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莳这一睡就是两个时辰，总算是把精神气补回来了。他望了一眼床顶的木雕，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公主府。

清醒的意识与混沌时期截然不同，他回忆起日夜兼程后，独自站在河洛院门口的场景，也记起自己被人请入门中享用了热乎乎的早膳，还记得有人饱含温情地摸了自己的眼睛跟鼻子。

那时，她还在说什么。

但他太困了，听得不是很贴切，只记得殿下答应了他什么，让他感觉十分安心，最后钻进被窝就直接睡了。

陆清莳倏然沉默，手抓着被子攥出几道褶皱的痕迹。

有没有一种可能，自己因为太困而错过了来自公主殿下的“表白”？

这答案一想就让人难过。

但再去问郁林？这有些难开口，万一公主殿下不想重复第二遍呢？那岂不是一盆冷水泼下来？

还不如自己脑补。

陆清莳内心纠结着起身，门外有小厮听到动静后敲门，得到他的允许后鱼贯而入，服侍他梳洗更衣。

“陆大人，公主殿下吩咐了，您醒了之后可以直接去书房找她。”

“好。”陆清莳是行动派，收拾好自己就去书房拜见了。

棠梨素雪等人也没拦他，这位可是男主子身份，不同一般！

“醒了？”郁林提笔写字，头也不抬就知道是他进来了，“舟车劳顿，可要用点东西？膳房今日备了同心生结脯（肉脯编花），味道不错。”

“可，还想要道热的鸡汤面。”陆清莳也不跟公主殿下客气，泰然自若道。

郁林点点头，自有人通知膳房，将汤面和同心生结脯做好了送来。

也是陆清莳醒的晚了些，这会儿已经午时二刻了，不然就能蹭上公主殿下的午膳。不过能跟公主殿下同处一室，陆清莳就觉得很开心了。

等他用完膳休息片刻，郁林冷不丁地开口问道：“你打算何时去述职？”

以陆清莳的名望、身份、超乎寻常的治水能力，还有汝江地区知府县令等地方官员联名上奏的表彰书、赞扬令，见完自己的直属上司都水使者后，肯定还要进宫见惠宁帝。

“不急，未时去，来得及。”陆清莳对这个很有分寸。

抛开自己一意孤行的偷跑，回京时间差不多就是现在，加上入府后整理形象的时间，未时三刻刚刚好。这个点离黄昏只有不到一个时辰，头顶上司想着自己还要面圣，惠宁帝则想着自己奔波劳累，都会早早地放他离开。

左右他已回京，来日方长。

“你有分寸就好。”郁林并不对他的行为多加干涉，好似漫不经心般开口，“东厢房正厅里供着的那尊和田玉和合二仙雕像，你看了吗？喜欢吗？”

“……尚未。”

陆清莳呼吸一紧，也不顾及什么世家公子形象了，直接小跑着回到房间，盯着那个手工精湛的和田玉和合二仙雕像看了好多眼，心满意足地回到书房，嘴角的笑容怎么也下不去。

“谢公主殿下恩赏，我很喜欢！”

起床时的纠结全都不见了，陆清莳的心落下来，这尊意义非凡的雕像足够说明公主殿下的态度。

“早时你困顿不堪，用膳的时候头都要低到碗里去了，本宫怕你没有听清，倒是能在此再跟你表个态。”

郁林搁下笔，自书桌后起身，走到陆清莳身前，温柔地抬起对方的下巴，直直地盯着那双漂亮眼睛：“你素来知道本宫的野心，顶着世俗压力也要倾尽全力配合本宫，本宫不是那等不知好歹的人，纵使不确定能否许你一爱，也愿意同你保证，只要我在，只要你想，我便许你绝对的地位。”

“你是我公主府唯一的男主子，也是我郁林唯一认可的伴侣。”

砰砰砰，剧烈的心跳声，陆清莳感觉自己的心都要从胸口跳出来了，他是如此的惊喜非常，恨不得扑上去直接抱住公主殿下，又觉得此举过于唐突，眼睛亮亮地展现出自己的冲动。

这一刻，秋风都变得温柔。

“我的荣幸，公主殿下！”

陆清莳知道自己彻底陷进去了，他的野心在这一刻形成闭环。他已经得偿所愿了，余生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加深这一刻的喜悦满足。

他很清楚，对郁林这样野心驱使的女人来说，能认可他的身份，就等同于“最爱他”这个答案。他现在的情绪已经饱和，倘若人生需要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幸福，被蜜糖包裹住的幸福。

郁林张开双手：“本宫允许你伸手拥抱本宫。”

陆清莳毫不犹豫地贴了上去，隔着秋衣的厚度感受另一个人的身躯，起初手还是腾开的，不知道要放在那里，但在那双包容的视线之下，他大着胆子将手臂合拢，紧紧抱住公主殿下的腰肢，耳畔好似听到了一声轻笑，公主殿下的手臂也攀上他的肩膀。

“那尊和田玉和合二仙雕像，是母后生前留给本宫的，她说希望本宫找个知心相许的人，一生一世幸福美满。”郁林突然开口解释道。

宁贤皇后的人生，在很多人看来都是一种圆满。不仅活着的时候有惠宁帝宠爱，死了惠宁帝也一样惦记她，甚至爱屋及乌宠出了郁林这个怪胎。就连之前乔家干出那么多事，都碍着宁贤皇后没有惩罚，至多不轻不痒地说几句，罚几个月的俸禄也就过了。

但是郁林知道，母亲怀着四弟去世前的几个月，身体状况一直不是很好。她其实不想要那个孩子，但一年前哥哥去世后，整个中宫就没有嫡子，惠宁帝想要那个孩子诞生。

流水般的安胎药进了凤坤宫，即使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也终究抵不过皇帝陛下的意志。一碗碗苦药汁喝下去，消耗她的生命养着那个胚胎。

最后，一尸两命。

“她一直希望，我能比她过得幸福，拥有自由、美满和选择权。”郁林对母后的印象很深，但在惠宁帝怀念发妻时，很少提及这些母女话语，她知道惠宁帝不喜欢听，真说了会引来厌恶，“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拒绝那些不想做的事情，不管是谁都不能阻止我的想法，灌输他们的念头到我脑中。”

“会的，殿下。”如此相似的理念让陆清莳倍感亲切，他的母亲同样有世俗不容的念头，最后压抑沉默而死。

他抱着郁林重复道：“我们都会得偿所愿的，殿下。”

倾他所有，尽他所能。

将这世间约定俗成的迫害推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