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队！！！”一个警察看着眼前的场景大吼。
面前火星如同熔岩喷发时的碎石溅出，爆炸声穿透整个清水镇，因为爆炸山底碎石也被炸落地，施朝恩坐在车里看着象口隧道里冒出的火焰和黑烟，全身如同一块铅一般沉重。
滚滚浓烟升上天空。
隧道的另一头，清水镇派出所所长带着人已经守在了隧道口，听到巨响后的几秒钟，那辆面包车飞速从隧道口冲出，直直撞向派出所的警备一边。
“立刻停车！！”警用喇叭混合着周围的喧闹声。
然而面包车根本不给他们拦截自己的机会。
第二阵火光随着汽车冲出来后从隧道出口一侧同时迸发而出，然后碎块被爆炸击碎打向隧道下的清水镇一角。
又是一次爆炸。
“快躲开！！！”
“离开中轴线！快离开中轴线！”
“119！打119！！！”
“把车开远些！！不要站在围栏边上！”
“这里有水！去后备箱里拿水！”
“打电话给卫生所！！”
火烟四溅，浓稠的油烟将周围全部包裹在混乱之中。
派出所所长惊中没来得及看清楚面包车的去向，立马派人到隧道下的几个住宅进行救援，周围也在短时间内变得一片混乱。
02:34，南远市人民医院。
“好好马上准备，好好……”一个护士挂掉电话转头就对身边的护士说，“爆炸压伤伤员现在已经送往医院！马上准备腾床！”
这一吼，整个急诊科就像是蚁窝收到暴雨袭击，一下子全员都动了起来。
医用担架、急救床和医疗设备能用的全部誊空，几个护工跑到急诊科正门把入口处的玻璃门大大打开。
“怎么回事？”余昇听到动静后跑出来。
他跟着护士一边带上口罩一边快步整理衣服，“清水镇派出所刚才打电话来说刚才象口隧道发生爆炸炸伤了周围居民，但卫生所那边已经全部占满了，医疗用具也不够，伤患现在正在往咱们医院赶。”
“爆炸？”余昇皱眉，两人快步走过去，余昇立马快步朝一个有资历的老护士一边喊：“李姐麻烦把休班的全部叫回来。”
分诊台一边一个护士走过来，余昇平静着声音交代说：“药品和器械数量马上去确认好，如果数量不够马上通知院里。”
“好的。”
他说完小跑进二楼的EICU：“有空床一定要把床位空出来！”
那里的护士一听立马联络：“好、好！”
分诊台上的护士跑来跑去：“余医生，骨科和外科那边马上过来，张主任……”
“小余！”张露正好从外面跑回来。
余昇立马跑过去，然后张露两人就快速走着：“已经通知何医生了马上回来，目前还不清楚准确的人数。”
张露点了点头：“都准备好。”
十分钟后，一辆又一辆车从绿色通道一路飞进急诊中心。
“快点快点！”数名护士和医生跑出来。
打开后车厢后，伤员撕心裂肺的喊声一下子就从救护车里刺进周围人的耳朵。
“你们两个过去那边抬！快快搭把手！”他跟几个护士弯腰把担架从救护车里拉下来大吼，“让分诊的疏通好通道！不相干的人不要占地！”
“快快！”
“快再去叫几个人出来！”
不过几分钟，整个急诊里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混乱，爆炸受伤的人痛苦呻吟着，医生和护士到处边跑边喊，乱哄哄一片。
“让一下麻烦让一下！”
“小陈！不是急诊的让他们先到门诊！”分诊的护士小陈一听到就立马找了个男护士跑过去。
余昇弯着腰推着担架车一边对眼前的病人放大音量：“女士女士！能听得到我说话吗！？”
“啊——啊——”那个患者呻吟者。
“意识模糊快送抢救室！”
张露紧跟着也跑进来说着：“坚持一下！快过来把他的手放平！”
余昇进去后又跑出来接过另一辆担架车，“余医生！”一个护士推着一个身着黑服的人跑过来，余昇抬起头，就看到他身边还有一个穿着警服的警察。
他看着他身上的警服微微怔了一下。
“小余！小余！”远处张露的声音把余昇抓了回来，余昇收神，张露就接着道，“这边你盯着，我得赶紧进去手术室。”
“血压低心率快送抢救室！”余昇看着担架上的警察说，“我跟着过去，其他人进来后通知骨科！”余昇跟着几个人从救护车后抬出担架快速跑进去。
医院的地砖上到处都有浓稠的血液，密密麻麻的人群在整个急诊中心就好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脚步声、呼喊声和机械声全部都混杂到了一起。
急诊科除了一些受伤居民之外，几个受伤的警察也陆续跟着被送了进来。
“队长，我们这边一共六个，小陈？小陈刚刚被推进治疗室了，等他弄好之后我再让他跟你联系。”
“这边的事我暂时先看着，等一会儿回到单位再说……”
余昇额边的汗水浸湿了鬓角，他急急地一边帮着面前的病患消毒，眼神却时不时不自觉地朝说话的那个警察瞟过去。
几个小时，急诊中心天花板的灯照亮着每一个角落。
病床周围的几个人都沉默着不说话，余昇抬起手擦了擦鬓角暗自呼出一口气，站在他对面的一个护士抬起眼看了看他发白的面色开口道：“余医，要不你先去办公室里眯一下吧，”护士象征性地左右看了看，“现在情况也基本都稳定得差不多了，要是忙不过来我再去叫你。”
口罩下她看不清余昇的嘴型，但是可以看到镜片下余昇微微半弯带着笑意却疲惫的眼：“我没事，这个处理完之后再说。”
“余医生，刚刚张主任说有些病人可能是因为事发突然还没联系到家属，想让你拿着表先去盖个章。”
余昇低下头接过资料：“好我一会儿过去，三床的情况怎么样？”
护士点了点头说：“现在情况基本上稳定了。”
“她手上的烧伤千万要注意，要是二次感染就不好办了，”余昇说着抬脚，“我现在就过去看看吧，之前赵医交代过的你们都没有忘记吧……”
