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是和朱星权几人一起过得,去了上次那个湘菜馆。
蒋少爷在那里办了卡,结账时可以玩弹珠游戏打折,几人起哄着让寿星出手。黎寻一直提不起劲,但不好扫了他们的兴,随手轻轻一拨——
“哇!”
“寻哥威武!”
“五折!!五折诶!!”
“欧皇!”
蒋毅郑浩然几人兴奋击掌,“不愧是寿星,身上自带幸运buff.”
朱星权跟在身后哼哼唧唧,他上次也是寿星,但只抽中了8.8折。
黎寻结完账,把小票塞给朱星权,“给你当个幸运签。”
没想到朱星权还真虔诚地塞到了手机壳后面。
“回头我问问女生们在哪能买个小荷包,我要装起来做护身符。不是有这个说法嘛,带上一件幸运物,可保心想事成。我愿望多着呢,许愿高考顺利,许愿我妈不打我,许愿我和蔡薇能做朋友,阿门。”
“你这是哪门子流派啊,又是护身符又是阿门,哪边敢收你。”蒋毅揶揄他。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喽。”老板也跟着调侃。
朱星权垮着一张脸,衰到不可思议。
“没事没事,”郑浩然很给面子,出声安慰,“广撒网嘛,万一两边都是小聋瞎呢。”
“……”朱星权表示并没有被安慰到。
蒋毅打圆场,“好了别逗他了,今天沾着我们寻哥的光,说不定真有用。”
黎寻已经走出半米了,聊天内容听了个大概,突然福至心灵,默默返回,厚着脸皮讨要那张小票。
“你都给我了!”朱星权有些不情愿。
“拿回去找人报销。”黎寻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
“哦哦……那确实应该的。”朱星权依依不舍地捧着上交。
黎寻在心底偷偷给好友说了声抱歉。
他是有点私心的。
——若世有神明,若今日特殊,那最好眷顾我。
因为他真的有个愿望很想说。
朱星权很好哄,请他吃饭,请他去附近的文庙祈愿,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开始咋咋呼呼地说着未来计划,搭着黎寻的肩,歌颂“我们天下第一好。”
黎寻拍下他的手,觉得这个动作别扭,抽空又突然想到应礼——倘若他也这么简单就好了。
可这个想法出现了不过半秒,又快速扼杀掉。
正是清明假期,文庙里到处都是人。
没多久就是高考,不少人来祈愿前程。
寺庙烟火味是燃烧到一定程度,是会让鼻尖微微发酸的味道。
眼睛被熏得眯起,恍惚又想到更小的时候,跟着秦美和黎光明去祈愿。
大人们不够虔诚,在神像面前吵架,说着家长里短鸡毛蒜皮。
他低着头抹眼泪,看着不悲不喜的神像,偷偷许愿,希望能好起来。
神明无用,回家后大人们还是闹得没完,好几次听到秦美的哭声,他小声安慰,反倒让秦美哭得更厉害。
他偷偷往黎光明的香炉里倒水,反正那个人笑不诚拜神也总是装模作样。
悄悄撕掉家里贴的不知名的神像。
既然不能满足愿望,那就不要敬你好了。
他叛逆的看着一地纸屑,心脏却越发空荡。
……
后来又跟着赵佳慧和秦美踏春,同样的寺庙,同样两个大人。
他已经长大了,早就对这些不感兴趣了,但还是被推到前排,被哄着在祈福木牌上写下心愿。
他字写得不好,哼唧着要应礼帮忙,写下“成为大富豪”的凌云壮志。
大人们帮他挂到树上,木牌上的红色流苏在风中飘摇。他仰着脸站在树下看,铃声轻响,他看到无数心愿在树影间穿梭,尽管尚未成真,就已经深陷在了幻想。
他盯着看了好久好久,直到瞧见自己的那块总是会撞到隔壁应礼的,有时红色流苏甚至会缠绕在一起,直到又一阵强风,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这样愿望会不灵了吧?他似乎忘了前不久地抗拒,拽着应礼的手腕,忙不迭地追问应礼的愿望是什么。
应礼摇摇头,说要保密。
他瞬间不乐意,“不公平,你都看到我的了。”
但那天任他如何耍赖,都没有换来偷看一眼。
直到中考结束,他早就已经忘记了这件事,突然有同学举着手机给他看,“黎寻,这儿有你的名字,不会是同名吧?”
