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太阳落山的时候,余昇累得躺在床上一直没起,方岐一个人坐在客厅拿着手里的卷宗左右研究,直到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响起。
“喂哥。”文思言在电话那头说,“上次你让我搞的我搞出来了。”
“结果怎么样?”方岐坐直了身子严肃问。
文思言在那边停顿了几秒:“不好说。”
“什么叫不好说,直说不就行了,有还是没有,是或者不是。”
“没有。”
文思言说的干脆,方岐一下子泄气地倒回沙发上,“确定了吗?你没看错?”
“确定,我刚刚比对好几遍了,库里真的没有这样的人,肯定没有案底。”
“行那我挂了。”
“哎等下等下!”文思言叫住方岐,“你等我说完嘛,单位的这个库确实没有,但是你那天给我的那些资料里面是有的。”
方岐又坐直了身子:“什么意思?”
文思言解释说:“你之前不是把之前申请的其他DNA库里的那些资料给我拷过来了吗?”
“你在哪?”
“在学校啊……”
“我过来找你。”
“啊?”
半个小时后,方岐以最快的速度来到文思言毕业的大学,周围的天已经慢慢黑了下来,文思言经常去的那个实验室一般就只有导师或者博士生过来,平时基本都没人使用。
他把车停在路边,看着学校门口的围栏,伸手一跳拉着栏杆顶就翻了进去。
而另一边的文思言鬼鬼祟祟地站在实验室那一幢教学楼的楼底,他时不时左右看着,生怕有人看见,等了几分钟远远看见方岐就紧张地猫着腰跑过去:“哥你怎么进来的,也不提前联系我……”
“走啊,快进去。”
“你怎么进来的?今天值班那个大爷凶得很,要不是说我导师有事要我来处理,我估计都进不来呢。”文思言追问。
方岐拉着他:“就那么高点的围墙也就防防你们这些体能落后的学生,我上学那会儿栏杆跟我一样两个高我都能翻出去,要是警校早就给你翻修了,一点安全性都没有,别废话了快带我进去。”
文思言:“……”
两人跨进教学楼,黑漆漆的教学楼除了隔几步绿色通道的灯外,整个走廊黑漆漆的一眼看不到头,还时不时有一阵冷风,有些阴森森的感觉。
“你怎么会跑到实验室里来搞?单位搞不了吗?”方岐小声问。
文思言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单位那几台机器我用不惯,而且太旧了,前段时间我不是经常去吗,然后就被严局说废电,再说单位有些资料涉密我也怕出事,学校这边还可以找点资料什么的……同事有时候也在我觉得不方便就干脆用这里的啰。”
方岐跟着他走进去,文思言继续小声说:“但是学校这里还是要小心点,我没有学校审批……要是被学校知道了估计以后这里也用不了了。”
方岐左右看了看,两人顺着走廊一路来到一间空教室走进去,方岐抓住他:“你没告诉过别人吧?”
“什么?来学校这事?”
“不是,我让你查DNA这件事。”
文思言摇了摇头:“没有,我们科室里的同事每天忙着呢,他们才没心思管我的呢。”
文思言带着方岐走进教学楼的一个大平层,这间宽大的教室里全部都是文思言学司法鉴定的时候用过的仪器,放眼看去黑乎乎一片,只有中间一个几米长的试验台亮着灯。
两人走过去,文思言把纸递过去,两人的语气立马正式起来:“从现场带回来的这几样东西里都检测出来DNA,你先看。”
方岐看着一张随意排版的复印件,上面几张黑白证物照片吸引了他的注意,“上次我跟你说的,现场那些血应该大多数都是何秀美的,剩下还有另外一个人,这堆东西里面,会不会有第三个人?”
“第三个人?为什么这么说?”
