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稹敲响门时,应嘉然刚洗完澡。
——周昉开车把他送回酒店后,既不想闲着显得自己心虚,又不想回公司被周稹抓整形,终于挑刺挑到了应嘉然的衣服上。
“你看你,中午吃饭的油点子还在,怎么这么邋遢!”周昉眼神嫌弃。
应嘉然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顿时无语。
——那其实是他T恤上的花纹,由于洗了太多次,现在只剩下斑斑点点的色块。
“好的二少,我回去就洗。”应嘉然态度很好,“不会弄脏您的家。”
“洗就不用了,脱了扔垃圾桶吧。”周昉撇了下嘴角,转开脸不看他,“晚点商场有人送一批新衣服过来,是我选剩下的,你拿去穿。”
应嘉然:???
新衣服?但不要?
应嘉然脑子里冒出个荒谬的念头——不会是专程给他买的吧?员工服?
“谢谢二少。”应嘉然摸不着头脑,但礼貌。
周昉淡淡“嗯”了声 ,低头看手机,似乎是在和谁发消息。
看得出来,二少爷现在的状态十分焦灼。
时不时地咋舌,连坐也坐不安稳,一会儿伸手去拨空调出风口,一会儿调整座椅,不知道按到了什么键,嗖地一声躺平了。
应嘉然死死咬住舌尖才没笑出声,默默转开脸当没看到。
周昉偷瞄应嘉然一眼,躺在原地若无其事去看手机消息。
过了会儿,他总算长舒一口气,坐起来让应嘉然下车,脸上还带着隐约的欣喜笑意。
应嘉然点点头,下车前向周昉确认:“我需要回去帮您完成刚刚的工作吗?”
这倒是个问题。
周稹突然来了,肯定要查他工作做得怎么样,就算现在临时有事走开,也不代表会放过他。
“先不用,”周昉想了想,“等晚上回来了你再教我一下,这两天我哥来了,你做的太好了他肯定看得出来。”
“好的。”
周昉话是这么说,不过应嘉然不打算把衣服扔掉。
就算是衣服送过来了,他也做不到毫无心理负担地全部收下。
周昉之所以送衣服还是因为不能接受身边的人这么掉价显得他也掉价,但应嘉然很清楚这些才是自己应该拥有的。
好在六月的天气炎热,又干燥,现在洗了晾在窗台到晚上就能干了收起来。
但他还是太低估周昉奇奇怪怪的关注点了。
衣服刚挂进衣帽间,周昉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15:34]
[散财童子]:衣服扔了吗?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嗯呢。
[散财童子]:衣服换了拍给我看
[小应小应有求必灵]:好的二少/[黄豆微笑]
根据二少爷的娇贵程度,他就算不熏香,也得沐浴才能对得起这些衣服。
门铃声响起,应嘉然匆匆抓起一件白色的上衣,习惯性看了一眼价格签。
8900。
应嘉然呼吸都停了两秒。
本着对价格的信赖,应嘉然直接套在了身上。
周昉应该是按他自己的尺码买的,这衣服穿在应嘉然身上大了一圈,领口有些低,应嘉然不得不揪着领子往后扯了下。
看到门口的人,应嘉然真希望下一秒就死了算了。
应嘉然僵硬地挤出笑容,寄希望于周稹压根不记得他这种小人物:“呃,您好。”
“半年时间不到,就不认识我了?”周稹笑得很温和,但也足够瘆人。
应嘉然在他极具压迫力的注视下硬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哈哈,怎么可能呢,周总。”应嘉然干笑两声,脑子里飞快想着该怎么解释自己在周昉住处的事,“您进来喝杯茶吗?”
阴阳合同是周昉干的,但获利的是他,他没有什么能推托的。
“不了。”周稹审度的目光下滑,应嘉然敏锐地顺势往下一瞥,瞬间心都不跳了。
周二少!
怎么买这么骚的衣服!
破洞!链条!还露腰!
周稹眉头微蹙。
他没对此作任何评价,抬眼问应嘉然:“你们在交往?”
应嘉然:?????
周稹注意到他的表情,眉头皱得更深了。
“好了,我知道了。”周稹没有为难他,反倒有点循循善诱的意思,“你还年轻,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你要清楚这段关系里,代价最大的只有你。”
不是,周总你知道什么了?
应嘉然瞠目结舌,立马否认:“不是的,周总你误会了,我和二少只是……”雇主和住家保姆的关系,偶尔兼职做一下外包。
“不用解释。”周稹一脸了然,善解人意道,“我不是来刁难你的,你不用太紧张。”
应嘉然:……
很好,很互补,不愧是亲兄弟。
你弟邪得发正,周总你正得发邪。
“上次你和周昉一起实习,是我没有处理好,让你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这次我不会再安排你做什么。”周稹向他表达了歉意。
应嘉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扯了扯嘴角。
那就笑一个吧,功成名就不是目的……
“不用通知周昉我来过,他很快就会知道。”周稹朝他微微颔首,“之后有什么困难,可以联系我助理。”
应嘉然无力道:“好的。”
像他神出鬼没地来那样,周稹又神出鬼没地离开。
应嘉然有点可惜地想,六险二金月薪八千包吃包住还有名牌工作服穿的好工作果然轮不到他这个应届生手里,今天晚上得卷铺盖走人了。
他翻了翻几张银行卡,已经熟烂于心的数字还是没能缓解他的忧愁和焦虑。
还是先找一份保底工作吧,月薪四千能包住就行,别的就等以后再说。
应嘉然收拾好为数不多的行李,把屋子打扫了一遍,然后换回自己的衣服坐在门口的地垫上等周昉回来把合同取回来就走人。
应嘉然坐了四五个小时,投出去几十份简历,约了三个面试。
投到后面脑袋发晕,关掉手机慢慢把脸埋进膝盖,后背抵着玄关的鞋柜想短暂歇几分钟。
天黑了,应嘉然听着胃里的饥饿抗议,闭上眼,用额头轻轻抵着膝盖,忽然感到眼睛有点发酸。
他本来没什么感觉的。
周稹的出现和莫名其妙的话让他啼笑皆非,也戳破了这不到两天的荒谬幻梦。
无论有没有误解,这种奇怪的劳动关系迟早都会解除,看二少爷的心情罢了。
可是现在,他又猝不及防被丢进茫茫人海,没有着落,看不见未来,也不知道何处能歇脚。
他扯了扯嘴角,在心里默默骂了句天杀的有钱人。
他只是想找一个付出努力可以获得同等回报、环境可以轻松一点的工作而已。
这也算贪婪吗?
