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如墨,深不见底,语气却压得低冷。
江流不依不饶道:“可这三日,少夫人不吃不饮,彻夜守灵前,神色痛彻心扉……不是情深,又是什么?”
裴绰未答,袖中指节却暗自收紧。他缓缓抬眸,眼中有隐忍的怒意,也有一丝酸楚。
裴绰道:“这书坊不论是谁家开的,都给我封了……”
她的情,早已许他,怎能再借裴渊之名被人传颂?
“不要啊——”江流哀嚎,却见裴绰拂袖而去,径直出了竹里馆。
江流垂头,又暗自舒了一口气,自我安慰道:“还好,不是太平杂说被封,《昭明旧事》第三卷还没出呢。”
……
第三日,正式下葬。
天气阴沉,雨丝如烟。
怀晴披麻戴孝,立于新立的墓碑前,身后是乌泱泱的世家亲友。墨色碑石映着雨光,冷得几乎要渗入骨髓。
她一言不发,眼神凝在墓碑上那一行字:
“镇国公世子裴渊之墓。”
碑上没有柳如玉的名字。
她想起柳如玉柔弱却坚韧的模样,心里一刺,眼泪便流了下来。
她站在原地怔怔出神,心中暗暗打算:回头,要为柳如玉在玄女庙立一块灵牌。她不能就这样无声无名地消失。
就在这时,她忽觉一股灼人的目光缠在身上,如雨中粘泥般湿重、浓稠,带着一丝隐隐的愤恨与酸意。
她回头望去——
裴绰站在一众宾客之中,脸色和身上的玄衣一般如墨。见她视线投了过来,裴绰眸子一亮,此时刚好看清怀晴脸上的泪痕,刚放晴的眸底又乌云密布。
——不是,人都死了,你吃个什么醋啊?
怀晴还在腹诽,却见裴绰袖袍一拂,转身离去,背影在雨中拖得又直又冷。
容悦站在一旁,也看见了裴绰,低声道:“我看他真是不顺眼,这般大奸臣,又处处碍事……”又道:“阿姐,顾三金的任命下来了,即日便可赴江南。”
“好!我们一起去嘉祥。”怀晴眉尖一蹙。
她与皇帝设下的局,第一环,便是将顾三金任命为嘉祥河道使——一个不起眼的小官,专司兴修河道、治理乌江水患,品级低微,不足为外人道。
容悦又道:“您与顾三金兑换的黄金也已入国库……崔前已派了小厮,将等额的银票送到顾三金那里去了。”
“河道兴修,正缺银两。”她话锋一转,眉目间带着一点轻松与算计的笑意:“《昭明旧事》第三卷也该出版了,这一卷标价比第二卷贵了整整百文。”
容悦闻言,咧嘴竖起大拇指:“阿姐,你真会捞钱!”
怀晴轻轻扶额,正欲调笑几句,却觉袖中一物异动。
是一封信笺。
纸是熟悉的雪笺,金丝细勾,字迹娟秀,仍是如梦的手笔。
只是这封信来的方式却极不寻常——一个仆妇趁人不备悄悄奉上,神色紧张,仿佛怕被人察觉。这非但不像旧日如梦传信的风格,反倒像是——临急之举。
她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不安,指尖一紧,展开信笺。只是短短几行字,她一字一顿地看完,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原地,连眼神都无法移动分毫。
“怎么了,阿姐?”
“乌江正是天麻缘起之地。”
“他们要在乌江,再造天麻——此番天麻,无药可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