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握魔法,就等于掌握荣耀与地位。强大的法师往往可与贵族比肩,甚至凌驾于王权之上,令人敬畏。
正因如此,哪怕原主被视为“废物”,阿尔文·维尔兰也没有将他彻底抛弃。
那一年他十二岁,又一个被冷言冷语逼得彻夜未眠的清晨,他走到花园,天光未亮,草叶上还悬着未干的露珠。一只蝴蝶落在花瓣上,尝试饮水,却因花瓣微合,无法靠近。他想伸手帮忙,又怕惊扰蝴蝶。下一瞬,他惊异地发现——露珠竟在他的意念下缓缓漂浮,宛若听命。
那不是常人能做到的事。
他继续尝试,控制更多的水滴——无数细小的露珠颤颤巍巍地升起,在空中微微闪光。
那一刻,他展现出了罕见的魔法天赋。
命运仿佛在幽暗中为他开启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自那以后,虽然谈不上宠爱,但塔拉萨那座灰暗冰冷的旧堡里,终于有人记住了这个沉默寡言的小少爷。他的父亲也偶尔施舍几分目光,仿佛终于想起,这世上还有一个继承了他血脉的儿子。
只是那道曙光,转瞬即灭。
进入索兰学院后,凯恩斯坠入了另一个深渊。
无论他如何努力,魔法释放始终滞涩沉重,仿佛有一道无形的高墙,横亘在他与魔力之间。他一次次试图跨越,却只换来撞得头破血流的失败。
他开始动摇,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天资愚钝、不够努力,甚至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个笑话。
三年过去,一同进入的同期已纷纷晋阶初级魔法师,唯独他原地踏步。曾经短暂燃起的希望,如今成了学院里人人讥讽的谈资——身为王室的成员,却是无法掌控魔力的“空壳”。
那种羞辱,让他寸步难行。
阿尔文的怒火最终在那个冬日彻底爆发。
“我早该知道。”他的声音森冷如冰,“那个贱女人,怎么可能生出什么有天赋的孩子?”
那天风很大,窗棂哐哐作响,壁炉火光忽明忽暗。
凯恩斯站在父亲面前,脸色苍白,面无表情,而父亲眼中,则写满了赤裸裸的羞耻与厌弃。
那一刻,他被彻底打入谷底。
哪怕是大公之子,在学院里也不过是最廉价、最方便的笑柄。他没有实力,没有靠山,连出身都成了讽刺。
他,仿佛就是个错误的存在。
夜色沉沉,风从破旧窗缝灌入,吹动书页微微颤抖。
凯恩斯坐在卧室那张斑驳的书桌前,面前摊着一本褪色的魔法教材——《基础水系魔法导论》。
封面磨损严重,书角翘起,字里行间密密麻麻是批注,几处地方还残留着模糊水痕,像是被泪水打湿过。
“为什么我就是做不到……”
那是原主的字迹,笔画轻颤,情绪隐忍,带着几乎无声的质问。
凯恩斯低头,沉默良久。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这具身体曾经的绝望与挣扎还未彻底散去,像潮湿的沙子沉在血液深处,微微翻涌。
但冷静下来之后,他察觉到了不对劲。
如果原主在未接受任何系统训练前,就能凭本能操控露珠,那么,为何进入学院后,反而每况愈下?三年原地踏步,这不是合理的衰退轨迹。
他垂眸,指尖轻轻按在那本教材上。
“系统,扫描这本书。”
蓝色光晕浮现,如同无声的审判,将一切掩藏的秘密缓缓剥开。
【《基础水系魔法导论》(王室修订版)】
【状态:被篡改】
【异常点检测如下:】
——第34页:魔力回路图构建错误(致命)
——第57页:咒文音节缺失两段关键发音
——第89页:精神力引导步骤删减……
凯恩斯的目光在“致命”二字上停顿,神情一点点冷了下来。
原来——不是他不够努力。
是他所学的一切,都是毒药。
原主所接触的,并非一套完整安全的魔法体系,而是处处藏着陷阱的“知识诱饵”。结构错误会引发魔力紊乱,语音缺漏会导致咒文失效,精神引导上的缺口,更可能引发反噬。
而这本教材——还盖着金色王徽,旁边赫然印着一句刺眼的箴言:
“愿知识指引忠诚者。”
凯恩斯轻嗤一声。
“忠诚者?”他低语,“还是牺牲品。”
索兰学院乃王室设立,却在塔拉萨大公之子手中递出一本被篡改的权威教材。
这不是巧合。
主城盯着塔拉萨,不是漠视,而是防备——甚至试图铲除。
原主,只不过是政治棋盘上一枚最无声的弃子罢了。
他低低笑了,笑意森冷。
——这就是原主每一次失败的真相。
不是天赋问题,也不是努力问题,而是他被人为地堵住了前路,从起跑线起就戴上了枷锁。
而他,身为大公之子,底气尽失,连对“王室教材”的质疑都不敢生出一分。
塔拉萨偏远,水系法师稀少,导师也只会照本宣科。他孤身一人,连“怀疑”都无从谈起。
没有人告诉他——不是他的错。
“系统,记录正确的魔力回路。”
蓝光再次浮现,系统开始重构数据,反向推导出完整的水系魔法运行路径。
凯恩斯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将体内魔力导入新的轨道。