滴——
身后发出指纹解锁的提示音。
应嘉然猛地惊醒,下意识要站起来,但坐得腿麻,周昉已经把门拉开了他还一只手撑在柜门上要把身体撑起来。
“你坐门口干嘛?灯也不开。”周昉愣了愣,目光落在他耷拉的湿润眼睫上,满肚子的火突然哑了。
难道周稹下午过来把应嘉然骂了一顿?
这种可能性顿时让周昉心里翻涌起浓浓的不爽。
他报复羞辱应嘉然是一回事,但别人这样对应嘉然又是另一回事了。
好歹应嘉然和他签了合同,归他管。
要教训也轮不到其他人来。
应嘉然赶紧低着头撑着柜子站起来,抬眼看到周昉的脸,猝然愣在原地。
“二少,你……”
能在金贵又娇气的二少脸上留下这么明显又狠辣的伤痕,只能是周总。
应嘉然没想到周稹对弟弟下手这么狠,连要回劳动合同的事都给惊忘了。
干净得像个样板间的屋子压根没备药,应嘉然犹豫地瞧了瞧周昉,试探地问:“我有药,你需要吗?”
周昉纠结两秒,清了清嗓子:“苦吗?”
“外用的。”应嘉然有点意外,不过转念一想,含金汤勺长大的二少爷怕苦也常理之中的事。
“哦,那行吧。”周昉矜持地点了下头,一副“是你主动要的,不是我需要”的表情。
这里没冰袋,应嘉然从冰箱里取了瓶金酒,裹着毛巾给他敷脸,折回门口打开行李箱取出喷雾剂。
周昉随着他的动作注意到了门口的行李箱,应嘉然也没穿他让人送过来的衣服。
“可能刚喷上去的时候会有一点疼,”应嘉然握过酒瓶,弯下腰查看周昉左脸的消肿程度,眼神专注,“二少,闭一下眼。”
周昉很紧张地闭上眼,眼睫毛颤个不停,那张优越得气焰嚣张的脸这时候竟然显出几分楚楚可怜。
应嘉然一只手挡着他的眼睛,另一只手握着喷雾剂在他脸上的青紫上喷了点,周昉很明显地哆嗦了下。
不过下一秒又好像是怕应嘉然看出来,强撑着挺直了腰,咬紧牙说:“啧,一点感觉也没有。”
应嘉然看着他狂抖的睫毛,有点想笑。
嘴这么硬,看来是没被周总的拳头劝服。
“好了。”应嘉然正要直起身,就感觉衣角被人轻轻拽了下。
他低头望过去,周昉已经悄无声息收回手,红着耳尖咳了声:“我身上还有……”
应嘉然这下是真的震惊了。
这么惨的豪门少爷,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周昉咬了咬牙,觑了眼应嘉然的表情,确认他没有什么嘲弄之类的神色,解开领扣拉开衣服,露出肩背上由红转青的巴掌印。
应嘉然:“……”
他忍不住发问:“周总是断掌吗?”
一巴掌能有这么显著的效果,是周总下手太毒,还是二少太嫩皮细肉?
难怪嚣张如周昉,都大学毕业了见到哥哥还跟老鼠见到猫似的,被镇压得死死的。
应嘉然正想给他喷药,周昉突然伸手撩起他衣服下摆,应嘉然动作一滞,难以置信地看他。
周昉目标明确地往他腰上看,表情严肃:“你腰上这点淤青怎么来的?我明明没对你动手,你为什么要跟我哥诬陷我?”
应嘉然这才注意到后腰上那点痕迹,反应过来白天周稹往他腰上看也根本不是因为衣服太夸张,而是这块淤青。
难怪周稹说了那么一摊子莫名其妙的话。
你们有钱人的心真黄。
“昨天晚上在厨房撞的。”应嘉然不乐意被他误解,破罐子破摔地怼回去,“我什么都没说,是周总误会了,你不信就去问周总。”
他深吸一口气,接着说:“二少,既然我不留在这里了,劳动合同还是给我吧。”
“什么意思?”周昉警惕地看着他,“你不想干了?”
“不是我要违约,是您和周总要辞退我。”应嘉然强调。
“他说话算屁,我才是你的老板!”周昉提高声音,“社保都交了,你现在想跑,我不准。”
周昉臭着脸,不给他讨价还价的余地,站起身往主卧走,还不忘丢下命令:“我去洗澡,待会儿过来给我上药,把你那些东西都收回去!我不同意你走谁也不能让你走!”
应嘉然将信将疑,手机响了声,周昉给他发了几张截图。
是公司给他缴纳社保公积金的记录,看截图还是按顶格缴的。
应届生的清白没有了。
好霸道的老板,好高的公积金。
应嘉然望向周昉的背影。
虽然说话难听,可他对我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