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走廊里，余昇拿着写字板哗哗地写着字，几句话交代完，一个小护士就从急诊科住院的一个病房小跑过来，冲着余昇就把他叫住了。
“医生，402床的病人刚才醒了，我给他换药他不听我的，说你不过去他就不换……”
余昇一听点了点头然后把手里的写字板递了过去：“你们去忙。”
病房里，方岐正对着另外一个小护士耍无赖：“你先叫他过来，我有话对他说，我嘶……”
余昇循着声音推开门，小护士看见他后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把药塞在余昇手里一溜烟儿就跑出去了。
余昇洗手后拿起药瓶坐到病床上，方岐看着他抬起手，立马就把自己的胳膊撤开了。
“你不是说我过来你就换吗？”
方岐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看着他脸上微微的擦伤说：“我醒来后你伤没伤着也不跟我报备一下，要是你受伤了也躺在病床上，那我岂不是作了白功夫？一整天真的有那么多工作？我也是病号，你找个人报个平安总行吧？”
余昇没有说话，方岐凑过去接着说：“没受伤？”
“好着呢。”
方岐坐直身子起来伸手一把就抢了余昇的眼镜。
果不其然，余昇伸手就是一巴掌掴在方岐的后背，方岐看他力度不减咧着嘴就把眼镜还了回去：“果然没什么事。”
余昇看了他一眼：“把手伸过来。”
方岐一动不动。
“手伸过来。”余昇再次耐心重复。
方岐开口：“把手机给我。”
“住院的人不可以玩手机。”
“谁规定的？”方岐皱眉，“你规定的？”
“当然是我，现在我是你的主治医生，这病房我说了算，我说什么你就得听什么。”
方岐：“……”
“手伸过来。”
“先把手机给我。”
余昇干干脆脆地说：“你手机坏了。”
“坏了？又坏了？我上次说什么来着，我就说这手机用不了多……”方岐话没讲完，一阵突兀又熟悉的铃声就从余昇的白大褂口袋里钻了出来。
余昇：“……”
方岐也不客气，伸手就从他的口袋里把自己的手机拿了出来，结果一看除了屏幕碎裂之外没什么其他损坏。
他看着屏幕上李觉两个字接起电话：“喂？”
电话对面：“嗯方岐？你怎么就醒了？余昇呢？”
“什么叫怎么……你打我的电话然后找他？”余昇看着方岐讲电话的空档就拿着消毒药水朝方岐的手伸去，方岐边说还不忘扭了扭身子把余昇轻轻推开。
“也好，不问你这个当事人，估计他也不知道你这个猪窝里东西到底在哪？”
“什么东西？”
电话那头李觉压低声音说：“昨晚上他让我下班后去你家给你拿换洗的衣服，我看你还能睡上几天就今天下班了才过来，一进来还以为进了猪窝呢。”
接着方岐就交代了几句，诸如衣服在哪里，内裤在哪里，牙刷在哪里，最后又啰嗦了一句：“这件事先不要汇报，单位那几个我回来之前也别跟他们说我进医院了，等我明天回来再好好处理这几件……”
“喂？”李觉听这一声后那边就没了声音，而这边余昇拿过手机后很冷漠很负责任地说：“谁说你明天可以出去？你现在在住院，我说过你可以出院了？”
方岐：……
李觉：……
“你放桌上我自己来。”方岐没好气道。
“刚刚是谁在跟我同事作妖说我不来不上药？现在我抽时间过来，这药我今天还非就要亲自给你上了，善始善终啊方叔叔，自己说过的话怎么能打自己的脸呢。”余昇死死盯着他。
李觉：……
“把手伸过来，不伸这药你自己口服吧。”
李觉：……
“能不能先把电话挂了？”方岐说。
余昇挂掉电话放到桌子上：“伸过来，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方岐转过上身，把手上的左臂转朝余昇，余昇看了他一眼把手上的药瓶放在桌子上，腾出手抓起方岐的左臂，右手的棉球就贴了上去。
“嘶……”方岐皱眉，“你轻点。”
余昇没有看他，棉球一下又一下毫不留情地点在伤口上：“缝了好几针，你这伤口怕是得好一阵了。”
方岐不屑：“这点小伤算什么？几年前我们出去抓人，跟歹徒搏斗的时候那个歹徒拿刀子划了我肚子，第二天还不是照样去上班。”他说着右手揪起病服衣角，当着余昇的面就把衣服撩了起来。
余昇：“……”
“看到没？这么长呢，你看看啊。”方岐一边说还一边直起身子把自己的腹肌挺了出去。
余昇满脸平静看过去，但是他拿着棉球的手其实毫无痕迹地停顿了一下，“你看看啊，就在这里。”方岐越说越得寸进尺。
余昇放下手里的镊子，抬头看了他一眼：“我不想看你的水煮玉米。”说完他就转身收拾东西，顺便拿起方岐的手机走了出去。
方岐：……
“不要乱跑，更不要试图离开医院，一会儿护士要过来给你输液，你要是乱跑的话我就给叔叔阿姨打电话。”
方岐一听屁也不敢放一个。
余昇走出去后拉上门，松开门把手的同时，他低着头微微咧开嘴笑了起来。
这三天方岐在医院里过得舒坦，每天早上打完点滴到了中午余昇亲自去打饭来给他吃，水果、牛奶一样不少，下午闲得不行了就跟进病房的护士说自己伤口痛要见余昇，看电视想换台了也叫余昇，床板高度不够了也叫余昇。
护士站的值班人员就看着余昇一脸平静地跑来跑去，进方岐的病房比那几个给他打针的护士进的都勤。
现在余昇拿着遥控器打开电视，还没开始按，方岐就说想喝酸奶。
“就在你床下面呢你自己拿一下。”
