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下落的小雪里，萧尚凌坐车返回公司宿舍。

“蛇呢？”

李春立抓了一下头发：“警察来带走了。这都什么事儿啊……楚桉状态还好吧？”

萧尚凌太阳穴也突突地跳：“他暂时没什么事。我们回公司再看下一步怎么办吧。”

李春立爬上车，声音疲惫：“就这么巧，正赶上穆姐休假，郭正又是个混子。小顾总还要来瞎搅和……这工作真是没法干了。你说是不是我们公司有对家卧底啊？专门挑这个节骨眼搞楚桉。”

萧尚凌打开保温杯，杯里的水已经凉了。他还是灌下去两大口：“楚桉火得太突然了，大家都没做好准备。当务之急是把这件事澄清，蛇的事情先别透露，再等等。”

李春立一副死人脸：“等吧，我干这行真是上辈子杀人放火了。”

萧尚凌情绪也不高，但还是安慰她两句：“等这阵儿过去就好了。两个小时之后，成竟遥会发微博澄清。等他澄清之后，我们立刻给造谣的人发律师函。明天再把蛇的事情放出去，卖个惨。这事儿应该就差不多了。”

“真的，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下着雪，又赶上下班点，路上车堵得严重。

萧尚凌嘴上说的工作只有轻飘飘几句话，但实际上每一项工作都承载了巨大的沟通成本。

光是和成竟遥联系上，说服他发澄清微博，就耗费了一上午时间。他父母一开始接电话，更是对他们破口大骂。萧尚凌嘴皮子都说破了，这件事才敲定下来。

保留造谣证据，联系平台限流，和法务人员沟通。另一边还要和粉丝运营人员联系，防止粉丝做出过激行为。现在更是涉及报警，去茫茫人海里找一个送蛇的人……

除此之外，最大的工作量在合作方那边。楚桉出了形象问题，大大小小的合作方都要来讨说法。萧尚凌的微信和电话就没停过。

李春立发出哀嚎：“什么时候能安心睡觉啊，好困……”

萧尚凌也多少有些力不从心。因为没有经验，他不断地担心自己做的这些决定是对是错，每一个决定都会直接影响楚桉的星途。一步踏错，他爱的人可能就会毁在他手里。

李春立压了嗓音说：“诶，我说真的，要不要找心理咨询师去见见楚桉。我之前也跟成竟遥跑过行程，就是那种眼神。低着头，不说话，然后……黑漆漆的。一模一样啊，我真的怕他也……”

萧尚凌沉默半响，点头：“我回去跟他谈谈吧。”

***

车子磨磨唧唧开了很久才到公司，没等下车，李春立打开手机，骂了一句：“我靠，小顾总又来作妖了。下大雪都挡不住皇子出宫游玩啊。”

萧尚凌一个头两个大：“又要开会？”

“走吧，不眠之夜呀。”

晚上九点的会议室灯火通明。

成竟遥的澄清包括几点：第一，队内没有任何矛盾，和楚桉是很好的朋友，请大家不要相信网上的谣言；第二，抑郁症处于治疗阶段，粉丝们不要担心；第三，即使已经退出团体，依旧感谢以前的队友及公司。

澄清一出，网上又分成两大派。一派看没有实质证据，呼吁散场，一派认为澄清是公司逼迫，甚至不是成竟遥本人发布。

无论如何，这件事不再是一边倒地骂楚桉。但要想平息，估计还要一段时间。

顾子皓看着PPT里，郭正添油加醋美化过后的报告，嘴角上扬。

近三天，楚桉累计上了二十几个热搜，所有娱乐新闻的最大版面都在写“男团队内霸凌”事件。真正热搜的内容根本没在报告体现，满屏都是点击量，点赞量，转发量的超高数据。

顾子皓拍拍手：“果然还是得炒作啊。这可以算火了吧？”

萧尚凌默默翻了个白眼，偷偷在桌下面发微信。又有品牌方来刁难，想趁火打劫，要回楚桉部分代言费。

郭正乐呵呵捧着：“肯定算火了啊，现在谁不认识楚桉？楼下打扫卫生的阿姨都认识。小顾总，我可不是拍马屁。这楚桉在我们公司又做男团，又拍电影，都没火。这您一接手公司，立刻就火了。这什么？气运啊。我们都是沾了您的福光。”

顾子皓听惯了吹捧的话，没太多情绪波动：“那我得多来公司，给你们每个人都洒点气运。行了，听说大家这几天都在加班。晚上我请客，大家随便点。”

