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泽明趁机逃跑了。
易朝寒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和煜报警打120,根本没空去管陶泽明,代离廷也许注意到了陶泽明偷偷摸摸的举动,但并不在乎。
总之,等代离廷回自己屋子一趟,取了纱布和酒精过来,就发现始作俑者已经不不在了。
易朝寒像是一条失去了梦想的咸鱼,躺在地毯上,一动不动。
代离廷见状,附身蹲下,戳了戳他的脑袋安慰:“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如果没办法像普通人一样去爱和煜,那就用怪物的办法,书本上都说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不是吗?”
比起安慰,这句话更像是嘲讽。
易朝寒没有反应,代离廷在他耳边说话,他也没有躲避或者推开,他沉/沦在自责、自毁、懊恼等一堆复杂情绪所织就的漩涡里,对外界的动静显出一种麻木的平静,代离廷见状,觉得甚是喜爱,附身就要去吻他。
但这个吻被和煜打断了。
和煜一出现,易朝寒立刻开机启动,把代离廷一把推了出去。
可怜的代离廷摔了一个屁/股蹲,刚刚处理过的伤口重新皮开肉绽,染红了手上的纱布,咧嘴发出嘶嘶的痛呼。
和煜皱眉盯着代离廷:“我想和你谈谈。”
说完转身走向厕所,歪头示意代离廷也跟上来。
易朝寒因为这句话应激似的动了动,就被和煜一记目光摁在了原地:“我想和代离廷单独谈谈。”
这句话显然是对易朝寒说的。
易朝寒还是有点不放心,挣扎着要起身,和煜眉头一皱:“阿朝你不要乱动,血流得太多了,等120过来。”
说这话时,和煜莫名的展现出了一种控制的魄力,听起来甚至有些生气。
易朝寒果然不敢违抗,乖乖的没再动弹。
离开乱七八糟的房间,代离廷跟着和煜走进了厕所,他“啪嗒”一声关上厕所门,隔绝出了一个狭窄的封闭空间。
“你脖子没事吧,我先给你处理一下伤口。”代离廷主动开口。
陶泽明架着刀威胁和煜时,下手没轻没重,在脖子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线,之后和煜又是忙着和陶泽明易朝寒轮番搏斗,又是忙着报警打120,根本来不及处理自己的伤口。
和煜挥手拒绝了他:“这事儿待会儿再说。”
代离廷发现和煜难得展现出了一种严肃的姿态,从眼角眉梢到语气神态,都和平时那种大大咧咧的习性截然相反,有种莫名的新鲜感。
所以他舔了舔嘴角:“你想谈什么?”
和煜抬头,沉沉的看了代离廷一眼:“昨天晚上你和朱琨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是这个问题。
但是令代离廷感到惊讶的是,和煜没有像之前一样等待回答,而是继续问到:“陶泽明是不是你故意引过来的?”
这是相当的笃定的语气,虽然是个问句,但心中看起来早已有了答案。
把代离廷叫到这里单独问话,似乎也只是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
没有什么好继续隐瞒的,代离廷相当坦然的承认:“没错,是我干的。”
同时惊讶于和煜的敏锐,以及他此刻的尖锐:“你怎么发现的?”
对于代离廷这毫无自觉的表情,和煜肉眼可见的愤怒起来,他为什么会发现?因为只有他经历了昨天晚上的事!
而且他老是想起绑匪抵着自己脖子,代离廷冲过来想夺刀时那个亮晶晶的兴奋眼神,无论怎么看,这个突然出现的绑匪都只可能和代离廷有关!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绑匪差点杀了他,阿朝差点杀了绑匪,只差一点点他们就会万劫不复,为什么做了这么危险的事情,代离廷还可以用这副平静的模样面对他们!
和煜忍不住这样的愤怒的低吼出声。
代离廷眨了眨眼睛:“对不起和煜,我不是故意把人拉过来想要伤害你和易朝寒,我只是好奇易朝寒究竟有多喜欢你、为了保护你能做到什么地步。”
“?”
和煜现在一听“喜欢”这个词就觉得头疼。
他敲着自己的太阳穴:“说点我能理解的。”
代离廷握着自己疼得撕心裂肺还在渗血的手掌笑了笑,尽量寻找简单的方式去描绘自己的那些一闪而逝的动机和想法:“昨天晚上我给你讲了我母亲的故事,他很爱代哲成,自杀之前还在嘱咐我,希望她死后我不要去为难代哲成。”
“但我一直不理解,像郁惊水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对一个男人死心塌地?如果只是想拥有他,无论是精神控制,还是囚了杀了剁了吃了,她都可以做到完美的消无声息,但她偏偏选择成全,为了代哲成决定去死。”
“我实在是不能理解这种感情。”
他又一次这么说道。
在代离廷出生之前代哲成就已经开始创业,据说郁惊水也有所参与,但当郁惊水怀孕,立刻就应了丈夫的要求回了家,成了一名远离公司业务的家庭主妇。
代离廷三岁最早有记忆的时候,代家的餐饮连锁已经蒸蒸日上,他们搬进了大别墅。
他有了玩具房,有了精致的衣服鞋子小车车,还请了司机刘叔和专门带孩子做饭的张妈。
但作为豪门贵妇,郁惊水对于代离廷却并不怎么上心。
除了每天沙龙下午茶,此外的时间便全待在画室里。
五岁时,小小的代离廷第一次进入了郁惊水的画室:“妈妈,你在干什么?”
