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岐停止了自己的动作愣在原地，接着就下意识地偏头把耳朵朝向声音传来的一方。
几秒的宁静后，方岐听到的先是几声正常的脚步声，脚步声后周围的水清脆作响，水波声慢慢靠近。
“谁？”方岐压着声音问。
余昇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靠近。
门外，站在余昇身后的八哥远远地举起枪对准了方岐的脑袋示意他继续往前走。
水声越来越近，可是看不见东西的他却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复，于是方岐又晃了晃椅子表示不快：“余昇呢？！”
余昇在他面前停住了。
“你们听着，不管你们的目的是什么……”这时方岐的肩膀突然被按住了，因为这个动作他似乎被安抚了，也不再说话。
余昇轻轻靠过去，他看了八哥一眼还是沉默，后面的八哥压低眼睑又晃了晃手里的枪。
方岐感觉自己肩上的压力格外的重，余昇的五指轻轻抠着方岐的锁骨，动作极其细微。
是这种熟悉的感觉。
“……余昇？”方岐小声道。
余昇一听朝八哥得意地看了一眼，几秒后，八哥放下了手里的枪也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余昇半开着眼，毫无神色的瞳孔里就像是藏着一条毒蛇死死地盯着站在门口的八哥。
还不够，我想让你做的还远远不够。
八哥暗暗咬牙观察者眼前的发展没有离开，余昇依旧只是把手搭在方岐的肩上还是一动不动，他了解八哥，这个方法也只对他有效。
余昇继续看着他，指腹继续磨着方岐的肩，方岐皱眉感受着身上细微的动作，心就像水里的海草一样乱。
他们究竟是在干什么。
八哥抬起手机晃了晃示意余昇，余昇微微点了点，八哥抬起两个食指交叉再次示意，亲自关上了密室的门走到玻璃对面，余昇才彻底把手放了下来。
墙上的红灯再次亮起。
“是你对不对？”方岐在听到门后默契问。
余昇还是没有回答，他盯着方岐身后的电闸看了几秒，然后才注视到另一边玻璃的位置。
有些陈旧的玻璃被好好地镶在墙面上，镀膜玻璃上除了有一点雾气外看起来几乎是全新，这一间房的地面比刚才的降下去了差不多三十公分，房间的角落有一个小小的出水口，看起来很新，一看就是不常用的样子。
果然跟想的一样。
脚下的水波轻轻在方岐的腿上动了动，他感觉到下层的水波摩擦着自己皮肤，他可以感觉得到余昇这个活生生的存在。
“余昇，”方岐突然大吼起来，“你一直在骗我！”
“监控室”的另一边，几人看着玻璃那边行为差异的两人，八哥对着耳朵边的小型对讲机道，“快点，别耍花招。”
余昇看着他嘴角细微上扬，被蒙着眼睛的方岐看不到，对面的那几人更是没有察觉。
方岐又开始用力摇晃椅子，溅起的水花也跟着哗哗作响：“你说话啊！”
余昇看着他伸手摘掉了方岐双眼前的布，方岐先是适应了一会儿，然后就清晰地看到一声一身整洁地站在自己面前的余昇。
余昇额前的头发放了下来跟晚上在家时一样，身上的穿着跟平时没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没有戴眼镜，还有额头脸上肉眼可见的新伤。
没戴眼镜的他好像像极了方岐记忆中的某个人，但是他想不起来。
思绪和回忆交错混乱着，事到如今他都不知该从哪里开始质问余昇。
“你……”方岐咬牙，心里十分不快，“你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余昇看着他，一如既往地平静。
“为什么要骗我？”方岐的语气慢慢柔软了下来，“你到底……”
事到如今几乎消耗了方岐所有的耐心。
“把章翼琴留下的资料给我。”余昇突然开口打断他。