会议室气氛瞬间被点燃，道谢声和鼓掌声此起彼伏：“谢谢小顾总！”

顾子皓抬手在空中压了压，示意自己还有话要说：“是这样啊，楚桉现在火起来了，经纪人一直没定下来，也不是个事儿。”

他停顿了一下，转头看向郭正：“正哥，你看，要不你来带？”

萧尚凌回微信的指尖一停，猛地抬头注视过去。

郭正吓了个半死，脸上的假笑差点崩塌：“诶哟，这……小顾总，我这手底下还有很多艺人。楚桉的之前的业务，我确实也不太了解。我知道您让我带楚桉，是信任我。但我现在带的人太多了，再加上楚桉这一个大流量，怕是两边都耽误。我必须得对我现有的艺人负责呀。”

郭正说完，紧张地舔了舔嘴唇。好不容易把穆识拖走，经纪总监的位置，他还是想往上爬一爬的。要是真接了楚桉这个好处，经纪总监的位置就属于另一个奖励，快到手的鸭子就要飞了。

更何况，楚桉根本不是个好处，他现在是个烫手山芋，谁都不想烫到自己。

顾子皓真以为郭正忙不过来，点点头：“哦，这样。那其他人呢，谁有空？谁想当楚桉经纪人？”

刚刚还欢欢喜喜喊吃饭的人们，现在一个头低得比一个低，生怕顾子皓的视线碰到自己。

楚桉能被这样搞，归根结底是背后没有靠山，谁想踩一脚就踩一脚。签在公司里的经纪人，也大多都没成气候。这时候接手楚桉，那真是接了个巨大无比且难以收场的烂摊子。

李春立默默叹气，也把头低了下去。在她心里，楚桉真是个难得的好孩子，如果没出事儿，肯定能长长久久走下去。可如今的状况……就算楚桉能熬出来，等官司打完，热度早就过去了，接下来只能是更难熬的一段低谷。

大家心里都有自己的判断，人人都想挑一支有潜力能赚钱的股票。这种一上来就直线往下跌，还不知道能跌到哪儿的，没人敢碰。

萧尚凌懵了一瞬，哪有这样指派经纪人的？

大晚上在会议室里，当着所有人的面，随意得像问晚上点什么外卖，重点是楚桉都不在现场……

萧尚凌没等脑子骂完，手已经举上去了：“我可以把楚桉带好。”

会议室寂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的嗡鸣。

顾子皓反应出不对劲：“就他一个人想带吗？”

萧尚凌手一直举着，见没人出声，自己解释道：“突然接新的艺人，可能大家还是想多考虑一下，因为会涉及到和已有艺人撞型等问题。但我一直在做楚桉前团队的执行经纪，楚桉的工作也大多是我在对接，所以我现在就能带。”

郭正看有人愿意接烫手山芋，立马出来甩手：“是啊，小顾总。尚凌当楚桉经纪人再合适不过了，他们认识的时间长，不用花时间磨合。艺人刚火的时候，工作最多最杂，临时换人，交接容易手忙脚乱，出岔子就不好了。大家也是怕楚桉这好势头，砸自己手里。”

最后一句话一出，萧尚凌收到了不少同情的目光。

楚桉现在的“火”建立在郭正的骗局上，后面楚桉接不到工作，迟早要露馅。等到那时候，这口“带砸了”的大锅可就要扣到萧尚凌脑袋上了。

所有的弯弯绕绕，萧尚凌都清楚，可他满脑子只有一句话，楚桉说了，想让他带。

顾子皓一拍脑门：“好，那楚桉就给你带吧。”

萧尚凌恍惚觉得在梦里，原以为争取到楚桉要过五关斩六将，要过刀山火海，但实际上，就是小顾总心血来潮的一句话而已。

会议室又欢乐起来，因为小顾总接着发话：“散会散会，大家喜欢吃什么就点，不用给我省钱！”

***

北京的第一场雪越下越大，白花花的雪粒子，掉在地上就消失不见了。

萧尚凌在路边等出租车，抬头望了望天。黑色的天幕又深又远，城市霓虹只能照亮贴近地面的一层空气。

“霸凌”事件，是福是祸呢？

这件棘手的事，把所有人都折腾得半死不活。可要是楚桉没出事，萧尚凌也没办法这样轻易地当上他的经纪人。

就像北京那年的初雪。有人在这天鼓起勇气表白，得以找到后半生的爱人；也有人因为这场湿滑的雪，错过命中注定的缘分。

萧尚凌的手机响起铃声，是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