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煜第一次听见这么炸裂的话。

作为一个普通家庭长大的孩子，拥有啰嗦的母亲和严厉的父亲，实在无法想象一个妈妈会故意在儿子生日那天自杀，自杀前还特意把刀递给儿子。

代离廷诉说的，像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但荒谬的是，这番话又确确实实呈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对于和煜的反应，代离廷似乎早有预料，耐心的解释道：“我这么说不是夸张，也不带任何类似比喻的修辞手法，就是简简单单字面上的意思——我妈自杀前，把她准备割喉的小刀交给了我。”

代离廷用“今天天气不错”“今天早餐你吃了什么？”类似的语气继续说到：“对于郁惊水来说，这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她一辈子都在围绕着代哲成转，所有的心思和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个男人身上，所以从小就不怎么在意我。我一直是由家里的保姆照顾的，名字也是随便取的，母亲这个身份对郁惊水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但那一天，她大概是突然想在死前履行一下母亲的义务，既然没有教会孩子关于活着的看法，那就教教孩子关于死亡的认知，所以把小刀递给了我，问我要不要杀了她试试看。”

“啊？？？”和煜不由自主的张大了嘴巴。

“我当然拒绝了。”

“那一天我刚满十四岁，如果是由我杀了她，后面还得向警察撒谎，事情会变得相当麻烦，所以最后还是她自己动的手。”

“你、你……”

和煜听得脑子已经有点转不过弯了，实在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应该露出怎样的表情。最后，只能麻木的看着点评道：“不愧是现实里的豪门，比电视剧里演的还牛逼。”

“谢谢夸奖。”

“我不是在夸你啊。”

“我知道。”

一番交心之后，代离廷眨巴着眼睛看他，莫名的有些俏皮：“好了，刚刚的问题已经回答了，你还有什么其他疑问吗？”

经过刚刚那一番关于代家豪门秘辛的探讨，和煜发现自己的态度也松弛下来，开口询问易朝寒的事情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开口了。

想了想，他从最朴实的问题问起：“你和阿朝，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没有在一起。”

代离廷回答得过于快速，两三秒之后，这个回答才转化为有效信息，让和煜露出了一副疑惑的表情。

代离廷：“之前不是告诉过你吗，他不喜欢我，我和他也只能勉强算是炮友，更多的作用大概是沙包吧。”

“沙包？”

和煜露出了一副你到底在说什么啊的表情，于是代离廷又解释了一句：“就是他用来发泄暴力的工具……沙包、拳桩这样一类的东西。”

和煜显然对于听到的东西没有什么心理准备，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盯着他：“你是说阿朝他平时一直在……家暴你？”

“不算家暴，我和他还没那么亲近。”

“那算什么？”

代离廷笑了笑：“互殴吧，我又不是朱琨那个蠢货，挨了揍都不知道反抗的。”

看着代离廷轻描淡写的态度，和煜又产生了那种毛毛的，但又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感觉。

“他把我当成沙包，发泄自己积蓄已久的暴力冲动；我也揍他，说实话我还喜欢看血淋淋的样子；兴致起来的时候，我们偶尔也上上/床……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我和易朝寒之间，就只是这样简单粗暴的关系而已。”

和煜从来没有料想过，阿朝和代离廷之间竟然是这种相处模式。

当他想起代离廷谈论母亲时的样子，又觉得代离廷会做出这种事情好像也并不意外……只是，陪伴在易朝寒身边十多年，和煜实在是很难把代离廷嘴中的易朝寒和自己认识的易朝寒联系在一起。

“按你这么说，阿朝好像很暴力的样子，搞得他像个变态一样。”

和煜并不是想否定代离廷的说辞，但话一出口，却明显混杂着抵触和不爽。

他真的很不喜欢别人用不好的话来诋毁阿朝。

“你是真的不知道吗？”

代离廷双手大张，瘫坐在夜晚公园的椅子上，用这样的姿势歪头看着他，那眼神几乎让和煜感到有些无所遁形。

和煜愣了愣：“知道什么？”

代离廷突然动了。

他张开的右手瞬间收起，坐直身子揽住了和煜的肩膀，靠近他的同时，在耳边一字一句的说到：“易朝寒一直在暗恋你啊。”

“你开什么玩笑？”

“易朝寒一直在暗恋你，而且，喜欢得已经快要发疯了。”

