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模拟考试，黎寻又考砸了，数学是鲜红的个位数。
赵佳慧在厨房边炒菜边嘲讽，“真厉害呢，但凡多蒙对道选择题就混到两位数了。”
菜里放了大把辣椒和花椒，黎寻狠狠打了个喷嚏，小声嘟囔，“这次运气不好，我本来也不是学习那块料，花钱上重点还不如把钱留给圆圆……”
菜炒完了，赵佳慧关了火，刚巧听到最后几个字，锅铲摔得噼里啪啦，“我每天累死累活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们两兄妹能好好的！我造什么孽摊上了你们这一家子，我命苦哦……”
说了几百遍的台词，永远都是那几句反反复复来回绕，比早起闹钟还要提神醒脑。
黎寻闭了闭眼，想顶嘴，那你也走就好了啊，像那个混蛋一样走。
但他说不出口。
现状就是这样残忍，他不会有出息，圆圆不会好，这个家缝缝补补，还是乱糟糟。
索性还是躲出去的好。
黎寻勾着头，默默收拾行李，东西不多，几件换洗衣服几本书，赵佳慧给他准备的吃的，一件也没动。
那女人又不依不挠地从厨房追过来，拿起一个大号购物袋，噼里啪啦地把各种营养品水果零食往里面丢，“怎么给你说的，都拿上！”
“我用不着，给圆圆吧。”
“说了让你拿你就拿着！”
赵佳慧重重在黎寻背上拍了一巴掌，“机灵点，也不是给你的。”
哦，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黎寻的表情更垮了，小声嘟囔，“应礼又不缺，没必要献殷勤。”
“那也得拿上。”
赵佳慧态度强硬，黎寻也不好反驳，有点羞耻地拎起那个大袋子。
小时候看到那些大人到家里求人办事，拎着东西塌腰弓背，在那个讨人厌的男人面前陪着笑。
他扒在门后偷偷看，心底悄悄鄙夷着那些人。
这才过了几年，他也变成了他们的模样。
“好好和应礼相处……”
赵佳慧才不管少年人的羞耻心，又往袋子里塞了点东西，“听你应姨说，应礼被保送到京华了，我也不指望你能被保送，至少高考得应付下来知道吗？”
“你俩从小都在一个学校，被同样的老师教受同样的教育，怎么能差这么多，你好好跟人家学……”
真烦。
应礼应礼。
总是应礼。
小时候要和他比身高，比饭量，长大点开始比成绩，连补习班都要完美重叠。
分班时好不容易有机会分开，应姨又会笑眯眯地找校长走关系。
“那两个孩子关系好，分到一个班吧。”
关系哪好了？
大人们什么都看不出来，只是一昧的把两个人往一起凑。不管他考成什么鬼样子，都能和尖子生一起享受着最优的资源。
好学生堂堂正正，他无耻的拉低着平均分数，私下不知道被戳了多少脊梁骨。
交到过几个还不错的朋友，偏又恶趣味地喊他“应礼的小媳妇”，更过分的是，还被当时他很有好感的女班长听见。
女班长是个体面人，不仅没开玩笑，还温柔的喊他一起做小组作业。
他那颗少年心都快要融化掉了，鼓起勇气邀请女班长到家里玩，谁料对方兴奋地捧着脸，“哇，那样是不是可以见到应同学？”
就挺离谱的。
他也是在那时才知道，沾沾自喜的女生缘不错，还是因为可恶的应礼。
那家伙就像一块甩不掉的标签，就这样牢牢扒在了他的身上。
可谁要和那样的家伙做朋友啊，谁要和他一起啊！
就因为他不爱说话就要照顾他吗？
就因为他很懂事成绩好就要向他学习吗？
凭什么啊！
“行！那么喜欢应礼，就让应礼给你当儿子好了啊！”他悲愤大吼着，像只炸毛的小狗。
原本想说得更难听，但考虑到赵佳慧的身份，最后还是忍了回去，单单把重点落在了应礼身上。
