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渚:“你来做什么?”
段驰龙沉着脸:“你说呢?”
他勾勾手,黄符小人被吸了过去,一攥掌心,那小人便灰飞烟灭。
凌云渚拧眉,心疼又哀怨。
“看什么?舍不得?”段驰龙冷笑,“不如先担心担心怎么出去。”
一个随手做的解闷小玩意儿,还让他玩上瘾了。
凭什么?自己还不如那脸歪嘴斜的小人讨喜?
“你都来了,我还用得着担心这个?”凌云渚理所当然道,“走。”
段驰龙勾起唇:“当然不用。”
通道与空间是两个极端,一处纯黑,一处纯白。路是黑的,两侧没有灯,长路悠悠,似乎永远望不到尽头。
幸好。
凌云渚在漫无尽头的长夜里,突然涌出庆幸的念头。
幸好不是他一个人走这条路。
衣角突然被勾了勾,像打量,也像试探,凌云渚放慢脚步。察觉到他没有抗拒的念头,那人指尖一顿,顺着衣缝往上攀爬,落在他手腕,不轻不重地摩挲。
又是茫茫寂寂的黑暗,又是不见月亮的夜晚。两侧通道很窄,他们不得不肩抵着肩,仿佛聚在一处封闭的茧。
没有人说话,像是一种心照不宣。凌云渚兀自走着,垂在衣袍下的指尖却悄无声息缩紧了。那人手上有厚茧,摩挲时带起细微的痒意,明明离得这般近,偏偏不牵上去,只勾着他掌心,慢条斯理,逗猫似的。
凌云渚脚步有些乱了,他想避,手却垂在那一动不动,奇异的酥麻顺着掌心传上去,半身都僵了。
他思绪很乱,有些难为情,又有些恼羞成怒,正要甩开时,那人终于攥住他小臂,慢慢往下滑。凌云渚像罐被开了口的可乐,啪一声,气体跑得无影无踪,沸腾的心跳藏在水下,瞒过了所有人。
凌云渚克制不住地开始胡思乱想。
凭什么主动权在他?
他微微缩了缩指尖,想先一步动手,却听隔墙传来砰一阵响。声音不大,在寂静里却显得格外清晰,凌云渚本就心虚,猛地缩回手,快两步拉开了距离。
“走。”他欲盖弥彰,“看看去。”
“……”
段驰龙黑了脸,只能跟上。
这是个同样的空间,纯白无垢,占地狭小,门掩开一条缝,隐隐能听得压低的说话声。
凌云渚屏息凝神地偷窥,还没寻到人影,便听见有人在他耳边不耐道:“看够……”
他一把捂上:“别说话。”
覆在唇上的手温热柔软,像一片棉云,段驰龙勉勉强强闭了嘴。
白房间里有两个身影,一人面向此处,额描焰纹,正是剑照霜,另一人身形姣小,背对门口端坐,正温声细语地说着什么。
凌云渚半个身体往前凑,顺势去扒门框,手还没放下,指尖一疼,像犬齿在不轻不重地摩挲。凌云渚惊得一抖,猛然回头,凄凄暗色下,那双血瞳亮得惊人,带着未褪尽的野性,不满又凶狠地盯着他。
凌云渚安抚地拍拍他脸颊,趁对方发愣成功将手夺回来。这一次,他总算能勉强听清两人的对话。
女子柔柔道:“都让你别来了,万一被发现怎么办?”
“真担心我就反思反思自己。”剑照霜阴冷冷道,“再这么冥顽不灵,哪天死在这儿都没人管。”
凌云渚在心底“啧”了一声。
一直都想不通谢九州这性子是遗传的谁,合着幕后黑手在这里。
“那你别管我。”女子恼了,“以后都别来了。”
“我不来,你指望谁来?那个不可一世的长兄?那些一无是处的怂包软蛋?还是那位,快将你忘记的家主?”剑照霜往墙上一靠,“吃吧,饿死了别想着我给你收尸。”
女子咬着筷子:“怂包软蛋,是在借机骂我吧。”
“你不是吗?”剑照霜冷笑,“论心慈手软,不争不抢,谁比得上你剑连枝啊。”
听见名字的刹那,凌云渚心脏重重一顿。
段驰龙幸灾乐祸地“哟”了一声:“谢师兄这会儿哪去了?”
