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怎样进城的?”纵观金碧城行走的人,要么有钱,要么就是有钱的修士。
南芝怎看都与这二者不搭边。
“我来找人。”南芝没敢说她要找的是一个成年小玄龙。
“找人啊?”女子有些惋惜,瞥了她一眼。她似乎放弃了同她交好,随便扯了个借口,转身头也不回就走了。
见她也走远,南芝也不恼,她继续逛着这处金碧辉煌的街市。
没走几步,南芝停下脚步,好奇看向前方。
干净的街道中间,赫然躺着一个无头的龙形糖画。
南芝记得,那是方才那小孩的。
那小孩还未走远,他似乎与人起了争执。
“你才招龙,你家才招龙!”
他对面的是两个个比他稍微年长的男孩,他们捂着嘴,嘲笑男孩:“我们又不吃龙糖画,这里有人吃龙糖画,他是怪类。”
“是叛徒!”另一人补充。
男孩急得快哭了,他买糖画是为了一口将龙的脑袋咬掉,才不是,才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叛徒!你是不是经常偷偷看龙族的传说?”一人凑近男孩,手上变戏法似的探出一根晶莹的白兔糖。
“才不。”男孩一脸嫌恶,“恶龙已经死完啦,骗小孩的把戏,我四岁就不信了!”
南芝看男孩接过白兔糖,美滋滋含在嘴中,全然没有方才的嫌弃。
南芝摇头轻笑,看来那晶莹如琥珀的糖画才是正常,那焦黑的糖画兴许是那作画之人忘了火候。
“是的是的,玄龙统治的时代已经过去,现在是金碧神君在庇护我们金碧城。”那给糖的少年笑眯了眼。
南芝不懂他们凡人的友谊,她鼻尖嗅到焦香的味道,与男孩丢掉的无头小龙如出一辙。
循着味道走过去,南芝见到了那一脸懊恼的糖画摊主。
虽是个小摊贩,他身上的衣着看着也挺值钱,就像女子所说,城中没有穷人。
摊主此时盯着一锅糊掉的糖浆,满面愁容。
“摊主为何盯着这锅糖发愁?”南芝好奇上前。
见来了个漂亮姑娘,摊主叹了口气,如实道:“今日没法画了,这糖焦了,会苦。”
但见有新顾客过来,摊主也只好起身,就要将这锅糖浆处理掉。
南芝又看了眼盘龙柱,她没钱。
“能帮我画个巨大的玄龙糖画吗?就用这锅糖。”
摊主看怪物一样看着南芝。今天是怎么回事,不止他出幻觉,看到天气有条白色龙影,更是一天之内有两个要他画龙的。
为了不被赶出城,摊主无奈点头。
摊主一脸愁容,看看桌面,再看看巨大的盘龙柱。
没一会儿,小锅内糖浆见底,他手上也多了个栩栩如生的巨龙。
南芝伸手接过,这要支付自己的谢礼。
就见城中百姓传来惊呼,人们齐齐抬头看天。
南芝也看到了,天上凌空站着一道白影。
摊主小声提醒:“这是神明,敢在金碧城御空行走的都是神明,当心惹怒神明,会被赶出去的。”
南芝小声谢过,对摊主道:“我没钱,但是我能与你一个小心愿,作为报酬。”
摊主瞅了瞅惨淡的生意,再看自己身上再洗就要褪色的华服。
他无奈摇头:“我能有什么心愿,缺钱呗。”
说着,他叹了口气,轻声自语:“算了,被赶出去就赶出去吧,”
“这糖送你了,就当你是我在城里最后一个顾客吧。”
“多写。”南芝也不知道怎样帮他变有钱,或许等找到玄懿,她可以问问他。
“你们有不讨厌的龙?”南芝又看了眼天上,明明,那也是一条龙。
摊主看傻子一样看着她,摇头。
“她不是白龙?”她指的自然是天上冷若寒霜的白衣女子。
摊主仍是摇头,并坚信面前女子不止穷,脑子还有点怪。