方岐停了停回忆道:“那天我在单位和法医科的人谈过这件事,这何秀美无论是被杀的手法还是现场的布置,凶手多少都有点故意的意思,我今天还想了想,会不会是当时凶手受伤了,处理不了现场自己留下的血,这才用故意弄乱凶案现场好掩人耳目,那种刻意为之的手法除了变态,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凶手想要掩盖证据这种情况上。”
文思言认真思考着方岐说的话。
“还有就是,按照何秀美死亡时间来看,冯军是早上就发现的尸体,凶手能在一晚上的时间把凶案现场布置得近乎完美,除了何秀美的房间之外别处没有任何地方发现血迹,说不定还有个帮手呢。”
文思言听着,觉得方岐说的在理:“你们科室给过来的材料也说明,现场除了一小部分溅射出来的血迹之外,其余那些都是有人可以弄上去的,特别是……”
说着方岐掏出相册,从手机翻出一张来时拍下的材料照片:“特别是床上、衣柜上这一大块。”
“那他也是自作聪明了,就现在的技术想要掩盖证据,他根本掩盖不了。”文思言嘲笑道。
“对啊,发现第二个血迹的地方并非特别难找的地方,你看这里,”方岐指着手机屏幕说,“如果他的意图真的是掩盖证据,那为什么旁边这一块儿的血比发现第二个人DNA的血还要多呢,他不是应该把更多的何秀美的血泼在想要掩盖的地方吗。”
文思言皱了皱眉:“这个人可真够变态的,成年女性血液大概占体重的7%~8%,何秀美那种瘦小型的就算她全身有4000ml多的血,我看那天晚上是被放干净了。”
“但我想不明白凶手弄那么多动作干什么,他要真想用血遮盖什么东西可物证那边搜的干干净净,墙上、地板上这些地方根本没有任何可疑的线索啊,”方岐皱眉,“难道真的只是江主任说的,那个凶手是单纯地在享受虐待时的快感?”
接着他微微叹了口气还是摇了摇头:“我这边能给你的只有检验出来的信息了,”方岐仔细听着,“但是我对比过那个血迹显示确实并非冯军的,”文思言拿出另一张纸解释道,“床单上的精斑检测出是冯军的,但插一句嘴,冯军的精子占精浆的数量少之又少,而且活性很低。”
“所以冯军这才会这么缠着何秀美……”方岐默念,这时他慢慢想明白促使冯军成为抢劫犯的各种因素——或许男人身体上的缺陷、工作的不顺、外界的逼迫都成为了让他走向犯罪的催化剂。
“排除冯军之后,验出血液里那个DNA呈现的也是男性的组合排列。”
方岐仔细听着。
文思言走过去从凌乱的桌面上翻了又翻,之后翻出几张资料递过去:“你之前不是让我悄悄把这几张档案复印留下吗?就是之前送过来的李文斌他们几个,我对比过后……”
方岐没等他说完拿起两张图片就对照起来,文思言继续说,“我对比过后,那个DNA的排列跟这张……是一样的。”文思言从方岐手里那一叠纸里抽出一张,递到方岐面前。
“但是你们给我的基因库里就是没有这个人的DNA,哎哥,”文思言好奇地凑过去,“你们的库里没有,那是不是就说明这个人以前没有案底啊?”
方岐在看到资料后一下子抓住他,然后整个人就像掉进了冰窟里。
“哥,”文思言看他的样子感觉不妙,“你干嘛。”
“不可能……”方岐瞪大眼睛看着他,“你是不是搞错了,这怎么可能!?”
