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能是被公安局逮捕间隔时间最短的记录——冯军出去一个星期不到又坐在了同一位置上。
昨天晚上方岐跟李觉靠后十几分钟来到拘留所，一进去，冯军抬头看到方岐就开始破口大骂。
方岐走进去站在冯军面前，面对冯军的辱骂只字不言。
“你们凭什么抓我！老子又没犯法！”
“狗日的！我说怎么会冒出来那么个婆娘，原来他妈都是你们几个狗逼提前就算好的！”冯军的口水四溅，周围警察都皱着眉听着这些不堪入耳的话语。
周围几人都没有说话，因为冯军说的确实没错。
一个星期前公安局，方岐一天里查看了云石社区派出所所有有关抢劫的所有卷宗，原本他以为不会有任何收获，没想到翻着翻着，就在资料里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面孔的主人是一个绰号叫三毛的小混混，几年前方岐在外跑任务的时候嗓子痒了就跑到一家小超市里买烟，结果好巧不巧地就碰到了这个三毛躲在后面偷电动车。
方岐避开公车走到房子背后想着吸一口就回去，他也没想到会发生这么巧合的事，那三毛看超市背后没有人，就拿着一把修树枝的剪刀剪电动车上的锁链，没想到就自己被碰了个正着。
三毛年纪小没经验，跑个两三步就被方岐这种经常上天入地的一把抓住了，结果来到派出所，方岐一问才知道这个三毛辍学了几年，不学好，没钱就偷电动车拿去买。
方岐看他干干瘦瘦有点甘杨的样子，教育了他几句态度也诚恳，留了案底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现在他慢慢才回想起来，存放三毛案底的这个社区原本不归云石区派出所管，是后来片区划归调整后才合并起来的。
本来他就是抱着个试试的心态去问问三毛，没想到三毛还真的见过冯军这个人。
“你这……”方岐掀开窗帘走进一个车库改造的麻将室。
麻将室里还全是没散透的烟，那个干瘦的年轻人抱着个纸盒子把麻将都收进去，然后拿起扫帚扫着地面上已经快铺满一层的瓜子壳。
三毛一看方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转身就要跑，“哎哎哎！不用跑，过来我就问你个事。”方岐叫住他。
三毛退了一步不信，方岐就朝着周围比划着说：“这些不归我管，我也没时间管，你过来过来，我就问你一个人。”
“你……”三毛就着一个椅子战战兢兢坐下，“就这样问吧。”
方岐无奈，从胸口内口袋里掏出一张冯军的照片：“你在这附近见过这个人吗？”
三毛小心翼翼地接过照片打量了一会儿却摇了摇头。
“再好好看看，回忆一下。”
三毛又摇了摇头。
“行吧，”方岐点了点头要走。
这时，一个夹着手包的中年男人掀开窗帘走进来：“待会儿有人要过来，你收拾干净啊……”
中年男人一看到方岐站在自己面前：“哎？方、方哥？”他连满弯腰走过去抓起方岐的手握住。
方岐说：“别叫我哥，这是……你开的？”
中年男人尴尬却还是保持着微笑：“呃……是是，就亲戚朋友过来娱乐娱乐，不赌钱不赌钱……”
“行，我倒是先说好啊，赌博是不允许的，特别是开始的赌博场所收取高额利润，”方岐把手抽出来，“上次这些我都已经跟你说过了吧？”
“说过说过说过，警察同志的教诲我依旧牢牢地记在心里。”
“下次我再来收拾好了，不收拾我就带着单位来收拾了啊。”中年男人弯着腰连忙答应，“见过这个人吗？”方岐又问。
男人接过照片就看了一眼：“见过啊，这不是冯军吗？”
回去之后，方岐就立马开会安排抓捕冯军。
“冯军之前因为公司要被裁员，他没钱贿赂上头就找到了照片上这个开棋牌室叫林双柱的借钱，就是我昨天问的这个人，据林双柱描述说，因为冯军之前跟他就有钱没还清，那次他就没有给冯军借钱，你们看卷宗。”
