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淮,交出本源,我们之间不该走到这一步。”
“交出来?你们会放过我?”被叫做卞淮的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十八九的少年,他生的一副好面孔,唇红齿白,五官精致,像是精心雕琢的瓷娃娃。
除了——他那像是碎瓦片摩擦撞击的嗓音。
没得到回答,少年冷笑,扬唇讥讽:“我们本非同族,我想活,想变得更加强大,都是你们逼我的,是你们不愿放过我,我才会对她下手。”
“她一直也当你是朋友。”
“是朋友,那就让我成为你们的同类!为何她不愿舍弃一点修为成全我?一点点修为都不愿意,何谈友谊!”
那声音难听的很,带着股莫名的阴森,东方潜站在那少年对面,听的浑身难受。
他不知为何自己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他手执战戟,同面前诡异之人对峙。
他动不了这具身体,只能感觉到这具身体的主人被卞淮激怒,心中压抑着一股怒火。
“把本源还她,我留你神魂。”他道。
“我不。”少年手上把玩着一柄乌木长剑,笑道,“明明是白漓杀的她,为何你只找我复仇,说好的是朋友,一视同仁呢?”
东方潜能感受到“自己”握着战戟的手紧了紧,那个叫白漓的,似乎也是他的仇人之一。
“这剑还是她所赠,可惜啊,可惜她的生机在衰竭,这剑上能量也愈发薄弱。”说罢,少年加重了指尖力道,任由利刃划开手指。
他的血是黑的,点点黑血泛着翠绿生机涌入剑中,剑身在血气滋润下,次焕发出幽幽冷光。
“若是她的力量都能为我所有,便无须再行这喂剑仪式。”卞淮惋惜低摇头,再抬手,他手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已消失不见,皮肤一如既往的细腻惨白。
看到卞淮的动作,东方潜只觉这具躯体怒气已达顶峰,他握住长戟的手腕转动,速度之快,在那少年未能反应过来之际,已经洞穿他的肩胛。
少年身上没有血液流出,锋刃与他躯体接触处涌出缕缕黑气,皆带着邪恶森寒。
他像是感觉不到疼,嘴角讥笑弧度变大,大到像是要将脸颊撕裂。
“错了哦,不攻击心脏,我是死不掉的。”卞淮说着,再次发出阴恻恻的笑声。
赤红的眼眸看向东方潜,透露着无边的狂妄:“你们还是一个样子,优柔寡断。”
缕缕森寒黑雾袭来,被唤作玄懿的躯体收戟回退数步,躲开那些黑雾的攻势。
东方潜能感觉到这人身上的挣扎,他很想杀了面前这妖魔。但他又很明显有着顾虑,不敢朝那妖魔下死手。
“她若是消失,你也会死。”他的声音淡冷,指向卞淮心口的戟尖轻轻颤抖。
“那又怎样~”少年的躯体隐于黑雾之中,难听的声音从四周幽幽响起。
虽看不到黑影的表情,东方潜还是透过声音,猜到了少年那邪恶狰狞的模样。在他还未反应过来之前,这个叫做玄懿的男子再次动手。
眼前那坨黑影还未能反应过来,已被暗红光芒斩成两块。
“杀了我,她就再也活不过来了。”碎瓦片挤压碰撞一般的声音再次传来,由远及近。
右手腕向上微拧,戟尖再次朝前刺去,面前那团未能成型的黑雾被击散。
空谷之中静默良久,才穿出一声不甘的轻咳。
“你竟然对我出杀招。”被打撒的黑雾重新凝成黑影,少年的面容在雾中浮现。他咬着呀,恶狠狠瞪着他们。
“说的大义凛然,你们与那群道貌岸然的老家伙有何区别?不还是一样,非我族类,斩尽杀绝。”
少年看着他,嘴角再次止不住上扬,他咧开嘴,露出满嘴漆黑血雾。少年抬起手,从黑雾之中将那颗碎裂的心脏随意掏出,掷向二人。
指尖轻动,那黑色心脏化成齑粉重新归到了周围雾气之中。卞淮嘴角扬着怪异的弧度,血色眼瞳盯着他,笑的张扬:“无妨,临时不同往日,我同她的生机捆绑一处,你没那么轻易能杀死我。”
男子没再机会邪魔,飞掠上前,戟尖再次洞穿邪魔心脏。
“哪怕是搭上她的性命——”邪魔身影再次消失,难听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比起放你为祸人间。”一道暗红光芒闪过,面前好不容易凝聚的黑影再次从中截断。
邪魔此时也清楚,凝成实体只会引来他的进攻。这回,他索性也不凝聚,任由两团黑影分散。
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声音,两团黑影同时出声,它们交叠着,在东方潜眼前晃荡。
“我是邪魔,生来便是要搅乱世间安宁的。”抑制住按耐不住的肆意狂笑,邪魔黑影又吃吃低笑出声,“与其伪善说什么为了天下苍生,玄懿,应该说,你不够爱她。”
“你若爱她,天下苍生算什么。你应该知道的,她本就生于魔渊炼狱之上。没有炼狱,便再造一个,为了她。”
“住口。”东方潜能感觉到男子声音愈发冷冽,浑身怒气再也压抑不住。
“怎么,听不得了?”那两团黑雾交叠着,在他面前晃动,难听的声音有如魔音贯耳,“你不爱她,所以你不愿为她与天下为敌,不愿为她血祭天下生灵。”
“所以,这般苦苦相逼,你又是装与谁看?”两团黑影中都显露出少年的身形。
二人方才已从幽深谷底,打到了云上山巅。
如画般的光景,两坨黑雾尤为显眼。
“凡间那些蝼蚁多如毫毛,死几千,几万,几百万个又如何?”少年面上讥讽,“你若不愿意,我帮你啊。”
男子浑身戾气加重,东方潜只觉面前视野开始变红,他似乎也被这人所感染。
黑影交叠着,那个少年的面容不断闪动,一会是少年模样,一会是清冷女子面容……最后,定格成了——
那张面容出现时,男子的身躯不断颤抖,周身戾气再也压抑不住,红光浮现,将整座山巅染成血色。
“叮——”
一滴血落入识海中央的寒潭水面,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阵阵涟漪也随之荡开。
那个清丽面容露出惊恐,这次不再只是简单劈开,透过他的双眸,东方潜能看到其中一黑影中有一坨更加黑暗邪恶的东西。
这一颗,才是他真正的心脏。
“不,你要杀了我?”