摊主好心提醒:“天上的都是神明,神明之间本就往来密切,姑娘是外地人吧,其实这地以前是玄龙地界,守护这城的一直都是玄龙神明,他们啊……”摊主声音变小,环视了下周围,道,“我也不是说玄君们不好,只是他们过于苛刻,这才会有悲悯的其他神君看不过去,这才会……”
摊主话到一半停下,似乎也诧异自己为何会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他摇摇头,有点后怕地看向南芝。
“那都是假的,在金碧城,龙就是罪恶,尤其是玄龙。”
摊主有些惋惜看向对面女子,这么好看,天上那位仙子还美,若非她这般好脾气,亲近凡人,摊主也要将她当做上方仙子。
又走了几处,南芝算是明白了。这儿原本就是玄懿的故里,后面发生的事众说纷纭,无一例外,玄龙都被屠戮殆尽了。
如今,他回到这方土地,应是有要事要办。
“神明!神明现身了!”忽然,热闹的街市自远处传来一声呼喊,所有人纷纷抬头往上看去。
随着鼎沸人声,南芝再次抬头,只见天上有一身着金色华服的年轻男子踏空行过,人群也在这时候纷纷俯身叩首。
金色的大鸟。
所有人都在虔诚地感恩路过的神明,整座城,唯一站着的“凡人”——南芝格外显眼。
半空之中,金色男子一脸倨傲,坦然自人群上方踏步掠过。
百姓的朝拜对他而言早已习以为常。
他碧绿色的眼眸时不时略过下方叩首的凡人,嘴角不住上扬。
知道他看到,下方人群中,有一道素色身影仍站在远处。
神明脚步顿住,骄矜的眉宇蹙起,嘴角那抹笑逐渐变得残忍。
他唇瓣微动,随后头也不回,进了神宫。
待得神明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人群才陆续从地上起来。
“她没下跪!”
人群之中,不知是谁来了一嗓子。
众人视线齐齐落在南芝身上。
又是这看异类一样的眼神,南芝眉头微蹙,起先的新鲜感褪去,人间并未为她留下好印象。
“她手上拿的是龙!”
“是玄龙!”
又几声惊叫响起,南芝唇瓣正贴在足有她两掌摊开大的糖画上,听得这声,微一用力,糖浆所绘龙角被她咬掉一口。
果然是苦的。
神明刚离开,就有一队穿着金色甲胄的卫兵快步朝此处跑来。
“她是异类!是奸细!”
人群再次传来惊呼,所有人纷纷同南芝摆开距离,满是后怕地盯着她手中威严腾飞的巨龙。
。
“是时候再给这群蝼蚁立立威,不然他们恐怕要忘记自己信仰的神君是何等强大。”神明回到神宫,那里头,有着数个同他一样装扮的神。
站在众神对面的,赫然是方才那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来此地似乎还有要事在身,她只瞥了那神一眼,便收回视线。
“既然人到齐了,就办正事吧。”她道。
那被南芝称为金色大鸟的神明不以为意,他的心思仍留在方才那女子身上。
他有几百年没见到这么大胆的凡女了。
一想到她即将要面对的结局,金渊就止不住浑身颤栗。
白漓很讨厌这个地方,若不是为了那件事,她怕是一辈子都不想踏足此间。
“镜湖将启,我要里面的东西,条件你们开。”她只想尽快办完事,离开此地。
“想要金碧城的阵法借你所用,白龙小姐,不知你的诚意有多少?”金渊挑眉看向对面清冷的白龙少女,他向来厌恶敢在他面前摆架子的女人。
“一条灵矿。”白漓道。
她的诚意果然足够,金碧城几只大鸟对视片刻,还是由金渊出面谈判。
“灵矿固然稀有,但是白小姐,你也知道,没有阵法加持,金碧城对那些穷修士来说,可就是晃眼的金山。”