“什么？谁是章翼琴？”方岐被这莫名其妙的质问问倒了。
余昇看着他平静地重复道：“章翼琴，我要章翼琴当年带走的资料。”
“谁是章翼琴？”方岐严厉道，“我不知道。”
“不用骗我，我知道那东西现在就在公安局，把、它、给、我。”余昇脸上没有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低沉和阴冷。
“老子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章翼琴，”方岐带着些情绪，“你到底要干什么！”
“方岐，”余昇叫停，“有些事情你根本就不需要刨根问底，你现在把我想要的东西给我，我自然就会放你走。”
“放我走……你放我走？是你放我走还是抓你的人放我走？”方岐反问道，“事到如今你还想跑啊？你告诉我，从那天晚上在李文斌家，到百华，是不是都是你。”
余昇看着他。
“说话啊，是不是你？”
事情的发生就好像余昇才是那个主导者。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那什么时候说？等你犯错了，跟我彻底掰了，我管不着你了，我俩审讯室面对面说吗？！”方岐大吼。
“我……”
“你这样的态度让我不得不怀疑你当初来方外的目的，”方岐放松着靠在椅背上，“让我不得不怀疑你接近我的目的！”
余昇转身侧对着他：“只要你把东西给我我可以保证让你完整地出去，其他的……”
“你是真心的吗？”方岐开口。
“章翼琴。”余昇提醒他。
“去他妈的章翼琴！我现在在问你对我做的那些到底是不是真心的！我他妈今天就跟你破罐子破摔，跟‘那些人’破罐子破摔我都要你回答我的问题！”
旁边，八哥越来越没有耐心了：“我不想看你们的感情纠纷，给老子快点。”
余昇愣住了，他盯着面前凉凉的水面半晌才缓缓开口，声音跟水一样冷：“真心什么？真心搬去方外之间？还是真心跟你上床？”
“余昇！”方岐骂了一句，难以抑制的愤怒一泻而下。
对面的八哥真的快听不下去了。
“你他妈别太过分，要不是老子喜欢你，你今天也不会站在这里看着我！”
“既然如此那你就最后再帮我一次。”余昇开口。
方岐气不过，突然抬起被捆在一起的脚朝着余昇的小腿就是一踢，余昇一个踉跄就摔倒在了水里。
对面的八哥几人属实因为他这行为愣了愣。
余昇擦了擦溅到脸上的水有些狼狈，方岐继续说：“放屁！少他妈给我下套子！”
余昇站起来，按了按耳朵里的对讲机。
对面的八哥先是听到几声细微的声波，然后余昇断断续续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几秒后，他手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八哥闻声看去，手机显示屏上显示的数字立马让他兴奋不已。
“你到底在干什么？”方岐疑惑不已，“我现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跟我回去。”
“你现在是人质，”余昇抬起手开始卷着自己的衣袖露出上面的刀伤，然后看了看手表，“我怎么跟你回去？”
“我，”方岐咬了咬牙，“你给我解开，解开就走得了了……”
余昇转脸看着方岐然后下巴朝那个几乎跟墙融为一体的镀膜指了指，方岐顺着看过去这才发现还有一块玻璃。
两人瞬间心照不宣，方岐眼珠转了转，好像明白了什么，但又不完全明白。
“方岐，”余昇看着他，“我最后说一次，把章翼琴手里的东西给我，只要给我……”
“你求我。”
“……”
“不然你现在就让他们过来把我杀了吧，反正我活了三十多年还被个九零后骗得团团转我已经没什么可留念的了，你跟我的事连门口罗叔都知道，回去我是没脸见人了。”
“……”
“动手吧，我方岐今天不是死在这里，就是出去以后让你死在外面，咱俩以后谁也别放过谁。”
“……”
