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中剑光飞驰掠过。
怜呓御剑飞行,一路向东疾驰。
一只符箓折成的鸢鸟扑棱着翅膀,飞到她身旁。
怜呓悬停在半空,伸出食指接住那纸鸢,带着几点冰凉。
这是一封自玉寒宫而来的书信:
“去岁你植在后山的碧桃枝已生七叶,怜儿可还记得为师与你共酿的桃花酿?近来寒夜观星,总见东南方云气翻涌,不知可是历练途中遇着难处?修行之事急不得半分,你又有旧疾在身,若强催灵力恐损经脉。宫中诸事皆安,只是你师妹总缠着为师问你何时归来……待你归来,便启那坛埋在树下的陈酿。”
小小的一张符箓上挤满了秘密麻麻的小字,怜呓盯着着墨迹晕染开的那处看了许久,仔细将符纸角对角折平,揣入贴近心口的衣襟内侧。
她取出新的符纸,双指并拢以灵气为墨,才写下师尊尊鉴四字,就揉作一团扔去。
怜呓左右环顾,寻了块平整石台落脚,又在储物灵器中一顿翻找,取出一只狼毫笔和半块墨,掐指凝了一小股清泉出来磨墨。
思忖半晌,方才落笔:
“蒙师座垂问,弟子此行尚安,沉疴未作。令符已取,归期在迩,望师尊师妹勿念。”
怜呓悬在半空的狼毫笔顿了许久,直到在石台上落下一滴墨,才又添多二字。
“——珍重。”
怜呓放下狼毫,却莫名生出一股挫败感。
她将注入灵力的纸鸢放飞,眨眼间,传讯纸鸢闪出视野之外,怜呓重新摊开舆图细细琢磨。
半年前她自请下山,先是奉师命前往药王谷摘取幽冥草,又赴合道宗以灵草置换玉令。不料交易刚成便遭神秘势力追杀,几经周折才勉强脱身……还与那素不相识的女人结下契约,行程也因此耽搁许久。
直到此刻,一切才重新回到正轨上。
“按照师尊的指引,下一步需将玉令送往鎏光阁长老傅迟手中。”怜呓的食指在羊皮舆图上划动,“此地去往鎏光阁需要……穿过巫妖森林。”
巫妖森林广袤无垠,由无数大小山林组成,舆图上看去像是一轮斜倚的弦月。
一个金丹修士全速前进,自巫妖森林最宽处横穿需要至少半年的时间,若是自最远的两个对角——西南飞往东北,至少要耗上两年时间。
想要以最快速度到达鎏光阁,只能选择横穿森林外围东北角或西南角,而西南角背靠荒山,盘踞着不少高阶妖兽,据说曾有元婴级别的妖兽出没。
那么只剩下两个选择,用一年时间绕远路绕过巫妖森林,或是花费三个月横穿东北角。
这时,怜呓恍然惊觉舟悯雨的苦心:这一路采灵药、取妖丹的安排,分明是为她量身打造的历练。
在筑基大圆满之前,她也是人人羡慕的修道圣体,早年吞噬灵气如饮水般自如,破境进阶亦如履平地。
或许是太过顺遂的修行消磨了心气,连长生大道都显得乏味。于她而言,修行不过是漫漫人生的无聊消遣。
所以在清楚此生大概无望突破金丹时,她才如此淡然,修为倒退至筑基初期时,亦心无波澜。
然而看着手中的舆图,满是舟悯雨亲手标注的记号。
“还是再稍稍加把劲吧。”怜呓垂眸轻叹。
如今她是筑基初期的修为,按照曾经的速度,修炼至筑基大圆满需要二十年。
就她目前的处境而言,除了遇上天大机缘,最高效修炼的方法便是服用丹药。
怜呓指尖轻触羊皮舆图,停在了巫妖森林蜿蜒的东北路线,泛起幽绿磷光——无安区。
这是舟悯雨做的标记,无安区如其字面意思,介于安全区域与危险区域的中间区域。
巫妖森林的外围区域是多数修士选择的稳妥路径,妖兽虽多,高阶妖兽却少有。
从东北路线过,可以顺路猎妖取丹。
除了妖丹,妖兽的血肉也大有用处。它们的□□强度可堪比人类修士的法宝,用来炼制法宝可以提升法宝的坚韧与威力。如嗜血狼王的玄铁獠牙、蛇首狮面兽的蛇鳞,就是上好的炼器材料。
正好此行目的地是鎏光阁,那里有修仙界中最大的仙坊,猎杀些妖兽,可以用于交易修炼材料辅助修行。
拿定主意后,怜呓当即御剑启程。
路途中,怜呓将储物灵器中的符箓、丹药仔细清点一遍,顺带检验了一番功法。
目前她修炼的心法《玉寒七绝》已炼至二层圆满,主修功法是天阶功法《太衍四方印》,身法是玄阶身法《流云遁影步》。
目前其余的功法例如焰诀、灵风等,都是些低阶小法术,不值一提。
丹药倒是多,筑基丹、回春散、洗髓丹等,毕竟她本人就对炼丹之道略有涉及。
符箓还剩五张。一张护身符,两张千里冰封符,以及两张镜花水月符。
法宝两件。一个是她的储物灵器雾隐冰心莲,扎根于丹田内,还有便是她身上穿的血染绯衣,可以增幅移速。
还有一柄玄剑。
虽说剑是百兵之王,但怜呓不得不承认,她与剑道并无缘分。
脚下这柄玄剑只不过是在路过的小仙坊随手挑的,篆刻了飞行阵法用以飞行赶路。
