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群不断靠近,黑猫没有任何反应,迫于无奈,南芝只能往一边没有红眼睛的地方跑去。
那些细碎的声音愈发靠近,一想到那群在亡魂记忆中啃食血肉,密密麻麻的红眼睛,她也觉头皮发麻。
“你当真看着不管?”她倒是想把这份量不轻的黑猫给丢了。
“喵。”黑猫眼皮都不抬一下。
被鼠群追着,南芝跑过长长的墓道,面前视野骤宽,明明是没有亮光的墓室内,她竟也能视物。
旁边墓道两旁的灯盏都奢华了不少,精致的琉璃凤盏耗尽灯油,安静地沉睡着。猜测前方便是主墓室入口,回身瞥了眼身后乌泱泱看不到尽头的红眼睛。
见怀中黑猫没有反应,咬了咬牙,南芝抱着黑猫,快速往那跑去。
许是为了修筑方便,这边墓道很是宽敞,南芝一人的脚步声宽敞的环境中更显突兀,身后密密麻麻的声音也更加瘆人。
道路尽头是一处紧闭着的石门,南芝抬手,正想着是否能寻到墓室机关时,那石门哐当一声,骤然开启。
南芝一时不察,踉跄着,一脚已踏入墓室。
登时,一股阴寒向她袭来。与此同时。墓室外那穷追不舍的沙沙声也在同时停下。
面前视线骤然亮起,南芝抬手挡住眼睛,下意识将黑猫抱的更紧了些。
原本漆黑一片的墓室内部瞬间亮起烛火,将整片主墓室照的通明。
待这亮光没这么刺眼了,南芝抬眼看去,入目便是高大棺椁,以及立在棺椁之前,面容惨白,端庄雍容,满面带笑的年轻女子。
她身穿一身明红色凤袍,国泰民安的富贵面容含笑看向向自己。
石门在她双脚踏入墓室后便再次关闭,南芝看向贵妃,见她欲言又止,她慢慢放松警戒,抱着黑猫朝她走近一步。
身后石门外再次传来那些细密的脚步声。
这回,那些老鼠像是已经到了门外,很快石门之上便传来刺耳的抓挠声。
“抱歉,让你受惊了。”女子声音轻柔,她莞尔笑了下,迫于无奈,她没有上前,只静静站在棺椁前。
她似乎猜出南芝的想法,抬眸看向石门,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她耐心为南芝解惑:“这些是林中精怪,受此地阴气所养才有了点灵性,不成气候,不用担心。”
“多谢。”南芝也看出,这处墓室似乎受她掌控,她回眸又看了眼外面未曾停止抓挠的地方。
她问贵妃:“我还有几个朋友,不知他们现在如何?”
“抱歉。”贵妃摇头,自从南芝在陪葬坑送走那些亡魂,她全部心思便只留在她身上,未曾留意过其他人的生死。
“没事。”南芝轻叹了口气,想来有张半仙在身边,他们应当不会出事。
她再次抬眸看向眼前女子,女子有实体,身上又无怨气,也不像是先前见过的活尸。
“娘娘这几年便是一人在这墓室之中?”她问。
女子闻言凄然笑道:“何谈一人,这不还有外面那群畜生相伴。”
她看向南芝怀中黑猫,很是艳羡:“以前我也养了只猫,可惜,它死了,当殿便被摔死,如雪的毛发赤红一片。”
说罢,她抬手朝南芝怀中黑猫招招手。
见黑猫眼皮都未曾抬过一下,女子微微吃惊。
她更加好奇看向那黑猫,好奇问南芝:“你这猫稀奇。”
南芝自然也看出,女子似乎拥有可以操纵精怪的能力,她垂眸看向怀中黑猫,不由摇头。
“我也不知这猫具体是何来历,只知道它大有来头,并且懒得很。”
“喵。”黑猫不满南芝对它的评价。
便见贵妃面露惶恐神色,方才她像是经历什么恐怖之事,灵魂深处仍留着那种悸动。她小心翼翼地,不敢再去看那黑猫。
轻叹了口气,贵妃看向南芝,一脸愁苦:“不管是什么来头,姑娘这猫生的贵气,看着就好看。”
她又抬眸看向外头不曾消停的鼠群,面上嫌弃:“在这墓室里,不分昼夜,只有恶鼠为伍,这些年我这墓室大门都不敢开一下,可愁死我了。”
那贵妃自顾说着,不待南芝回答,也不顾南芝怀中黑猫满是不善的视线。
贵妃继续说到:“姑娘应该看出来了,我并非幽魂之身,乃是拥有实体,与这墓室实为一体。我不会伤害你们,只是我太孤单了,这几年来的都是为了宝物而来的窃贼,像姑娘这般心善的还是头一个。”
似是怕南芝有所顾虑,贵妃带着笑靥,解释道:“姑娘莫怕,其实我理智尚存,与外头凶魂不同。只是我也不知自己是个什么怪物,醒后便成了如今模样,像鬼,也像是山间精怪。”
说着,她垂眸苦笑一声,细细诉说道:“若是说起,应该是被这墓室所累,由亡魂成了这精怪。”
她说话的时候手上动作未停过,应该是真憋的紧了。
南芝无视了黑猫求助的眼神,对贵妃道:“娘娘这番见我,所为何事?”