这话像是一道白光，猛然砸入了和煜的耳朵，夜色模糊了一部分他难以置信的表情，但是那份僵硬却实实在在的透过肌肉的感触，传达到了代离廷这里。

人在听到意料之外的答案时，通常会做出怎样的行为呢？

和煜不是那种习惯性逃避的性格，但是在听到这话的瞬间，第一反应却是回过头来直直的注视着代离廷的眼睛：“别闹了代离廷，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和煜，我没有和你开玩笑。”

和煜的嘴角抽搐般的动了动。

“我在尽量坦诚的对待你，所以刚才那是不是个玩笑，你心里应该也清楚。”

代离廷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戳了戳和煜的胸膛。

薄薄的指尖之下，心脏在胸膛之中跳动，和煜自己也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跟随着胸膛下的律动在一并震颤。

“如果你确实想和易朝寒认真谈谈，那就不能逃避这件事。”

复杂的情绪瞬间爬满了和煜的五官，他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不会吧……”

为了让他接受现实，代离廷又亲自扒开了他的手，坚定的说：“会的。”

和煜挣扎着不想被扒开：“我总觉得今天晚上我听了很多天方夜谭，都有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

“并非天方夜谭，这些都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代离廷干脆一手揽住和煜的脖子，穿过脖颈用手压住了他的脑袋，这是一个过分亲密的姿势，代离廷的嘴几乎要碰到和煜的唇，但是在某个危险的距离前，他就已经停了下来，非常亲密的搂着他在耳边喃喃说道：“而且，还有更荒诞的呢。”

“什么？”

和煜下意识的就想推开代离廷，对方的话却已经钻进了耳朵：“易朝寒在郊区租了一个房子，最近他一直躲在那儿不敢见你，如果你想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就去那里看看吧。”

“你会大吃一惊的。”

和煜恍恍惚惚的坐在小公园的长凳上，脑子里处理着代离廷带来的信息，感觉自己的CPU快烧了。

虽然这个时候他还并不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但却已经清清楚楚的感知到了代离廷话里透露出的八卦意味。

“地址我待会儿会发给你。”

说完，代离廷就已经放开了他，然后离开了。

和煜一个人待在小公园的长凳里，这时已经接近凌晨一点，小公园到处都是一片漆黑，影影绰绰的路灯下，是摇曳的树叶的倒影，莫名的透露出某种鬼魅的气息。

他缩了缩脖子，也站了起来往学校男生宿舍的方向走，直到来到宿舍门前，才发现宿管已经关门，于是又晃晃荡荡的出了学校，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游荡。

那个莫名其奇妙的地址，以及代离廷炸裂的话语，一直嗡嗡嗡的回荡在他的脑海里。

整个晚上，他都被这些东西充斥着脑袋，像洗衣机滚筒一样混成一堆，一起翻滚搅拌。

所以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一直跟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黑色连衣衫，头上带着帽兜，把双手死死的插/在了衣服兜里，浑浊的光影下隐隐约约透露出了脖子上的刺青，衣服的角落好像也湿了一块，似乎是沾染上了什么深色的痕迹。

当和煜一个人行走在路上时，他就鬼鬼祟祟的隐藏缀在身后。

眼神阴沉，浑身紧绷，满目凶光。

直到和煜走进一家小旅馆，他才默默的退回了身后的阴影里。

当天晚上，和煜在小旅馆里并没有睡好。

复杂的梦境里出现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意象，有代离廷，有易朝寒，还有被揍的朱琨……和煜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伴随着代离廷的微信提示音响起，他猛的从噩梦中醒来，掏过手机，发现他发来了一串郊区安置楼盘的地址。

北湖佳苑四栋一单元五楼503。

代离廷说，只要去了这里，他就会发现易朝寒究竟隐藏了什么。

和煜盯着这串地址看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撤掉了这个界面。

第二天，他早早的起床回到宿舍，带上了教材准备照常去上课。

但在回到宿舍后，和煜却通过陈栋得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重磅消息。

陈栋眉飞色舞的冲他说道：“朱琨这个富二代在学校里横行霸道这么久，终于遭到了报应，据说昨天晚上他带着打手去堵人，却不知得罪了那路神仙，被对方打得非常惨，好像伤得很严重，送进急救室后医生当场就下了病危通知书，那些人都说他以后很可能要变成植物人了！”

和煜闻言，脸色却瞬间变得苍白起来，抓起手机就往寝室外面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