两月后。
巫妖森林东北线路。
森林枝桠交错,参天古木遮蔽了天光,腐叶的潮湿气息中裹着妖兽腥臊味,断枝间斜插着半截冰棱,暗红血渍顺着龟裂的树皮流下。
树干旁的妖兽保持着扑咬的姿态,尖锐长牙深深凿入泥里,妖兽眉心处绽开带着霜花的血洞。
绯色裙裾掠过腐叶,怜呓踏过满地狼藉,停在这头蛇首狮面兽跟前,抬手一摄,一枚鸽卵大小的妖丹自尸身浮起,青黑妖丹裹着血丝落入手中玉瓶。
“第四十九颗。”怜呓记着数。
进入巫妖森林后,她一边赶路,一边猎杀妖兽,遇见的大多都是二阶的妖兽,相当于人类筑基初期,对她来说并无威胁,用处自然也不大。
今日难得碰上三阶妖兽,还是蛇首狮面兽,可谓收获颇丰。
怜呓挥剑斩去蛇首,动作娴熟地收集蛇鳞与毒囊,这些都是上好的炼材,能抵上二十枚灵石,价值约等于一瓶补气丹。
林间忽有异香浮动,怜呓翻掌将炼材收入冰莲,抬眼望向森林更深处盘根错节的阴影,敛气屏息提剑上前。
怜呓正要挥剑斩出剑风,忽然低矮的蒲叶摇曳,只见一团雪白绒毛滚落下来,卡入树根凹陷处。
雪团子伸出两只长耳朵,眼睛红如珠宝:“吱!”
然后,两脚一蹬,晕厥了过去。
怜呓:“?”
这不是只兔子吗?
等等,她这是被妖兽碰瓷了?
怜呓只手提溜起这只拳头大小的雪团子,眉头紧紧拧成一团,如临大敌。
——好可爱。
怜呓闭了闭眼,在心中过了一遍玉寒心经,再睁眼时已准备将它放回原地。
谁料这小家伙竟一直悄悄睁着一只眼偷瞄她,见怜呓要将它丢回原处,这雪团子瞪大了红豆大小的双眼,连忙挥舞双爪学着人类的模样拜起来。
怜呓:“……”
我莫非也和宫洵一样,修炼的走火入魔了。
怜呓盯着这雪团子沉默许久,终于收起玄剑双手将它捧起,凑进细看才发现它前爪受了伤,绒毛上沾染着一点艳红,而那股异香,便是自此处散发出来的。
“我还不曾听说,雪兔的血还会带异香。”怜呓微微觑起双目。
雪团子用湿漉漉的鼻尖轻蹭她掌心,讨好的“吱”了声。
怜呓面无表情地合拢手掌,克制住狠狠揉搓一番的冲动,才为雪团子疗愈伤口,细心在它伤口处系上白绢。
另有一事引起怜呓注意的,是系在它后腿上的珠链。
怜呓在取下时,诧异地发现经脉中流转的灵气突然快了三分,这串珠链竟是促进灵气吸纳的法宝。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会系在这雪团子后腿上,但怜呓此时确实缺少辅助修炼的法宝,便暂且戴在了自己腕上。
“你莫非是哪家修士的灵宠?”怜呓指如削葱根,戳在雪团子耳朵上。
“吱。”雪团子耳朵折了折,小眼珠子转溜一圈。
突然两眼一闭,又晕了。
怜呓正困惑,忽闻一声娇呵。
“你把我师妹怎么了!”
剑刃残风骤然割至跟前。
怜呓反应迅速,足尖点地后掠三丈,旁边那颗三人合力尚不能抱住的参天古木,轰然倒下。
她抬眸扫向来者——筑基中期,黄焰。
那女子头戴玄晶镂空发冠,身着明黄衣袍,前襟下摆绣着二十八星宿图,星衡教派的身份昭然若揭。
怜呓略作思索,捏着雪团子后颈提起,疑惑道:“这是你师妹?”
江云眠闻言气得险些栽了个跟头:“你在愚弄我吗!?”
她明黄广袖长袍舞动细剑,急急剑光就如陨星袭来。
“这位星衡派道友是否误会了什么,我不曾见过你口中的师妹。”怜呓轻迈流云遁影步,眨眼闪出三丈之外,残留原地的红色倩影一瞬便被剑光戳成筛子。
“你手上戴的分明是我师妹的随身之物,还敢狡辩!”一道流光从江云眠手中甩出。
被怜呓弹指凝结冰盾挡下:“这是我方才从这雪团子身上找到的。”
江云眠气结:“再胡说八道也得有个限度!再不老实交代我师妹的下落,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江云眠祭出细剑,剑身上星纹显露,金光紫气流转,让人犹如直面浩然星海之威。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大地晃动不止,整片森林都在颤栗,枯枝树叶簌簌落下。
江云眠剑势正在凝聚,中断就会遭反噬,只能极力保持平衡。
怜呓已经祭出玄剑,御剑低空悬浮几乎贴地。
地面突然隆起丈高的黑色肉瘤,黑色头颅自腐叶之下猛然破土而出。
成片古树被连根带起,尘土飞扬的漫天杀机中,一只三目沙蟒转动着额间的暗金竖瞳,庞大身躯投下的阴影笼罩二人。
“四阶妖兽?”
“四阶妖兽!”
森林外围,竟出现了四阶妖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