那鼠群受她控制,想来,是她要见自己。
见自己的小谋算被人戳穿,贵妃面上有过一丝慌乱,随即她笑着点头。
“姑娘聪慧,我生前闺名琬琬,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南芝。”
南芝看着琬琬,她身上虽无活人气息,也不像其他凶魂,充满了怨气。
正好奇她是如何成了这幅样子,便听她继续往下道:“这似乎是一处邪法,当年反王进京,说好的勤王,最后却将我虏掠至此。听了邪修好几日跳大神,这才将我锁进那处。”
说着,她指了指身后巨大的棺椁。
她说的轻巧,一想到她是生生被人封进棺椁,送入墓室,南芝便觉心惊。
对于往事,琬琬并未过多在意,她看向南芝,面露期许。
她小心翼翼试探:“南芝大人,琬琬这样,可否再入轮回?”
南芝不知道,她看向怀中黑猫,黑猫只闭着眼睛,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她只能试探着上前,见琬琬笑的乖巧,她本就生着一张让人亲近的讨巧面容,在这墓中多年,仍留着一丝纯真。
只是她如今既不是魂体,南芝不知道渡魂之法能否对她奏效。
她试着在心中默念渡魂之法,面上一切平静,于是发生。
南芝无奈,只得如实告知:“娘娘应该也看到了,我只能渡亡魂,娘娘这事我不敢保证什么。”
“无妨,南芝只管尝试。”
见到南芝取出卷轴,琬琬激动地攥紧拳头,外面世界是什么样子,她已经不在意了。
南芝将她名字写下,卷轴安静如常,积分一动不动,也无冥途要来的迹象。
她只能朝她无奈摇头。
“果然不行吗?”琬琬垂眸,有些失落,她抬眸看向墓室顶端,那儿被烛火照的明亮。
却怎么比不上外头日光。
“琬琬莫急,我那朋友他们懂得多,我且去问问,看有何方法助你离开。”
琬琬却是摇头:“南芝姑娘有兴趣听琬琬絮叨几句吗?”