——嗡。
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在他掌心浮现,缓缓旋转,如同一颗微小的蓝色星辰。几息后,它在空中炸开,细小水珠洒落,打湿了他的袖口。
他低头看着那片湿痕,忽而笑了。
不是失败。
他感受到了魔力的回应。
那一刻,属于这个世界的真正法则,在他眼前裂开了一道缝隙。
他终于知道,自己应该往哪里走。
——这一次,他不止要掌握魔力,他同样也要掌控棋局。
——
凯恩斯一夜未眠,贪婪地汲取着魔法世界的知识。他翻阅教材、比对错误、反复演练,一遍遍重构记忆中被篡改的内容。纵然他知道一口吃不成胖子,却也明白,真正的反击,需要从根基做起。
天未全亮,他便启程,乘坐马车前往索兰学院。
这座学院已有百年历史,最初由塔拉萨封地的第一任大公亲手创立,原是为了让自己的子嗣接受最好的魔法教育。大公去世后,学院被王室接管,如今成了混合制的魔法学府,主要招收拥贵族子弟,无论有无魔法天赋,也偶有被选中的有天赋的平民被资助入学。
索兰学院坐落在南境边陲,依山而建,矗立于古老的伊拉斯山脉之上。三面环海,银灰色的塔楼像沉睡在深海中的巨兽,静默而压迫。
当马车抵达时,晨雾未散,群山之间云烟缭绕。高耸入云的主塔隐入雾中,只见塔尖仿佛要刺破苍穹。
车轮停稳,凯恩斯掀开车帘,寒风灌入,将他浅金色的发吹得凌乱。他下车时,侍从未伸手,车夫也刻意绕开了他那一侧。
但他神情冷静,连眉都未动一下。
这些势利眼的人态度无关紧要。
凯恩斯拎起沉重的行李,穿过熟悉的石阶,抬头望向那座恢弘的门廊。原身此前因“坠崖事故”在家修养了一个月,如今学季即将结束,哪怕只是短暂归来,他也要亲眼看清这座学院的真相。
按照记忆,他走进西塔五层的宿舍。房内一切如旧,课表摊在书桌上,标注着他这一学期的全部课程。显然已落下许多,但好在原主即便在最艰难的时期也从未荒废学习,虽无法释放魔法,其他理论与历史类课程皆不曾落下。
他叹了口气,心知接下来时间紧迫,便立刻着手整理。
目光扫过课表,停在其中一项课程上——
《魔导机械基础:符文与能量转换》。
这门课程为混合制学生设立,魔法天赋者需学习如何将魔力注入机械核心,而普通学生则研究符文构造与能量引导理论,是交叉性极强的学科。
窗外钟声响起,浑厚的回音穿透山雾,宣告午休即将结束。凯恩斯合上笔记,提起工具包,推门而出。
石廊之间,学生三三两两结伴而行,谈笑声在墙壁间回荡。
而当凯恩斯经过时,空气短暂凝滞。
他清楚地听见:
“那位‘高贵的天赋者’回来了。”
“不是在家‘养病’吗?我还以为是羞愧得不敢来了。”
有人侧目,有人窃笑,更多人刻意避开他的方向。
凯恩斯神情如常,步伐平稳,但原主记忆中那些讥讽与目光却依旧灼热如火,像利刃划过胸膛,令人窒息。
东塔环形教室内,一座庞大的魔导机械模型伫立中央,齿轮与符文链交错闪烁,宛如心脏般跳动。
凯恩斯挑了最角落的座位坐下,刚翻开笔记,便听见前排传来熟悉的尖笑。
“哟,我们的‘天才’不去继续练魔法啦?”
说话的人是卢西恩,督学奥利弗·霍克之子,王室贵族的得意代表,笑得轻浮又刻薄。他身边围着几名同样出身显赫的子弟,个个带着讽刺与蔑视。
凯恩斯的目光微垂,冰蓝色的瞳孔如被雪封的湖面,沉静无波。
那本致命教材,正是卢西恩的父亲交给他的。
他记得那天自己在图书馆查阅资料,奥利弗温言递书,声称“这是主城内水系天赋者人手一本的书,希望能对你有帮助”。而现在看来,那不过是一场预谋已久的布局。
同样原主之死,卢西恩脱不了干系。
他们笃定他孤身一人,不敢反抗、不敢告密。
凯恩斯不语,面无表情。卢西恩见他不动怒,反而更嚣张了几分,正欲再开口,教授却已大步走入教室,只得作罢。
课程结束,凯恩斯刚收起工具包,便被人堵住了去路。
卢西恩靠在门边,笑容讥诮:“我们的天才不会又想回去哭鼻子吧?”
“真不巧。”凯恩斯语气冷淡,“我今天没空。”
他向前一步,反手拎住卢西恩的衣领,动作之快,让后者猝不及防。
“再怎么不济,我也是塔拉萨大公之子。”凯恩斯的声音平稳无波,却像冰刃划过,“我父亲再如何不喜我,也不是你能羞辱的对象。”
“更别说——你身为王室派遣督学之子,竟敢陷害贵族血脉,危害大公子嗣……”
“你,准备好承担后果了吗?”
那一瞬,卢西恩脸色骤变,背脊冷汗直冒。
凯恩斯出事确实和他逃不了干系,他本来以为对方死了,没想到这么命大,但料想对方胆小起不了什么水花,此刻被警告,才突然生出几分害怕的情绪。
凯恩斯松开手,懒得与他再纠缠,转身大步离去。
卢西恩被留在原地,面色铁青,握拳欲追,却猛地踉跄了一下,引来一阵爆笑——
他的腰带不知何时断裂,裤子“唰”地滑落到脚踝。
“怎么这么不见外啊。”有人幸灾乐祸地笑。
卢西恩羞愤至极,脸涨得通红,怒骂着提起裤子逃出人群。
教室后方,凯恩斯已消失在雾霭之中,听着后面的喧嚣,勾起嘴唇,热闹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