恰逢此时,剑连枝别过头,露出半张脸。桃花眼潋滟眸,长相妩媚偏偏带着股温柔气,眉目与谢九州神似,像名贵的焚香,既能为铮铮琴音助兴,也能浸润书香之地。
这是谢九州,难产而死的生母。
剑照霜不喜谢九州人尽皆知,有传闻说是恨屋及乌,她从不解释,于是流言越传越广,但现在看来另有隐情。
“我不管你怎么想。”剑照霜板着脸,稚嫩的脸上初见未来雏形,“明日的试炼幻境,你必须去。”
剑连枝嚼着东西含糊不清:“不去。”
“我是在通知你。”剑照霜冷冷道,“明日一早,所有候选人都得入幻境,先摘下悬崖口红果的人得胜,百无禁忌,死生不论。”
“我不求你赢。”她半蹲下身,两点眸子像幽潭寒星,“我只要你,活下来。”
“知道啦!”剑连枝笑得没心没肺,“躲猫猫我最擅长了。”
剑照霜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木筷,恨骂道:“不争气的东西。”
见她起身,凌云渚赶紧躲进通道间隙,一把将人拽了进来。
间隙狭窄,段驰龙生得高,挡在面前像堵了一座山,偏偏这座高山不怎么老实,跃跃欲试,一副随时准备冲出去的模样。凌云渚怕他坏事,情急之下硬挤着和人换了个位置,还没站稳,隔壁便传来门被合拢的声音。
剑照霜察觉到什么,敏锐地停下脚步。
凌云渚维持着古怪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们站立的地方是一处阴影,仅仅借光线作遮掩,如果铁了心要查,根本无所遁形。若事情败露,以剑照霜的性子,必定会杀人灭口,届时打起来,打输必死,打赢则暴露外来者身份,仍会被识海抹杀。
哪条路都是死。
轻慢的脚步声在外响起,凌云渚神经紧绷。他正听着动静,突然有只手摸上了大腿。
“!!!”
该死的逆徒!
凌云渚大脑炸响,却不敢有动作,只能咬牙切齿地纵容对方的放肆。
段驰龙的掌心很烫,即便隔着布料,也能体会到那股灼烧。像野火,一旦起了苗头,便肆无忌惮,势必要燃透半边天。
掌心一路往下,勾进里衣,顺着摸到大腿内侧,回旋打转。凌云渚闭眼忍耐,好不容易褪下的热意又开始蒸腾,他僵着身形,能清晰感受到那人掌心的纹路,粗糙的厚茧。
似是知道他无法反抗,段驰龙得寸进尺,慢慢贴近。呼吸打在耳侧,像扑面而来的吻,凌云渚微微侧头。这动作不知怎么惹恼了对方,另一只手从后伸来,绕过交替的臂弯,强势地将他整个人锁到怀里。
手从前胸摸到脖颈,停在喉结,摩挲着,刮蹭着,是逗弄,也是挑衅。
凌云渚极力压制着呼吸,从脖子红到了脸。紧接着,腰间一疼,他蹦起身,听见耳畔囫囵一道笑,那逆徒耍着流氓。
“腰好细。”
两人动静太大,想遮掩已然来不及,剑照霜直冲此处来。凌云渚脸色一白,下意识将段驰龙推到角落,自己迎了上去。
短短一瞬,他脑中晃过无数个想法,皆如流星般转瞬即逝,唯一抓住的念头,竟是保段驰龙平安。
死一个人总比死两个人好,只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
他还没可惜出个所以然,便与剑照霜对上了面。
对方两条黑眉崩得笔直,三白眼刷地扫过来,锐利如刀。她蹙起眉关打探,然后……
然后径直离开。
凌云渚愣在原地,看看自己,又看看那几乎寻不见的背影,思绪凝滞。
突然,他意识到什么,猛地回头。段驰龙悠闲地靠在墙角,啪打了个响指,解除隐身咒。
凌云渚大怒:“你早就……”
“你又没问。”段驰龙耍无赖,“我当你知道呢。”
那他刚才的忍耐都算什么?笑话吗?!
凌云渚又羞又气,红潮从耳后攀到脸颊,气急之下,抬手扇了过去。
清脆的巴掌在周围回响,段驰龙侧过脸,好一会儿都没反应。凌云渚两眼发红,活像要生剜了他。
死寂一点点漫延,半晌,段驰龙终于回头,出乎意料地没有翻脸。他眼里闪着兴奋的光,拉起凌云渚的手贴在自己面颊。
“手疼吗?”他心疼道,诡异得让人分不清真假,“我给你吹吹。”
凌云渚脸都黑了。
不愧是段驰龙,能强忍着屈辱,用这种方法来恶心他。此招一出,他就像拳头落在棉花上,不仅出不了火,反倒让自己受了一肚子气。
“如果还不消气,另一边也让你打一下好不好?”段驰龙愉悦道,“谢九州没被这么打过吧?”
凌云渚这次是真想爆脏话了。
“滚!”
他一把甩开对方的手,什么羞耻旖旎通通化作了怒火,甚至因为走太急在拐角磕到了头。砰一下他被撞得头晕眼花,扶着墙壁连气都喘不匀,若不是这会儿断尘不在,他必然拔剑先戳段驰龙几个窟窿。
偏偏那人又火上加油。
“师尊,巴掌印淡了。”段驰龙委屈地凑过来,“出去后你再打一次好不好,我要纹脸上,找谢域炫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