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面前的,妥适;私下面对自己的,规矩。
再然后,呆在房间外的,和困在情事里的,又能靠斯文细分出两个人。
这种斯文的关键词,是吝啬。
吝啬于移交主导权,吝啬于昏蒙间的尽态极妍。
驾驭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不论朴晚如何拜恳,那双惹人生颤的手,总是不得慷慨。
玩狎,煽惑,逗弄。
一经浅浅钓出惊喘,便放任状态返本还原。
慢条斯理,不急不乱。
勤勤恳恳地在皮肤上粘附渴盼。
以至于朴晚逐渐对这份浅尝辄止生了埋怨。
顿歇,拂蹭。
祈盼被攀摘,期待被撷取,巴望着被一股脑卸去力气。
程莫霄却生坏心。
只顾力道稍加,仍旧作乱。
“阿霄...”
朴晚抑着语调,又带了几分怏怏神色咬紧下唇。
「阿霄。」
怪这句称呼太过...
疏浅。
咀嚼烫舌,启齿耳热。
声线暗含哑意,点到为止;却引得听者心猿意马,如堕五里雾中。
起初从朴晚唇缝里溜出来的「阿霄」,后面会紧随上「姐姐」两个字,迫切,鲁莽,被年轻的姑娘唤出满腔热忱。
有种近乎失态又黏腻腻的少年炽情。
可惜自己对这两个字完全无感。
为毫无意义的称呼,分毫无意义的心。
程莫霄将行进的动作陡然停滞,一字一顿地述明:“不要叫我姐姐。”
那只雀鸟肺腔起伏,将将捏住自己的睡衣角,顶着未得停歇的气急,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乖巧的音节:“好...”
在那之后,每每唤出的半句「阿霄」,总是跟着习惯性的咬唇动作,来遏制住脱口让上位者不自在的代称。
看吧,对照结果总是让人心存愧疚,区区一件小事,便让程莫霄觉得自己糟糕透顶。
时至今日,她甚至会为朴晚感到不值。
那些年捧出诚心诚意,想要昭告天下的喜欢,却被迟钝迂讷的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淡然置之。
本以为跟朴晚求得重新开始,那些悔过自责的过去便会被覆盖,就此消弭;可事实证明,越是竭力想要抹去,那些痕迹越是清晰。
不曾予以注视的一幕幕,类乎猖狂地,恣睢地,不合时宜地跳到眼前。
过错被摊开,被放大,被这一声「阿霄」连根拔起的,尽是些悬而未决的委屈。
她和朴晚一开始的生活鲜有交集,不同校,不共事,也不在一个城市,完全是两个独立的圆圈。
程莫霄只觉她出格难驯,半是性情跳脱致使,半是叛逆心气。
虽说自己性子温,却不擅长判明情意。
更无从分清这份越礼又汹涌的热情,究竟是独一份还是这人行事秉持平均主义。
可正是在这份逾矩下的呼唤凑近,才把两个圆圈生生扯出交集。
阿霄,阿霄,阿霄...
耳边此起彼伏,久远的,赤忱的,欣快的,还有几声...
捎带着哭腔的,低诉的啜泣。
用着近乎哀求的腔调,唤出又一句:“阿霄...”
嗓音太过挨近,情绪太过显明,程莫霄从无休止的自咎中抽身,本能地去鉴定耳际呢喃的真实性。
只见那份勉力以肘支撑的声音被自己虚虚圈揽在怀中,身下则是布料跟随动作蜿蜒曲折,杂乱堆积而成的沿行路径。
用笔显滞,气力不足,轨迹甚至带了几分江湖书法家的匠气。
居然从床尾一路逃到这里...
程莫霄伸手用拇指揩去那人缀在眼尾的水珠,泪痕一路顺着脸颊延伸进鬓发,模样楚楚可怜,呼吸高低生颤。
她对朴晚有太多太多姗姗来迟的,经年累月的情愫,千般万般沉在眼底,最终只开口化作沉甸甸又毫无新意的三个字。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