声音一如既往熟悉,东方潜知道对面女子是邪魔所化。可是,不知道是否受这具躯体影响,他也觉得心脏抽疼,像被利刃洞穿一样。
随着长戟接近,两道虚影合二为一,化为那个人,她生生站在他们面前,任由长戟洞穿她的心口。
“噗嗤。”与此同时,他也经受不住,猛吐一口鲜血,浑身力道随之被抽尽,他撑着戟身,才让自己不至于跌落在地。
浑身剧痛另东方潜无法思考,女子身子瘫倒在地,嫣红的血液不断自她心口溢出。
她睁大着眼睛,不相信自己真这般绝情,会对她动手。
他没忍住看了女子一眼,只一眼,他便觉神魂像是被人撕裂,巨大的痛楚再次袭来,一股巨力再将他往外推开。
恍惚中,面前邪魔身影再次浮现,一如既往与邪恶嗓音极其不匹配的俊俏脸庞。
邪魔浑身泛着死气,一张死灰的面上布满裂隙。
他张开如血红唇,唇瓣翕动,吐出令人浑身难受的声音。
“中计了哦。”
少年口中低喃,待说完,他整个躯体像是再也支撑不住,黑雾凝聚成的身躯彻底碎开,散乱一地。
黑雾正在慢慢消失,待到黑雾全数消失,原地只留那被长戟洞穿的“心脏”。
邪恶的阴笑声愈发远去,东方潜只觉全身愈发疲惫,像是以往嗜睡症犯了一样,再抬不起眼皮。
再一睁眼,他发现自己回到了一千功德兑换的床榻上。
东方潜沉思着拿出那份莫名出现的卷轴。
梦中的一切用现生常识难以解释,手中这份卷轴不也同样。
“卞淮,白漓。”他细细揣读梦中听到的这两个名字,以及邪魔最后一句,“玄龙少主。”
……还有,她。
手掌撑着冰凉的床面,抬眸看了下外面夜色,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
东方潜垂眸看向淡紫色的玉床,目露沉思。
……
南芝在大火前停下,熊熊滚来的热焰,像是一张咧开的巨嘴,告诫她里头不可能有活人。
到了这燃烧着的宫殿前,那百人千人的哭喊声似是被人喊停,消失的无影无踪。
殿门外隐有声音传出,很陌生,很遥远……
没再犹豫,顾不上朝她而来的烈焰,她用那属于曾经的稚嫩双手推向殿门。
烈焰当即将她的手心灼伤,痛感袭来,她索性整个人贴上去,用臂弯撑开殿门。
她的母妃在里面,过往的点滴再此刻交融重叠。
这一日,外头喊杀声冲天,父皇将她带到寝宫中,里头还有已经哭成泪人的母妃。
父皇让自己救救他。
“你明明能与神祇对话,快,快,父皇的宝贝灵童,你快同仙人对话,让他们出现,救救我,父皇还不想死。”
父皇面上没了平日的风轻云淡,他面容狰狞,掐着她的肩膀,力道大的要将她的肩捏碎。
“不,我不知道……”小小的她怎么能想到,以前饿的很了,同屋外芭蕉对话的场景。
在她癫狂的父皇眼中便成了同仙人交谈。
母妃在一旁低声啜泣,她拿帕子遮挡的右边面颊,嘴角带着血丝,面颊高高隆起。
“你不救我,都得死,我们一家都得死。”父皇更加大力晃着她的小身板,南芝无措地摇头。
她无助地看向母妃,祈求母妃能帮自己一把。
“行,你不帮父皇。”
父皇一把将她推开,她跌坐在地上,顾不上疼痛,抬眸看到父皇走到烛台前,他拿起烛火,面上满是癫狂神色。
“那我们一家人便一起死,一起飞升!”
说着,他将烛台高高举起,看向南芝眼底满是兴奋。
南芝跌坐在地上,她没见过这样的父皇,一时被惊的说不出话来。
嗓子被堵住了,腿也很软,她站不起来,更逃不掉。面前清瘦的男子眼里布满红血丝,向来威严儒雅的面上只剩贪婪。
南芝绝望地闭上眼睛,预想中的灼伤没有传来,只听一声扑通声响起,她睁开眼。
母妃一把扑倒父皇,将他紧紧拥在身下,她面上精致的妆容早就哭花,不复以往雍容。
她嘶哑着嗓子,冲南芝大喊:“快跑!”
掉落地上的火苗很快烧穿昂贵的毛绒地毯,火星子攀爬到他们二人身上。
耳边传来母妃凄厉的惨叫,南芝没跑几步,她回头看向母妃。
母妃压制着癫狂的中年男,那向来明艳的面上尽是决然。
“快跑……”
半个身躯被烈焰吞灼,她的声音很低很低……
唯有那被她压在身下的皇帝,面上仍是带着癫狂。
“飞升!我们一家一起飞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