赵佳慧只当这个冤家又闹脾气，抬手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没良心的，以为老娘多稀罕你呢。切，我巴不得让应礼当我儿子！那孩子多好，省心，哪像你天天没个正形。”
“他哪好了，天天臭着一张脸，好像谁欠了他八百万似的。”
细数下来可不就这样……
不爱说话，也没什么幽默细胞。主动cue他也是说几句话就冷场。
也不懂那些女孩子到底喜欢他什么——
脸好看？学习好？书法大神？网球&钢琴王子？
乱七八糟的头衔不要钱似的往身上堆砌，光环被神话的像家长们疑似养娃疯魔后，用AI技术生成的梦中情娃。
应礼常常没什么活人感，不擅长社交，冷冰冰的，还一身臭毛病，娇贵的很。
但人缘出乎意料的还算好？
这算什么。快速头脑风暴，最后得到的结论是那家伙好像还真不错？
黎寻瞬间泄气了。
大概这幅模样看起来太蠢，赵佳慧有点看不下去，从背后推了他一把，“别磨磨蹭蹭了，搭人家的车就别让人家等。”
赵佳慧的力气大，这一推把黎寻踉踉跄跄地送了出去。
黎寻没站稳，扎着头，地踉踉跄跄往前冲——
嘭地一声——
赵佳慧关了门。
对面那户卡着时间开了门。
应礼还保持着开门的姿势。似乎没睡好，眼下还挂着轻微的黑眼圈。
眼瞧着那么大一个黎寻向自己冲来，应礼的瞳孔蓦地睁开，急急张开手臂，把人稳稳捞到了怀里。
“没事吧？”应礼问。
“没、没事。”黎寻有点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两家就住对面，老学区房隔音效果不算好，刚才的话也不知道被应礼听到了多少。
他偷偷瞥了眼应礼的脸色，试图看出什么，又遗憾低下头。
也是，忘了小古板是个面瘫，就是听到了也不会在意的吧。
思索的间隙里，应礼已经把散在地上的零食一点点收了起来。
“走吧？”应礼估计了下重量，挺夸张的，索性帮忙拿着。
黎寻也懒得跟他客气，反正那些东西也是赵佳慧拿来讨好应礼的，他出点力是应该的。
不过话还是得带到，他小跑了两步跟上应礼，“说是都给你吃的。喏，最上面是刚做的辣子鸡，你想吃就吃，不想吃就给我，反正别扔。”
“你不是不能吃辣？”应礼打开车门，从几句中择出重点，扭头看他。
……黎寻被噎了下。
……
有次应礼生日，应阿姨请客吃火锅，他不太想去，就随便找了个借口婉拒。
那次刚巧是初三期末考，他数学又没及格，被赵佳慧劈头盖脸地一顿训斥。
天地良心，他真的没有针对应礼。
只是那时候真的不想看到好学生明明拿了高分，却感叹自己考得一般，又做作安慰他：
“但黎寻这次考得不错，进步很大。”
讲真，被懊悔没拿第一的年级第三夸奖从五百名进步到三百名，真的真的，开心不了一点。
那小子就是这样，总是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说些嘲讽，简直气死人。
但最后还是被应阿姨哄去了。
应梅特意给他配了菌汤锅。他坐在应礼的正对面，食不知味，全程没敢吃一口辣锅里的食物。
撒谎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不过也怀疑应礼看出了什么——要不怎么会在他趁人不注意，偷偷从牛油辣锅里偷渡毛肚时，当场抓了个现行。
“你不是不能吃辣？！”
同样没感情的语气，同样冷冰冰的脸。
那会他哂笑着，心虚地看着那块毛肚，想着怎么圆过去。
应礼却恶魔般地送上碗，示意他主动上交。
就这样，他失去了那快梦中情肚，又默默吃了一晚上没有灵魂的菌汤锅。
他咬着筷子，在心底把应礼骂了一遍又一遍。
混蛋啊！！！
一定是故意的，一定是看穿了他撒谎，所以故意搞他。
毋庸置疑，应礼就是这样一个大尾巴狼，表面平静，实则坏得很。
这都多少年过去了，还惦记着这件事呢。