几个人齐刷刷低头，“经侦关注的这个冯军上头是他们部门的主管，公司裁员的原名单本来是一月十五号拟好的，云石路十三号发生了一次抢劫，十八号的新名单上冯军的名字就没了。”
台下几个人看着资料恍然大悟，“所以我猜想，冯军应该就是那天晚上袭击何秀美的抢劫犯。”
“可是冯军不是说何秀美会给他钱花吗？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抢？”
“看冯军那天口供。”方岐按着电脑，“何秀美手上有李文斌留下的钱，他之前成功那一次，就想着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钱搞到手就不用跟何秀美那么麻烦。”
下午，方岐高兴的拿着行车记录仪走到蒋玉波旁边：“把冯军放了。”
“啊？放了？”方岐点了点头蒋玉波犹豫地说，“但、但……”
方岐按开行车记录仪，视频里，冯军捂着脸快步出现在行车记录仪里，而几秒钟后，另一个人看到冯军之后也出现在视频里。
“这、这不是……”蒋玉波指着屏幕说，冯军身边那个人就是前几天被经侦顶盯上的那个部门主管。
方岐拍了拍蒋玉波的肩膀然后冲着办公室喊：“这两个人都要抓，”他拿出手机看了看，“三十晚上大家辛苦一下！”
半天的时间，方岐安排人找到林双柱，让林双柱做好和冯军见面的准备，然后让邱小然穿上一套瞩目点的衣服第一天就故意出现在了冯军所住的社区附近。
因为他知道，冯军这种人第一次吃过一点甜头就会侥幸想要第二次。
第二天，林双柱故意去找了冯军逼迫他还钱，施加压力后，邱小然以同样的方式再次出现。
一连三天，方岐亲自开车跟在邱小然后面，直到冯军彻底摸清楚了邱小然就给他的路径，然后等着他在那个同伙和林双柱的双重逼迫下再次开始行动。
“方队，我那天要不要再把包包塞得鼓一点，不然到时候……”邱小然睁着亮亮的眼睛问方岐。
“不用，我跟你妈说了，大年三十晚上你哪也不用去。”
“啊？”邱小然一下子失望了，平时出任务方岐从来就不让她去，本来这次想好好表现一下，怎么方岐又反悔了。
“啊什么啊？去，去把你身上那两件衣服给老二他们看看，让林敏去找一套一模一样合身的。”
这次轮到林敏“啊”了：“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我合身的？”
周围几个人原本没听出个所以来，过了几秒，几个人搂起林敏就跟他说他中奖了，“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啊？要我干嘛？方队你……”方岐眼神里充满了委以重任和期望的神态，“不、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方岐点了点头：“就是那样。”
“你是我们之中长得最好看的，这个任务只有你能完成！”李觉任重道远地说。
“我不去！”林敏皱着眉，“我、我才不要穿小然的衣服呢！”
“谁说是穿我的衣服？我、我还不想让你穿呢！”邱小然站起来说，“方队，他不去我去。”
“你去你去，本来就应该你去。”林敏打算要逃走。
“啧，”方岐一皱眉，“干什么干什么？幼儿园小孩儿吵架呢？就你去！这是命令。”方岐用手上卷成圈的纸指了指林敏。
林敏欲哭无泪。
那天冯军离开公安局的时候还暗自庆幸，可当时根本没有想到是一个套。
“钓鱼执法……怪逼不得你们破案破得这么快！原来他妈就是这么破的，我要告你们！特别是你！狗日了你逼就开始乱咬，你妈逼的诬陷人！”
“嘴巴放干净点冯军！你现在是嫌疑犯！这里是看守所！！”看守所的一个警察大声呵斥。
“你叫你妈逼呢？你是他的狗吗？我骂的是你吗？你汪汪乱叫个逼！”冯军骂得脖子冒出青筋，满脸通红。
“你。”方岐抬手摇了摇示意那个警察不要再说话。
李觉皱眉也没有说话，只是拿出一本书安静得坐在一边没有抬头。