文思言呆站在原地:“没有啊,我昨天都核对过好几遍了……”
方岐拿着两张纸:“怎么可能一样……”他看着手里的资料目瞪口呆。
“什么?这不就是……”
“不可能。”
文思言表情木讷,方岐知道在他只负责检验工作并没有意识到严重性,接着他看着手里的资料微微平复了一下心情。
此时方岐手里拿着的一张是何秀美案现场的那个匿名DNA,而另一张则是那天在百华量贩被黑衣人杀害的丁杰的检测表。
那个死了快三个月丁杰的血迹居然出现在了何秀美的房间里,方岐一下子陷入了迷茫。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咔哒一响。
“!?”方岐马上从后面掏出手枪对准门口,文思言吓地直接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出来。”方岐瞄准了声音传来的地方。
黑漆漆的门口还能看到绿色的安全出口灯,整个空间寂静了几秒,直到实验室的门微微被拉开,门后就站了一个看起来还是学生的模样的男孩。
门口那个男孩看着方岐手里的枪神色恐惧,明显已经被吓坏了。
男孩推开门的一瞬间看到方岐手里的枪,手里的资料全部掉在地上,文思言推了推眼镜一认,这才连忙对方岐说:“你快放下是我同学。”
方岐一听连忙收好手枪,站在两人对面的男孩一动不动地愣在原地。
“谁在那里!”这时一道明亮的白光从教室墙上的窗口闪过,门外大声询问,文思言的那个同学被惊又转头看去。
“糟了……”文思言开始轻声胡乱地收拾着桌子上的资料。
“谁在哪里?”电筒照在那个男孩的脸上。
文思言的学弟斜眼看了看里面的两人,然后就走过去立马说:“哦、哦,不好意思,我是生物学院的博士生,我有东西忘在实验室了急用过来取一下……”
“哪一级的?”
“13……”
文思言一听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试探性地朝墙上的那个高窗看去。
等外面的灯光消失后,文思言才敢松了一口气朝方岐靠过去:“吓死我了,哥你干嘛动不动就掏枪。”
方岐转头,刚才那个帮助了两人的男同学返着回来站到门口捡好书然后微微朝方岐弯了弯腰表示打招呼:“我、我就是来看看学长还在不在,嗯……学长,这几天巡楼的人有点多,你小心点。”
文思言一听走过去和男孩搭话,方岐看了看两人心思又回到那两张资料上,几分钟后,那个学弟朝方岐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这个资料你不能跟单位里的任何人说听到没有?”方岐把纸折好揣进怀里。
文思言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说:“知道了。”
方岐满脸阴霾,在刚才看到丁杰的资料后就被搅得一塌糊涂,从丁杰出现在他视线的那个时间段到这里又开始混乱起来。
文思言看出方岐的心情不顺,他就开口说:“这个资料等收假的时候是要入档的,到时候……”
方岐严肃说:“没事,跟丁杰的对比先不要说明,这件事我得先找人商量一下。”
文思言不解,他觉得方岐在把这件事复杂化。
走的时候,方岐所在车上认真地压低声音:“以后你做检测的时候小心点,如果有什么你觉得奇怪的马上来跟我说。”
文思言皱眉:“知道了,我就是个做痕检的,能有什么事,知道了哥。”
方岐迟疑了几秒才开口:“局里多出了不该多的人,但这个人我现在还是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哪个部门,有可能是我们队的,也有可能是你们科,也有可能是特警那边,”方岐皱眉,“总之哪里都有可能,公安局一个单位那么多人,我现在毫无头绪。”
“有些事情我不能跟你说的太深,这几起案子非同小可,你自己要多留个心眼。”方岐心里接着自念,从李文斌的尸体被发现开始,周围跟这个案子有关的所有人就好像是陷入了某一个漩涡,至于这个漩涡到底有多深,如今应该才是冰山一角。
可方岐并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而文思言也没有再接话,“多余的话我也不跟你说了你有你的判断力,反正我就是一句话:三思后行,保护好自己。”
晚上,方岐回到家后先是站在玄关里沉默了几秒才按开客厅灯,他轻声走进卧室发现余昇还是没有醒,房间里暖烘烘的,余昇闭着眼浅浅的呼吸,安静得就像是一个出生熟睡的婴儿。
方岐端着脚走过去轻轻坐在床边看着他的脸,心在经过刚才的一次起伏后终于平复了些许,他伸手拨了拨余昇额头的头发看着他的眉眼,余昇闭着眼沉在睡梦中,方岐看他平展的眉头心也跟着舒适起来。
方岐笑了笑,然后在余昇额头轻轻吻了一下。
“嗯……”只是这么一个小心的动作余昇就醒了过来,方岐自认为已经很小心了。
“怎么凉飕飕的……”余昇揉了揉眼睛把手贴在方岐的衣服上,“你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