哒哒哒。离余昇只有三道门距离的走廊边上冒出一个人。
“福哥！”一个长相老实皮肤漆黑的男人出现在分诊台前。
刚才打电话的那个警察转过身来，那个男人喘着粗气说：“福哥，他们已经到门口了，小组那边我刚才已经联系过了，人还是没有找到。”
那个叫福哥的人迟疑地放下手机：“什么？还没找到？怎么可能，上下左右就只有这么一条路，人还能飞走了不成？”
“那山那边呢？山下也没有？”
那个人迟疑地摇了摇头。
福哥说完这句话后顿住了，那个黑皮肤的男人皱眉看着他。
象口隧道从曼里通往南远这一方向，右侧是一座小小的山体，而左侧是一个山崖，只有隧道过后才看得见坡顶的清水镇。
而右侧山崖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树林，夜里放眼看去一片漆黑，就算真的有人掉下去了，基本上是不会被人发现的。
“去、去，你先给彭队打电话，跟他说先让他多带上从山后面绕过去，怎么样都不要紧，”福哥小声念着这句话，“关键是态度……态度一定要拿出来。”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余昇的注意也被吸引了过去。
“好、好，但是……”
“没有但是，那可是市级来的领导，在我们清水出的事我们就算不睡觉都要把态度端正了，不然咱们吃不了兜着走，快去！”
余昇愣住了。
“薛广福！”几句话的功夫，一个声音从墙背后穿过来，薛广福吓得把手里的手机立刻放回到外衣口袋里。
余昇看着刚才跑来打报告的人后退了一步，然后他也抬起脚慢慢迈过去。
“前段时间清水镇有一队人在镇里非法卖药涉毒，之前陶行跟上头审批后要求你们从镇外就严格把关，让设置堵卡检查站，但今天堵卡口都没人，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说完几张白纸朝着薛广福的脸飞过来，薛广福接也没接就落到地上，余昇慢慢靠近着，几人的对话也更加清晰。
“我、我们之前派出所领导出了点问题换了个班子，交接的时候没有沟通好，我……”
“出入人员一概不登记，你以为刚刚跑了的那个人是怎么进来的？难道你要跟我说是他自己爬的象口山飞过了来的？！”
“没问题还好，现在出事了你这一查负责人口排查的人员一个也没有，你要我怎么交代！？”
薛广福被问得哑口无言，那个人沉着声音继续道：“马上联系你们彭队，我们的人现在联系不上，市局的人也出事了，上头要是追责起来你们十条命都不够赔！”
薛广福立马点了点头：“是、是，刚刚蒋副县长已经打电话催了，这件事非同小可，我、我们一定重视，一定重视。”
余昇看着远处的薛广福点头哈腰一个劲的示好，“老薛，不是我说你，之前市里让你们在清水镇把好关千万不能让人随便从曼里出去，你们现在这样就成了渎职，到时候市里怎么处理都不知道，这还是人市局的领导……”
声音随着走廊的影子飘过来，余昇侧头紧紧地盯着白色瓷砖上的那双黑色的皮鞋从上看去，高高的个子和笔直的身材，还有那件熟悉的焦黄色的风衣垂在两边。
他们站在一个没有人的走廊角落，李觉走过来从上往下地看着薛广福，眼里全是从未见过的严肃。
余昇的心一下子僵硬了。
此时薛广福没有说话。
李觉看了看手表接着说说：“现在已经过去快两个小时了，曼里那边已经出了大事，你可能要亲自去见局长了。”
薛广福一听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半晌，薛广福才战战兢兢地说：“我、我们……”
“曼里怎么了？”这个声音几乎是和薛广福的声音一同出现的。
李觉一听转头，就看到余昇一只手搭在转角的墙边上出现在几个人面前。
“余昇？”站在李觉身后的林敏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曼里怎么了？”余昇看着李觉重复。
一旁的薛广福看着氛围有些不对劲微微地推了一步，然后有种想趁机先走的意思。
“哦，曼里到南远的那个象口隧道今晚出了点问题，”李觉没有迟疑平静地说，“我现在正找人问呢，也没什么。”
薛广福看了看李觉，又看了看觉得突然出现的余昇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
余昇点了点头垂下手没有说话，李觉一看也暗自松了一口气，可就在这时，余昇向前走了一步问道：“方岐呢？”
余昇抬眼满是真挚和平静，可却满含着迫切和焦虑。
李觉瞄了一眼薛广福没有说话，林敏也在后面沉默着。
余昇盯着他知道李觉在想搪塞自己的理由：“你没有必要隐瞒我什么，我知道方岐去了曼里。”
李觉有些许惊讶地抬眼，余昇接着道：“他现在人呢？你们刚才……”余昇吞咽了一口气接着说，“你们刚才说联系不上的那个人不会……不会……就是方岐吧？”
余昇说完再次抬起眼，李觉和他两人对视，这一次，李觉在余昇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闪着的泪花。
李觉立马避开低头看到余昇拧着袖口不断摩擦的拇指和食指，还有他沉稳得几乎没有起伏的胸口。
人在焦虑和难以接受现实的时候会忘记呼吸，这一点连余昇自己都没有察觉。
他只知道方岐已经占据了他，可他怕噩梦会成真，还怕自己长睡不醒。
因为那是1998年的夏天，也是如今2018年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