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头看着闷闷不乐的郗若,不知道该如何宽慰她,突然心血来潮:“郗若,你要不要动用沁灵,我余下的灵气大略可以撑个十分、八分钟。”
郗若本打算拒绝,这里就是个空房间,用沁灵纯粹是浪费灵气,但又实在不甘心,就像是溺水的人,看到岸边有稻草,不抓住试试总感觉会为日后留遗憾,横竖最后一步了,灵气没了就再养呗!留着也不会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郗若重重点头:“豁出去了!”
郗若回述到这里,止不住感慨:“真没料到,看似空荡荡的暗室,四面墙壁里头,排列着一具具尸首,悉数面朝暗室中央,像是在监视房中的一切动静,其中一具,就是古舒的。”
两人离开圣欣大教堂后,郗若匿名报警,警察很快抵达教堂,尸首是用水泥砂浆密封进墙壁里的,警察没法把尸首干干净净自墙壁剥离出来。
郗若低垂着眼帘,嗓音微哑:“他们的尸首,就是一大块水泥板,间或显露零星白骨……”
司韫留意到她鼻尖泛红,她垂着眼帘,司韫看不见她眼眶是否通红,但毋需亲眼去看,他也能确定她眸中必然含水衔悲。
司韫欠身把她搂进怀里,一下下轻柔地为她抚背:“郗若,是你救出了他们,那些害他们的人,终究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过了许久,郗若哽着嗓子说:“司韫,线索又断了,我们做了那么多,却仍是一无所获。”
司韫笑了下,一无所获吗?他不认同,至少于他而言并非如此。
司韫沉吟片刻,温声道:“郗若,你救了很多人。”
郗若纳闷,哑声问:“我救谁了?”
司韫一一为她列举:“你在大坑村捡回我的小命,解救了缚地魂老顾和血堤,这一趟又救出古舒,还有暗室里尸首的鬼魂,你看,每一回都有收获,不是吗?”
郗若心情好转些许,她点点头,过了会儿低声道:“可是你父亲……”
司韫没待她说完打断道:“郗若,我父亲的事儿不是你一人的责任,我是他儿子,我肩负的责任更大,别把一切压自己肩上,我们风雨并肩,苦难一道扛,成败不言悔,好吗?”
郗若过了许久才轻轻一点头,司韫即时察觉到了,他情不自禁扬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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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韫微眯着眼紧盯手机,许久后忽地一笑,郗若可真是……每回信誓旦旦答应,一转头遍寻不到身影。
若是再有下回……再有下回,他还是会义无反顾相信她的吧,因为他打心底里渴盼她能与自己并肩同行。
郗若离开他办公室后的第十五天,司韫终于确定郗若又消失了,她再没来过公司,这在司韫意料之中,毕竟她进公司的目的是为了调查司期盛的失踪,而今调查结束,她不来也能理解。
但他拨打她的电话,没一回能接通,上她家寻人,敲门久久无人应门,邻居回家经过,好心告诉他,这屋子住的姑娘许是出门去了,有段时日没看见她出入,且夜里经过时屋里头也没有掌灯。
手机响起消息提示音,司韫迅速捞起手机揿开短信,看完后扯了下唇角。
次日天刚泛白司韫便起床了,早早来到弥殊事务局,此时局里没几个人,虽说司韫进弥殊半年了,认识的同事可谓屈指可数,而这几人偏巧没一个他认识的。
司韫双臂交叉抱胸倚靠办公室门墙悠闲站着,他倒是想进去,可惜门被锁上,他惟有耐心等待。
约莫一个小时后,沈景丰才慢悠悠打开了办公室的门,语气谈不上热络:“到得这么早?”
司韫随后走进办公室,公事化地回:“嗯,局里有事,我特地尽早赶过来,省得耽误事儿。”
沈景丰不咸不淡瞅他一眼,点头道:“挺好,再等等吧,还有一位同事要过来。”
司韫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这回的事儿很棘手,需要两人同行?他不动声色地问:“沈哥,这回到哪儿?是什么事?”