黎寻磨了磨牙，努力让自己的表情还能看得过去，暗搓搓地嘲讽：
“吃多了就练出来了，现在也还算能吃。”
“哦，这样。”应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表情看起来很愉悦。
愉悦什么？黎寻理解不了。
反倒是应梅笑着搭腔，“那很好呀。以前你俩口味不一样，好几次家里做了好吃的，都没好意思喊你过来，小礼很失落呢。”
失落？那张脸哪能看出失落？
黎寻偷偷瞄了应礼一眼，算了，看在应姨的面子上，“也不是很能吃，才刚习惯，只能吃一点点。”
这样就可以了吧？给了面子也算委婉拒绝了。
谁要和应礼一起吃饭啊，大少爷挑三拣四，问他吃什么，只会没感情的说都好，点了餐又挑食，把不想吃的都丢给他。虽然他都能接受，但也不是垃圾桶啊。
到了应阿姨面前却会提要求，就连赵佳慧都知道他喜欢吃什么。
反正唯独在他面前不长嘴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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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梅从后视镜里瞥了眼自家耳尖都透红的少爷，了然地笑笑。
多可爱，还觉得难为情呢。
当妈的就喜欢看自家儿子难堪，她又起哄了几句应礼的糗事，说得应礼连连喊了几声“妈”，才放过他，“好了好了，我家小少爷就拜托小寻喽，这孩子被我惯得四肢不勤五谷不分，我不让他住校哦，就是怕他照顾不好自己让人笑话。”
应阿姨喜欢开玩笑，应礼哪有那么夸张。
有次赵佳慧去给圆圆送饭，忘了关燃气，隔着一扇窗，还是被应礼闻到了味儿，哐哐砸门把黎寻叫醒，把人背到了医院。
事后赵佳慧拖着黎寻去感谢。
应礼难得成了话唠，按着黎寻在客厅看了四个小时安全宣传片，直到弄清是赵佳慧的失误才放过了他。
本来挺感动的，谁知两个月后，应礼演讲比赛拿奖，他的丑态成了全市安全学习的反面典型。连在学校的称呼，也从“黎同学”“黎寻”变成了“那个燃气中毒的学生”
恨啊。
综合来说，应礼也不是生活不能自理。
但就是。
但就是……
黎寻撩皮眼皮用余光观察应礼的反应。
那家伙崩着唇，手攥得紧紧的，像个古板的小老头，
黎寻心底莫名有了点说不出的失落。
这次跟着应礼一起搬到学校附近住，完全是出自他和赵佳慧的厚脸皮。
原本是应礼的外婆突然生病，应梅要回老家照顾，便想着让应礼住到学校。
应梅早些年炒房，连应礼父亲的抚恤金都狠心砸了进去。
前两年辞了工作，专职做包租婆，在学校附近的清华园也有装修好的房子。
考虑到应礼喜静和洁癖，考察过男寝太闹，空气也不新鲜，应梅请人打扫了房子，让应礼搬过去住。
赵佳慧不知怎的就听说了，扯着黎寻商量，分析着各种好处——在学校住没有自习空间，也休息不好，走读路上太耗时间，和应礼同住还能跟着学霸学习，搞不好还能在最后逆袭什么的。
赵佳慧打定主意，也不问黎寻想不想，当晚就拖着人去了应家。
“问问小礼吧，小礼——”应梅喊了声。
应礼那会正在背单词，戴着眼睛抱着书出来，问什么事。
应阿姨把赵佳慧的话复述了一遍，又贴心分析了几条利弊。
应礼瞥了眼跟在赵佳慧身后表情明显不太好的黎寻，好像看出了什么。
“随便。”
这算变相拒绝了吧，黎寻盯着自己的脚尖，有点烦。
赵佳慧讪笑着，还想再争取。
应姨推了应礼一把，“呀，你到底想不想和小寻一起住啊，这孩子，问个话也不好好说。”
“没关系，不方便就算了。”赵佳慧也跟着客套。
“没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