余昇还没开口，两人同时听到密室外面墙壁上出现了一声闷响。
八哥还没有从刚才的一百万的兴奋里脱离出来，听到门响后就和几个同伙也同时怔住，八哥立刻抬眼朝余昇看去，结果就在这一刻和余昇四目相对。
余昇的眼神冰凉，像一只鳄鱼咬住了“八哥”的咽喉。
单面玻璃……他怎么会知道我在看他？
八哥凉了下去，等再次抬头，对面的余昇已经消失了，紧接着，外面的闷响再次出现。
这声音……
八哥愣在在原地。
这声音……
不好！是爆破！
砰地一下，八哥已经感觉到身边的墙已经被炸成了薄薄一片。
房间的另一边，余昇摘掉耳朵上的对讲机扔进水里，然后飞快跑过去一把扯掉电线拧开密室里那扇重重的门然后把电线扔了出去还随口骂了一句：“蠢货。”接着又用力拧上，走过来蹲在方岐面前就掏出了一把小刀。
“骂谁呢你？！”余昇精准两下，方岐脚上和手上的绳子和胶布全部都被割开了。
砰砰砰！下一秒镀膜玻璃随着几声枪击声裂开，“憋气！”余昇按住方岐往下面拉，两人就全身都扑进了水里。
下一刻，方岐抓起余昇就往墙的一边游。
“打死他们！！！”八哥大吼，“他妈的布谷骗我……布谷！！！”
他把手机紧紧揣在怀里，突然在刚才明白了“布谷”对他说那些话的所有动机。
“他妈的……我操你妈！！！”说完他抢过一人手里的枪，对着满是裂痕的玻璃疯狂射击。
对面数个子弹穿过来飞快落进水里，方岐紧紧压着余昇凑到墙边，余昇憋着气，眼看着一枚子弹快速擦过方岐的手臂，一股红流就混进了水里。
方岐面无比表情地等靠过去后就把余昇拉了上来，下一秒，对面的子弹攻击立马停住了。
方岐把余昇压在墙边看着那面一撞就碎的玻璃。
方岐刚想开口，被余昇立马捂住。
又是几秒的沉静。
八哥死死盯着水面，慢慢地，他看到了水里那一层混合在水里的血色。
他再次露出得意的笑容，本打算过去继续开枪，可外面的爆破声越来越大，下一秒他拿起拿好东西翻身从天井爬出去就走，长长的走廊依旧是水泥墙，八哥快步朝自己熟悉又无人知晓的路离开，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迫切。
但他却也兴奋了起来。
刚转过走廊面前的门被人用力推开，走在他前的一个人被门外一人用力踹到在地面上：“警察不许动！！”
周围几人失手开枪，而门外的一枚子弹直接穿过一人的胸口，一人当场倒地，场面突然混乱。
八哥一看边退边按着手里的板机，连开几枪后侧身用力撞开窗户翻身逃离。
“A组呼叫，疑犯左方向逃匿！！！”
“A组呼叫，疑犯左方向逃匿！！！”
“他妈的……”八哥疯狂地越过钢架房，刚转过房口，几个同样打扮的人已经守在了原地，“八哥”被堵住去路靠在墙边，轻轻拉动了手枪。
一枪一个，这个口破了我就能出去了……
汗水和血迹顺着他的额头流下，他抬起枪悄悄对准了对面警察的脑袋。
房间里，方岐和余昇紧紧贴着，直到对面没有动静后才回过神来，方岐看着余昇，然后余昇就把他一把推开。
一码归一码，患难自当相助，但方岐还是不快。
余昇扫到了方岐还在流血的手，然后居然就下意识随手把自己的外衣扔了过去，等他反应过来衣服已经扔出去了。
“我不需要。”方岐又扔了回去。
“……”
方岐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照着弹孔看了看对面，然后又把耳朵贴上去，等确定了对面房间没人后开口道：“没人了，走吧。”
“不行。”余昇全身湿透干脆又坐回到椅子上。
“现在不走什么时候走？不逃命等死呢？”
余昇没有回答。
方岐走过去：“装什么装？刚刚不是还振振有词吗？”
余昇还是没有说话。
方岐无奈迈过去要把门拧开：“我算是见识真正的两面派了……”说完，方岐刚要动手突然又转身走到余昇旁边，“出去找你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