她偷瞄了眼黑猫,见黑猫没有反应,这才松了口气。
“娘娘请讲。”
抱着黑猫实在累,可南芝见外头鼠群不散,她也不好将黑猫放下,只做了个平坦的地方坐下,让黑猫窝在她的大腿间。
琬琬见状,面上笑容更灿了些。她提起华美的宫裙,轻步走到南芝身侧坐下。
她的走路姿势很怪,她像是努力在学活人走路的姿势,只是可惜她的脚步无法着地,身子漂浮着,脚上动作轻飘,每一步却很努力地朝地面靠近。
“其实我并不不想当什么贵妃。”坐下后,她便开口。她说话的声音很细很柔,像是要带着思绪一同回到三百多年前。
“我本有婚约,可惜被昏君拆散,被迫入宫。十六便被困入宫闱,生死如浮萍,再见不到自由光景。本以为死后便是解脱,谁曾想,死后也被困于这方寸漆黑墓室,寸步不能离。”说完后,她目光炯炯看向南芝,问:“六年光景,我自认没害过任何一个人,死后数百年光阴,更是没伤过任何生灵。”
“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我是这样觉得。”琬琬说着,忆起曾经的少年郎,她面上罕见露出嫌弃。
她道:“其实我知道,那一切并非巧合,是我那好未婚夫,将我献给国君。”
她说着,像是想起什么,错愕地捂住嘴巴。
随后,她落寞地垂下眼眸,语气低落:“我知道为什么不能投胎了。”
“其实我害过人,得势之后,我设计让昏君杀了那个负心汉。”说着,她有些小心翼翼看向南芝,像是要得知自己是否因为这事才不能投胎。
南芝摇头:“不是,与这无关。”
琬琬轻轻松了一口气,不是便好,若是,她怕自己会恨上那个负心汉。
“或许是因为你现在非人非鬼的这具躯体。”南芝低声为她解释。
黑猫金绿色的眸子看向贵妃,她身上并无明显死气,设局之人很是精巧,将活人用死人的怨气直接养成尸鬼。
“我不能摆脱这具躯壳吗?”琬琬也很懊恼,这具躯体,其实她也不喜欢。她早想摆脱这不人不鬼,暗无天日的日子了。
看得出南芝为难,琬琬低头咬了咬下唇,轻声:“没事的,若是无法摆脱这副躯体,南芝送我一个了断吧。”
琬琬垂眸看向身后,墓室随葬品也有刀剑,只是她不喜欢,这些年只任它们腐朽。
“会有办法的。”南芝断然拒绝,她又抬眸看了眼墓室石门,对旁边人道,“你知道他们在哪里,让他们过来吧,会有办法的。”
琬琬仍是摇头。
。
另一边,林远刚挥剑再次砍杀一只扑过来的硕鼠。
还未等他拭去脸上沾染的血污,就看那些原本发疯,要袭击人的老鼠都像被什么镇住一般,停在原地,不再动弹。
还未等几人搞清楚情况,那些老鼠,又像是被人扼住咽喉,痛苦倒地,发出阵阵难听的惨叫声。
“老神棍。”段从星依旧没有放松警惕,绷紧神经凑近张半仙,问,“这是怎么了,这些老鼠怕不是得了鼠疫吧?”
一听这话,挡在最前面,被溅了一身鼠血的林远瞬间蔫了下来,他一脸悲凉地看向双胞胎弟弟。
被叫做老神棍的张半仙瞥了眼小伙子,故作高深道:“老夫修为深不可测,有老夫在,这群小畜生,有此反应,也是正常。”
在场三个小年轻纷纷翻了个白眼:“也不知刚刚是哪个老东西,一直往我们身后躲。”
段从星跟张半仙刚进入口不久,南芝也跟着进来。林远他们两个只跟在南芝身后两步远的位置,可是一进了墓室,便只能看得到段从星与张半仙两个。
南芝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像是看到她进来只是他们的一场错觉。
“是……”张半仙环顾了一周,看到确实只有自己一个老的,他摸了摸面颊,毫不心虚,“不知道,没看到。”
三人:……
张半仙说完,上前踮起脚跟,揽住段从星的脖颈,笑道:“小伙子,你们身手挺不错啊,勇气不凡,都是些个可造英雄之材啊!”
段从星被他夸的有些飘飘然,他刚要点头欣然接受,但看到那张眯笑着的老脸,脑海中立即浮现几处被他坑钱的场景。
他当即冷下脸,嫌弃道:“别套近乎,等会儿鼠群再过来,你顶在最前面!”
“呿,小气。”被嫌弃后,张半仙也不恼,他探了探样貌相似的兄弟两,将目标打向一看就更好说话的林远。
半仙走过去,熟络地抬手搭上他的肩膀。林远有些不适应,刚想说自己身上脏,沾了病鼠的血,就看张半仙也不嫌弃,伸手捻过他身上沾染的血污。
放于鼻尖嗅了嗅,随后又很自然地在林远身上找了处干净的衣料,将手指往上一擦。
半仙满眼堆笑道:“小伙子运气不错,都是寻常山间野鼠,并无鼠病。”
他也不管高个青年面上不适从,仍是仰着老脸,凑上他眼前,笑呵呵道:“老夫手上从未有过空卦,今日看你小子英明神武,身手了得,看你我也有缘份,老夫免费替你卜算上一卦,如何?”
林远摇头,婉拒道:“半仙心意林远心领了,只是在这墓室,我怕我顾及不到你老。”
“无妨无妨,咱两投缘嘛。”张半仙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