“只要一个时辰。”白漓又道,“若是为难,白某这就离开。”
。
面对乌泱泱围过来的金甲卫兵,南芝仍啃着她的糖,她好奇看向他们。
城中百姓都离她远远的,躲闪不及的,见到金甲卫兵过来,纷纷软了腿,瘫软在地。
金甲卫兵似是没看到,一脚自那人身上踏过。
随着金色战靴一步步踏过,留下铿锵落地声,那人的惨叫声也渐渐消失。
南芝蹙眉,眼睁睁看着这群人将人活活踩死。
他们,与她在魔渊中看到只知杀戮吞噬的魔物有何区别。
“就是你违反城规?”领头人冷声诘问。
南芝没有回答,那人金甲外仅露出的双眸眯起,顿时一股磅礴威压席卷整片街市。
离南芝最近的是一个路过男子,他站在五步开外,还是被威压影响,一下跪倒,膝盖磕破,脚下地面当即漾开血色。
旁人不敢抬眼,不敢离开,更不敢搭话,他们不知这神君为何发怒,只祈祷神君看在他虔诚祷告的份上,庇护他们。
南芝不解看向那男子,再看仍瞪着她的金甲男。
“什么是城规?”她认真问。
面对问题,她向来喜欢问清后,再考虑解决方案。
金甲男握紧手中长枪,面目逐渐狰狞。
他不知为何这个看不出一丝修为的凡女,为何不受他神威影响。
“城规是什么?”南芝又问了遍。
“藐视城规,当诛!”金甲男爆喝一声,全身威压大开,那离得远的凡人,面上也开始露出痛苦。
他们怨恨地瞪向南芝,就是因为这个穷人,惹怒神明,神明才会对他们施展神威。
“快……快跪下啊。”那第一个跪下的男人失血过多,颤声提醒。
南芝算是知道了,这些金甲卫兵是金色大鸟的爪牙,看来,他们是来抓自己的。
她轻轻又咬下一口糖,回身看向周围乌泱泱跪倒的凡人。
离的近了,神明威压更强烈,那男人还想再斥责南芝的无礼,可是他现在只觉周身像是压着一座巨山,动弹不了分号,就连喘息都很痛苦,嘴角已不自觉溢出血丝。
南芝轻叹了口气,他们既然不走,那她走吧。
神威压的百姓有苦难言,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南芝心善,她微微抬手,为他们撤去威压。
与此同时,天上出现那个金色身影。
凡人们只以为是少君为他们撤去神威,纷纷磕头感谢。
南芝眸色复杂看过这些凡人,他们很怪,与自己想象中的一点不同。
“多谢神君。”那男人明明还站不起来,却还是朝天际艰难行了个叩首大礼。
“修道者?”华服男子有些诧异看向地下女子,他能肯定女子定然不具神身,能抵抗城中威压,是他看走眼了。
南芝也没否认,既然大鸟出来,想必有事找他会更方便些。
她当即跟着凌空站起,走到大鸟对面。
“初来乍到,不知道城规,你能帮我解释一下吗?”
她自以为有礼的一句话,却引来金渊更大的怒火,方才被白龙轻视,现在被个修士这般无礼对待。
金渊却是难得沉住性子,镜湖开启在即。
“不知你师承何门?”那神明依旧倨傲。若她出自大门大派,便教训她一下,再让她们宗门花钱赎人。若是无名小派,便任他处置。
师承何们?是说门派吗?
南芝摇头:“我还没加入门派。”
“呵。”那上位神明扬唇冷笑,“无门派?那便是山野散修咯?”
听不懂,但是自己确实来自山上,她点头。
见她点头,金渊面上残忍再也不遮掩。
“此人冲撞本君,藐视城规,按律当诛。”他目光在南芝面上停了好片刻,又道,“然本君心善,念她初犯,可饶她一次。”
“多谢。”道过谢,南芝想走,却被面前神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