤焰莹莹一闪，然后倏而溜进了她识海。

谢九州……

谢九州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