他凑近去看——
已经泛着苔藓青绿渗着时间伤痕的小木牌上,字迹已经褪色斑驳,但细细还是能辨认出他的名字。
黎寻。
——要永远和黎寻做最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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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星权排了好久的队才轮到他上香。
黎寻被这个幼稚的大男孩,以“跟着寻哥会得到庇护”为由,被拖拽得踉踉跄跄,被迫跟着鞠躬弯腰。
他还没想好如果只有一次许愿的机会,该如何把心事和烦恼完整地诉说给神明。
突然下起了小雨,雨丝雾蒙蒙地飘下,他不以为意,继续埋头苦思。
人群中却突然传来一阵喧嚣,不知是谁开口,喊了声:“好兆头,佛光庇佑。”
黎寻低头暗笑,心道现在的人就喜欢故弄玄虚,找噱头。
朱星权拉了他一把,示意他看看天。
微微细雨润泽着城市,远处天际乌云重重,而神像上方却悬着明晃晃的太阳。
游人纷纷拿起手机拍照,朱星权也慌乱地找手机说要拍给蔡薇欣赏,尽管他们到现在都没有加上好友。
黎寻仰着头,视线却从神像身上一点点辗转,落到了神像侧后方,无人注意的一角。
那位少年也正仰着头,举着手机虔诚取景。暖橙色的光穿过雨丝,温柔地眷顾着他的侧脸。雾气般的雨丝铺满了他柔软的发丝,在睫毛上落下了水色。
他毫无知觉,自顾自地拍下那罕见的盛况。
-
黎寻早就不信神明传说了。
陪同过来,也不过是为了打发时间,缓解烦躁。
可此刻看着应礼的侧脸,那干净虔诚的眼神,正映着被人赞叹的光,他突然有一种很想跪地祈愿诉说心事的冲动。
他下意识想要追过去,但被朱星权拉住了,苦着脸给他说,“寻哥你能不能帮我要蔡薇的Q|Q啊,我想发给她嘛。”
“好。”
一句话的功夫,那道人影已经消失在了人群中。
他突然在意起了应礼拍下了那张照片,是想留下收藏,还是想要分享给谁。
不甘心地打开手机。
没有未读消息,最新动态还停在中午朱星权更新的动态,傻兮兮地几个少年张着嘴大笑,配文:
祝我寻哥十八成人礼快乐。
应礼点了个赞。
他明明都看到了。
-
回去的路上黎寻一直心不在焉的,朱星权趁机开了他好几个玩笑他都没发现。
蒋毅要更通透一点,和郑浩然换了位置,过来送温暖,“和应礼吵架了?”
黎寻被这直白切入吓了一跳,满脸都写着你怎么知道。
蒋毅耸耸肩,自顾自往下说,“可能你都没注意,平时你经常提起应礼的。吃饭时哪道菜应礼爱吃,哪道菜应礼会挑配菜,喝水有什么习惯,说话如何让人生气……呐,虽然平时大部分都是在抱怨,可你抱怨时的表情……”
“嗯?怎么样?”
“就很像我爸出差时我妈打扫卫生时的样子,”蒋毅低声笑笑,模仿起家里常见的那一幕,“我妈总是嘟囔着说真麻烦啊好脏啊不检点被窝都是臭臭的……”
“但其实,是因为那个人不在身边很寂寞吧。我爸妈关系很好,她的世界里就只有我和我爸,每次一起吃饭都要念好久。她自己可能不知道,但我经常会被烦到啦。”
“有次我给她抱怨,‘你怎么整天就说他,就没有其他事情吗’,她会很抱歉地看着我,绞尽脑汁找话题,但无论是分享买菜时的趣事还是说起邻居家的狗狗,话题都会回到我爸身上。”
“有次她竟然说,邻居家的狗跑起来的时候很像我爸,这算什么形容啊,但后来我看他们结婚时的录像带,好像还真挺像的,尤其是我爸开心的时候,都是屁股很用力,跑起来两坨肉一弹一弹的,让人很难不注意到那里。”
他模仿的太夸张了,黎寻忍不住笑了声。
蒋毅也松了口气。
“嗨呀,你看生活多有趣。像我爸我妈,他们闹得最厉害的时候,我都以为我要住孤儿院了,但不妨碍他们还是比谁都在乎对方。”
“你怎么能这样形容呢。”朱星权也凑了过来。
蒋毅用眼神回怼“有本事你来说。”
朱星权经不住这一激,立刻展开了他擦边及格的语文功底,“像我和老郑啊,我俩上次吵得可厉害了,他喊我去吃了个饭,这事就翻篇了。”
“对了,当时我们吵什么来着?”朱星权扭头去看郑浩然。
郑浩然翻了个白眼,“说你太怂,大大方方找蔡薇要个联系方式不就好了,天天哼哼唧唧像蚊子在叫。”
“你懂什么,我们暗恋的人就是这样小心翼翼。”
“又怂又阴暗。”
“你!!”
蒋毅无奈扶额,“喏,上次就是这样吵起来的,不过你俩和他俩不太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朱星权觉得自己好像被排挤了。
蒋毅眼皮跳了跳,很努力才忍住了揍朱星权的冲动,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总之就是不一样!!”
……
到家时,应礼已经睡下了。
房间一片漆黑,安静的像误入一座坟墓。
黎寻的鼻子微微发酸,意识到应礼是在刻意躲他。白天的暂时欢乐尽数褪去,变成了茫然的无助,他在门口静默站了会儿,才失落地回到自己房中。
侧卧活动空间很小,没有开灯,转身时脚趾不小心撞到了铁艺书桌,痛得他龇牙咧嘴,怕吵到隔壁的应礼,只能扑腾到床上无声颤动。
窗外的月色从窗帘缝隙中挤了过来,温柔的光让他眼睛有些刺痛,他不耐烦地揉了揉眼。
在光影中,迷迷糊糊看到桌上拜访着一个圆形的东西。
他的嗓子突然有些痒,手指在粉色格子床单上蜷缩又抓紧,来回几次后,终于猛地跳起来,打开了灯。
是一块点缀着满满草莓的蛋糕,上面是熟悉的字迹。
——黎寻,生日快乐。
他突然好想哭,这一天,他一直在等这一刻,等了好久好久。
在酒店时,老板特意赠送了蛋糕,朱星权他们起哄要寿星许愿,他摆摆手,说没什么愿望。
甚至在文庙里,也没有许下心愿。
可这一刻,他比任何时候都要虔诚。
点燃蜡烛,双手交握,闭眼,虔诚默念——
“希望能和应礼和好。”
睁眼,他嘟起嘴准备吹灭蜡烛。
然而下一刻,他整个人惊恐地缩到床上,发出一声惨叫。
怎么对面有个那么奇怪的人,嘟着嘴,正慢慢向他靠近,下一秒就要亲他。
他一脚把人踹翻在地。
那人痛呼一声,无辜开嗓,“怎么了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