郁惊水拿着画笔,身着白裙,笑容恬静,气质温和:“我在画我爱的人。”
画室里挂着很多已经完成的作品,全是同一个人的肖像,素描立体平面、坐站躺、侧脸正脸背影,笑着暴怒面无表情……显然郁惊水爱着画像中的这个人,他被禁锢在了她小小的画框里,小男孩盯着这些肖像画,却只感到头晕目眩。
郁惊水回头,把笔递给了他:“你也想试试看吗?”
代离廷没有接,而是避开了满屋子的肖像画,疑惑的看向母亲:“妈妈,你爱的人……那是什么东西?”
郁惊水没有回答。
只是温和的收回了画笔。
后来代离廷长大了,依然没能理解这这件事情。
尤其是在代哲成毫无芥蒂的把陶雅雯母子接回来后。
“我觉得,易朝寒和我的母亲很像。”
易朝寒狂热的暗恋着和煜,收集了一屋子和煜的照片,和母亲那个令人头晕目眩的画室如出一辙。
从回忆中抽离后代离廷重新看向了和煜,回忆中小男孩的疑惑此刻也同样浮现在他脸上:“我同样不理解易朝寒的暗恋,所以我也想看看,他为了你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
听完代离廷的解释,和煜忍不住扶额:“就为了这个?”
代离廷点点头:“嗯,就为了这个。”
“我承认你是一个坦诚的人,之前听说了你母亲的事儿,我为此感到很抱歉。”
和煜深呼了一口气,抑制住了自己骂人的冲动:“但既然你知道自己不正常,不理解人类正常的情感需求,那你就不要试图去理解!即使非要理解,应该做的也是去找一个正常人,去学习,去求教,去摸索,而不是按照你自己的变态想法来搞七搞八!”
和煜以自己活了二十二年养成的良好教养作为护盾,忍着不上手揍人:“代离廷,我把你当成朋友,所以我愿意相信你刚刚说的这些话不是糊弄我,我也愿意相信你在情感方面也确实存在着一些障碍和迷惑……但这不代表我可以一直容忍你,如果还有下次,我真的会生气的!”
这话说得咬牙切齿,摩拳擦掌。
和煜的话音刚落,厕所门就被推开了,站在门边的是易朝寒,对上了一双酝酿着愤怒和风暴的眼睛。
“阿朝?”
和煜抽身上前一步,挡在了代离廷面前:“不是让你不要随便动吗?”
厕所里是一个问题儿童,厕所外面是另一个问题儿童,和煜觉得自己浑身都痛了起来。
易朝寒下意识的移开眼神,找了个一听就不是脑子想出来的借口:“我就过来看看,想上个厕所……”
他原本是不想偷听的,在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后,易朝寒根本不敢直面和煜,但安置房小区的隔音确实不咋样,即使隔了一个房间和一道厕所门,和煜压抑着怒气的质问和愤怒依然影影绰绰的飘到了他耳朵里。
身体不受控制的就走到了厕所门外。
原来,这一切都是代离廷计划好的。
故意勾引他,接近和煜,曝光他,引来绑匪,只是为了看他会做出怎样的反应……代离廷真该死,一开始,他就不该为了逃避痛苦而和代离廷搅合在一起。
但最该死的还是他自己。
与此同时,野草一样的杂念正在易朝寒的思绪中疯狂生长,他担心那些照片和一模一样的房间会让和煜反感,他害怕和煜会用拒绝的眼神看他。
明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解决,比如那个绑匪,比如眼前的代离廷,但他最担心的,却依然是这种只关乎自己的小事。
和煜皱着眉头,盯着陷入了沉思的易朝寒。
“阿朝,既然你听见了那我对你也说一下:不要再做任何过激的事情,我不想看到你们中的任何一个出事,否则就像代离廷一样,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听见这话,易朝寒隐藏在袖口下的双手神经质的颤动了一下。
他埋着头,依旧不敢抬头。
就在三人在厕所门口大眼对小眼的时刻,警察和救护车终于姗姗来迟,打破了他们僵持一团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