“到底有没有冤枉你我说了不算啊，”方岐朝一边伸手，刷地一下抽出一张白纸，“看清楚了，云石路路中央前面有一辆车行车记录仪上拍的清清楚楚，”方岐抬着纸对着冯军在上面使劲地敲，“好好看看，别他妈跟我说你认不出来这是自己的脸。”
冯军站起来走过去，隔着拘留所的铁栅栏看着那张纸上的一张模糊照片。
结果看了不过一秒，方岐就把纸用力撤下压着声音对着冯军说：“反正你就等好吧，我一笔一笔慢慢跟你算。”
“……”冯军低着头，方岐看着他被手铐铐在椅子上的两只手交叉摩擦着手指。
“何秀美明明会给你钱花，为什么还要去抢她的钱？”方岐问。
“……”
“说话啊。”
“我……我没钱，那婆娘给的根本不够！曹经理那边如果不给他钱他就要开除我！我没办法才……”
一边，书记员哗哗地快速记录。
“继续说。”
“但我那天晚上什么都没抢到，那婆娘肯定是晚上去打麻将的时候全部输光了，包里一分钱也没有。”
“然后你就抢她身上的首饰？”
冯军愣了几秒才点了点头。
方岐内心暗自松了一口气然后坐下继续说：“你跟何秀美是怎么认识的？”
“……”冯军沉默了几秒说道，“有一天我去外面喝酒，何秀美跟着她前男友跟我们坐一桌。”
“前男友叫什么名字？”
“李文斌。”
“那天晚上……”冯军垂着头抬眼，“那天晚上，我们都喝高了，何秀美当时就加了我的微信。”
方岐一听：“李文斌被打成那样，何秀美你们在边上就一点没受伤？”
“那是他跟黄毛的事！”冯军突然直起身子理直气壮地说，“那几个地痞流氓的事谁敢去管，谁管了谁遭殃……”
“他和黄毛的事？”方岐往前把双手搭在桌面上，“黄毛又是谁。”
“我不知道，绰号好像是叫强哥。”
“继续说，他和李文斌什么事。”
“好像是……好像是之前他们跟谁买的什么东西，分到他们两个人手上之后就少了，我听那天有人说因为是境外那边的好东西……”说到这里，冯军抬起手朝方岐摇着，“警察同志你们可别诬陷我啊，境外那些东西我是碰都没碰，我只是听别人说的。”
“你继续说。”
“李文斌和强哥老早就玩这些，以前我也听说过几次，钱也来路不正，说是……在跟一个叫阿莱的曼里人经常来往，其他的……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晚上有些冷，方岐站在看守所门口皱着眉点开手机，李觉从他身后走出来拍了他的肩：“走了。”
方岐站在原地没动。
“走啊，你要陪着冯军啊？”
“你先走吧，我要拿个东西。”方岐说完抬起头笑了笑。
李觉看他模样就知道他憋着个主意，他刚想开口问，远处一点白白的车灯就出现在看守所门口，那一点车灯越来越大，直到李觉眯着眼看清楚来人，这才知道来的是一辆电动车。
李觉满脸疑惑地看过去。
方岐说着：“哎谢谢啊！不好意思麻烦您了这么大晚上……”
李觉跟过去看个究竟，结果他惊讶地发现，来人身给方岐递过一束蓝色的花，满脸的笑意。
李觉更疑惑。
“谢谢谢谢……”
“没事没事……”两人客套着。
看了半天李觉算是看明白了，大年三十晚上，不，应该说是大年初一的凌晨，方岐夸张地找人订了一束花，订了也就算了，还在执行任务之后让人家晚上零点之后把花送到看守所，最夸张的是这种单居然还真的有人接。
李觉心里猜了个七七八八，觉得自己就好像看到一只开屏的绿孔雀现在正在笑呵呵地跟人家说话。
就在这时，更让李觉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方岐从裤兜里掏出钱包，拉开钱包就从里面数出六张还是八张红彤彤的钞票塞到了那个人的手里。
怪不得那人笑呵呵的，怪不得会接单。
“……”李觉满脸无语。
“走啊。”方岐上车。
“哎，要不……你跟我谈得了，我不介意来做你女朋友。”李觉真挚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