方岐一听缓慢伸手趴下去，一边趴还一边故意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余昇：“啊……”他没脸皮地哼着，“伤口撕裂了撕裂了……”
余昇一听连忙转头，弯下腰拿出牛奶递过去。
站在门口的两个小护士一脸担心地看着里面的余昇然后窃窃私语。
“余医生不会是得罪这个警察了吧。”一个开口。
另一个说：“我也觉得，这几天余医生被他叫来叫去，连上厕所都叫他亲自扶，余医生不会是……不会是欠他钱了吧……”
“啊？不会吧，我觉得余医生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会跟别人借钱的人啊……”那个护士说着还一脸偏袒的模样，“我觉得看着倒像是那人碰瓷……”
病房里，余昇按开电视坐到方岐的病床上：“出院以后在家里待着，李觉都帮你请假了，单位就先不要去了。”
余昇看他在看着自己没有说话，于是解释道：“这是出于医生对患者的忠告，你有什么需要的就跟我说，”余昇站起来皮笑肉不笑，“这是我应该做的。”
他转身，手上的遥控器被方岐一把拿了过去，余昇一怔，方岐坐在床上就挪着身子凑了过来：“那你不谢谢我吗？”
“当然要谢，所以你有什么需要的就跟我说，我……”
“我说的不是这个。”
病房里安静得可怕，方岐右侧的窗户外透进来一层薄薄的太阳，太阳落到方岐的头发上，周围满是温暖的味道。
“那你说的是什么？”
方岐挑眉笑了笑，眼睛从余昇的工作证一路扫到他扣得整整齐齐的领口。
“我这几天在医院也不方便，你看我们都认识这么长时间了，我想……”
“你想洗澡？不能洗澡，拆线之后再说。”
“不是，你看我也是男人，这一段时间还是需要稍微释放一下，缓解疲劳对自己也有好处……”
“你想抽烟？你不是戒了吗？再说医院禁烟。”
方岐挪了挪身子又凑过去：“不是我的意思是……”
“方岐，你已经是个大人了，又不是小孩子打针住院，这几天吃药不好好吃也就算了，就这么几天你有什么待不住的，我天天待在医院我都没说什么。”余昇语重心长地说。
“不是我想……”
“再忍耐一下，就今晚，今晚过后我就送你回去，我知道你不喜欢睡医院的床，但是没有办法，那天你摔到了头，还是得留在医院观察一下。”
几秒钟的沉静，方岐抿了抿嘴直接开口：“我是想让你……”
“余昇！余昇我进来了。”病房门被推开，余昇一听出是罗文涛的声音就站起来。
方岐抓住他把他拽回原地：“我想让你帮……”
方岐住的这个病房有一个小小的拐角，拐角那边是卫生间，卫生间外才是病房门，罗文涛推开门边走边说，余昇听着声音也不管他站起来就走了出去。
“余昇，昨天我在医院看见你那女朋唔……”
方岐看着余昇消失，两个支支吾吾的声音也从病房里出去后越来越小。
方岐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口，就好像便秘一样难受。
他皱起眉心怦怦跳得不行，刚才有些紧张的触感依旧停留着，可他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想说什么。这两天他一个人在医院哪也去不了，余昇进病房也只是为了跟踪他的健康状态，每次检查完也匆匆离开。
他只是想找个借口把余昇留下来陪他。
“你干什么呢。”罗文涛被余昇抓着走到外面，他抬手把余昇的手拉下来，“我昨天看到你那警察女朋友穿着病服在医院里到处溜达，他怎么了？”
余昇看着罗文涛：“你瞎说什么呢，什么女朋友，人一米八几的大高个比我都高……”
“哦，那你男朋友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余昇：“……”
到了夜里，周围的几间病房都熄灯安静了下来，方岐躺在病床上，虽然住了几天可他还是不习惯这样早睡，刚刚余昇给他关了灯才走出去，不过就几分钟，余昇的样子又从方岐的脑海里浮现了出来。
他回想着余昇给他上药时微微低下的头，鼻梁上的眼镜厚成一条线，干净的眼睛却深沉又温和……
方岐摇了摇头，可余昇的脸就是挥之不去。
“九零年啊……今年过了也才28岁，就是个孩子，怎么会有那么多心思。”方岐小声自己念着，不自觉地笑，“28岁，确实成熟了些。”余昇在自己面前低着头的样子再次浮现出来，方岐一怔，从床上坐起。
如果再低些，再低些就……
脑海里，方岐想象着余昇爬坐在自己的两腿间，然后他抬手按住了余昇的头……
方岐吞咽了咽口水，几秒钟，他掀开被子就朝卫生间踉跄走去。
几分钟，他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
突然余昇的脸再次出现，方岐在动作中不自觉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门被咔哒推开，方岐惊愕抬眼，余昇推开厕所的门，门后，他就看到了方岐右手握着自己直立的下身站在自己面前。
“方岐你叫……我？”
方岐：“……”
“呃、呃……我……我以为你叫……呃对不起……我走了你继续。”余昇立马转移视线四周扫描，咔哒一声，他关上厕所门一溜烟儿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