沈景丰也没藏着掖着,反正稍候也得言明,他示意司韫随他进旁边的会议室,两人落座后,沈景丰开门见山:“这回有两件事,一件发生在市内,是个因欠债被迫跳楼的冤魂,徘徊在住宅楼周边,不肯下去,已经影响到附近居民的生活,我们的任务是把他带回来,为他超度后送他下去。”
司韫沉默不语,沈景丰接着说:“第二件事发生在西北塔克沙漠,是个迷途魂,顾名思义,就是人在沙漠里迷失了方向,困死在里头后,鬼魂也游荡在沙漠里,我们的任务是把他找到带回来,至于要不要超度,得视情况而定。”
司韫还没说话,沈景丰便率先开口:“你出的两趟任务,地点都相对偏远,第二趟还因公受伤了,这回我打算让你负责市里的冤魂,迷途魂交由另一位同事前往处理。”
冤魂在城里,属于郗若地头,归她管,自己前去没准能和她碰上,但心底又有道声音叫嚣着反对,总感觉她电话打不通不是因为她不乐意接或手机落在别处了,而是她当真没法儿接。
可西北塔克沙漠与华南区一北一南,郗若会到那边去吗?
正在司韫纠结的当口,会议室的门被敲响,两人同时朝门口看去,门被推开,一个年龄与司韫相仿的男人信步入内,反手带上房门,朝沈景丰招呼道:“老沈。”随后朝司韫略一颔首。
那男人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深邃,嘴角习惯性微翘,像是个好相与的,日后可尽量多与他接触,指不定能从他口中套到有用的信息。
沈景丰为两人作简单介绍:“萧彦,司韫,萧彦进弥殊即将满三年,司韫,你日后有不懂的可以问他。”
司韫伸手:“萧彦,日后请多指教!”
萧彦扫了一眼他伸过来的手,过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握住:“指教不敢当,局里的事我略知一二,有问必答就是了,不保证答复会令你满意。”
听得“略知一二”,司韫不由挑眉,仔细打量眼前的男人。
沈景丰重复了一遍方才的两个任务,萧彦想也没想:“我去处理市内的冤魂。”
沈景丰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轻咳两下,斟酌着开口:“萧彦,司韫前两趟任务……”
司韫笑着打断沈景丰的话:“挺好,我正想到西北领略当地的风情。”
萧彦没料到司韫会主动让步,他神情和缓了些,笑道:“下回让你先挑。”
此时司韫心底对西北之行竟隐隐生出些许期待,他不甚在意地说:“行。”
司韫随着萧彦一同步出会议室,萧彦随口问:“你现在就出发前往塔克沙漠?”
司韫思量片刻才说:“得过两天吧,我的车子不适合跑沙漠,小轿车改装也白搭,我准备换一辆。”
萧彦闻言偏头打量他一下,轻笑道:“行啊!出趟任务换辆车子,下回出国不得购置直升机?”
听得萧彦调侃,司韫只是笑笑,没答话,萧彦略抬下颌示意了下路边一辆硬朗霸气的黑色陆巡越野车:“借你开段时间,省得欠你人情。”
合着萧彦认为他是不得已才选择前往塔克沙漠?其实他只是无法做出决定,而萧彦变相为他做了选择,他没觉着萧彦欠自己人情,但既然萧彦慷慨借车,他也就不客气了:“行,车子回来后还你。”
萧彦在裤兜里掏出车钥匙抛给司韫,司韫抄手接住:“你要开我的车子吗?”
萧彦扫了眼路边停放的车辆,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轻笑道:“不了,我还有车子。”
司韫无所谓,他信步走到越野车旁,才拽开车门,萧彦突然快步上前:“我有东西落车里了。”
司韫让出身位,萧彦在扶手箱里取出个约略20公分长的金属盒子,还不忘掀开盖子确认,司韫余光不经意掠过,瞥见里头装的是根针管,刹那间他忆起季靓姝讲过,郗若曾送人针管,那人就是萧彦?!
萧彦合上盖子,神情舒扬道:“好了,司韫,预祝你旗开得胜。”
说完扬了扬手里的金属盒子,潇洒转身离开。
司韫目送着萧彦的背影渐行渐远,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他确实与弥殊局的其他同事不一样,他身上没有那股子死气沉沉的气息,可以确定针管真的是郗若送出的那根,难怪他要抢下市里冤魂的任务。
司韫回家简单收拾了几身衣服,却装满了整个行李箱,他把家里能直接吃的全装上,认为在沙漠里用得着的装备也捎带上,沙漠可不是风景如画、店铺林立的景点,里头除了吃人不吐骨头的沙子,只有能把人生生烤得碳化的毒辣日光和高温。
他估摸食物足以支撑他抵达塔克沙漠,途中他不准备住酒店,浪费不起这个时间,他盘算着吃喝睡都在车里解决,尽量早日抵达目的地。
进沙漠前须得购置必要的装备、充足的食物和水,水务必得多备,在沙漠里,水可是软黄金!每一滴水都金贵如身体里流动的血液,兴许就因为缺少一滴水,他就要为沙漠贡献一具焦尸了。
从华南到西北,全程近5000公里,司韫用了不到三天时间赶到距塔克沙漠最近的斯尔小镇,也是最后一处补给点。
装备他只挑了紧要的购置,如铁锹,陷车自救时必不可缺,拖车绳,希望用不上,两个满油油桶,买油时特地留了老板的电话,一旦有需要可以联系他帮忙送油,气泵,车子在沙漠里应对不同地形车胎需要充气或放气,这玩意儿必不可少,安全旗标,沿途做标记省得迷路,购置睡袋时连带着帐篷一块儿买了,以备不时之需,睡袋还买了双份。
此外还备了急救包、GPS导航仪,租了卫星电话等,把装备全搬进后备箱里,车子余下的空间装满食物和瓶装水。
司韫不确定要在沙漠里待多久,毕竟魂魄迷失在沙漠里随处游荡,要与它在茫无涯际的沙海两相遭遇,真的挺耗运气的,他做好了长期作战的准备,是以水源务必要充足。
司韫与小镇上的后援队约定好每日联系,一旦没与他联系上,立马派人进沙漠救援。
一切准备就绪,司韫朝着塔克沙漠进发,越深入植被越少,直至目之所见,沙漠公路两旁全是浩瀚无垠的黄沙及起伏的沙丘,行车其中犹如荡舟于汪洋,仅余前路作唯一的指引。
沿着沙漠公路开了大半天,再雄浑浪漫、震撼人心的风景也逐渐褪色了,果真如单浩阳所言,人皆有审美疲劳,广袤无垠的沙海、被定格的沙浪,随着时光流逝变得单调乏味。
司韫正百无聊赖开着车,路旁漫漫黄沙间突兀出现一行迤逦的痕迹,临近时才看清是一串人行进后留下的沙窝。
司韫方向盘抹转,辗压足迹一路前行,塔克沙漠是流动沙漠,沙漠公路须得定时清沙,否则可能被黄沙覆盖而导致旅人陷车甚至迷路,这串沙窝保留完好,说明那人是在不久前途经的这里,他不消多久就能撵上那人了。
不到半小时,视线里依稀出现了身着绯红纱丽的身影,纱丽把那人包裹得严严实实,勾勒出曼妙的身姿,赤日蒸腾得眼前景物飘忽不定,茫茫银沙晃眼,红色身影影影绰绰,整个画面朦朦胧胧不甚真切,司韫唯恐他看见的不过是海市蜃楼。
司韫猛踩油门,那道红色身影在他视线里逐渐清晰,如同一望无垠的黄沙里绽放的一朵娇艳玫瑰,顽强而执著地傲然挺立,她正信步登上沙丘,一步一决然,身后足窝绵延至目及尽头,而她立于沙丘之巅,睥睨这片死亡之海。
司韫车子开到沙丘边缘停下,只凭背影便可确信那人正是郗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