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邀瞅着这个杯子瞅了有半个时辰了。
“主子,您在看什么。”
纪邀没避讳他,“等人找我。”
倒是德保很懂事,隐约知道了什么意思,怪不得晚上的时候,主子经常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自言自语的。
纪邀需要确认一下,那到底是不是纪彦行。
已经很晚了,纪邀试探地问了一句:纪彦行,你在不在。
纪彦行刚刚回到酒店,虽然储炎受伤了,但那么大一个剧组,不能因为这一个人停摆,纪彦行还是忙了一下午,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储炎的角色换个人来演罢了。
除了他和纪邀之外,没有人能听到对方的声音,纪彦行一般会把杯子带在自己随身的包里,说来也是吓人,看起来不过就是个很普通的包,里面居然每天都装了千年之前的古董。
“在。”
纪邀一下站起来,来回踱步:“你终于回来了,今天有没有遇到什么事。”他连忙问。
“你怎么知道。”纪彦行托着杯子的手换了个姿势:“真的是你。”
“所以你今天真的被灯砸了?没事吧!”
纪彦行呼了口气:“有事的话也不会在这里跟你聊天了。”
“也对也对。”纪邀松了口气:“没砸到就好,那玩意儿我以前帮道具老师搬过,可沉了,砸一下不说骨折也得头破血流。”
“你担心我啊。”
“我能不担心吗?你出事儿了谁帮我拍戏啊?我费了多大力气才接下来的。”
纪彦行一阵无语。
纪要毫无所觉:“总之你没事儿就好。”
“砸了储炎。”
“储炎?”纪邀一阵大笑:“真不是我幸灾乐祸,我跟你说,这就是坏人自有天收。”你都这样了还不幸灾乐祸呢?
“你跟扶阳还真是亲兄弟。”纪彦行感叹道。
“啧,”纪邀不服气:“说得好像你跟扶阳不是一样。”纪彦行还真没办法反驳他。
“不过你究竟为什么能看到。”
纪邀表情凝重起来:“当时我走在大街上,只觉得脑海里画面一闪,就是那个灯要掉下来的样子,我情急之下喊了句让你小心,但很奇怪,我周围的人都像是听不见一样,并且在这之后,我整个人都觉得虚脱了。”
纪彦行若有所思。
当时他身上并没有带着杯子,但他听到了纪邀说的话。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新的机制,但纪彦行隐隐觉得,纪邀仿佛是有了有预知自己危险的能力,但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储炎严不严重啊。”
“医院传回来的消息说是骨折了,目前还没有找我麻烦。”
“找你麻烦?”
“当时我本来可以不被砸到,但他拉住我不让走。”
纪邀噗嗤一声笑出来:“储炎他就是典型的偷鸡不成蚀把米。”简直大快人心啊有没有。
“这个当口,你还敢上街?”
“为什么不敢啊。”
“阅兵已过,你出尽了风头,如今可是众矢之的。”
“你都猜到了?”纪彦行真的是个很可怕的人,幸亏他们不是敌人,否则以纪邀的智商是远远斗不过他的,纪邀不得不承认,自己最多算是小聪明,但纪彦行不是,他有大智慧,仿佛大部分时候,都算得定坐得稳:“那我总不能窝在家里不出门了,我在明,敌人在暗,又没有你那一身武艺,我是如何也防备不住的,本来想去找扶阳,也没去成。”他今天本来想要去扶将军府上,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就给耽搁了。
“你也知道自己打不过,还不知道收敛。”
“不怕,我安排了人在身边的,你那些暗卫我一个都没浪费,说不准能放长线钓大鱼呢。”
纪彦行心道,不拿自己当外人,你倒真是使唤得挺溜的。
“虽阅兵事毕,但仍是不能松懈,大狄的人恐怕不会这么善罢甘休,你当小心才是。”
“知道了,你真是越来越唠叨了。”跟纪彦行比起来纪邀像个叛逆少年,他深知戚国的危险,但有些时候,依旧不愿意让自己谨小慎微,必须要活得肆意才好,大概是骨子里的性格作祟。
“春闱之事,你可以向父皇……提议了。”
“记着这事儿呢。”春闱就是给洪裘铺的一条路。纪邀意识到了什么:“呦,我们七殿下居然会叫父皇了。”
纪彦行皱了皱眉头当做没听到:“他,还好吗。”
“好着呢,放心,身子骨硬朗被你这几个哥哥弟弟再气个十几二十年的不成问题。”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道:“我看着你那个二妹妹纪星芸,比纪远脑子好使多了。”
他还真就跟纪远杠上了,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儿的,“我严重怀疑,之前想杀你的就是纪远的那一拨人。”
“不是他。”
“为什么?”纪彦行这么肯定?
如果是纪远,根本不会用纪明月来做要挟,而且他们之间的问题。没到那个地步,纪远是想要太子之位,但朝堂上下本就知道他与纪邀不合,若是纪邀死了,不管原因如何,受益者是他,嫌疑最大的也是他,他难逃干系,哪怕日后当上了太子甚至登上皇位,也会被人说他这个皇位弑弟才能得到,来得不干不净,遭人诟病。
“他没有那个脑子。”
纪邀笑得前仰后合:“你说得对哈哈哈哈,他没那个脑子。”笑着笑着戛然而止,这仿佛更麻烦了,不是纪远的话,其他人根本看不出任何迹象,这才是最大的麻烦。
“怎么不笑了。”
“天天有人在天花板缝儿里某个地方盯着想杀你,谁笑得出来,都是些难缠的鬼。”
纪彦行通过声音联想到纪邀现在蔫头耷拉脑的表情,不禁唇角上扬。
“我说了,扶阳的事,你不必忧虑。”
“没忧虑,我就是真的想去找他玩儿,他应该想不到我敢去找他,以为我躲着他还来不及,这不好玩儿吗?”纪邀声音里透着坏坏的味道。
“扶阳的事,谢谢你。”
“谢我?”纪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最近怎么总谢我,行哥您别这样,我怪不习惯的。”他突然意识到:“你知道了?”
“嗯。”他知道了,关于扶阳原本的结局。但他现在心思落在了纪邀那句“行哥”上,跟扶阳喊他的感觉,好像不太一样,有些特别,具体是哪里特别……大概是特别好听?
纪彦行跟他说了一些关于扶阳的小秘密,纪邀听得很开心。
“我跟你保证,他会活得好好的,”纪邀认真道:“我也不想他死。”
纪彦行半晌才说:“明日还要拍戏,洗澡睡觉了。”
“嗯……”等会儿?他突然意识到了这么些天都没意识到,甚至自己洗澡都没意识到的问题:纪彦行跟他换了灵魂,所以现在纪彦行洗澡的话,看到的是他的身体?
“你洗澡的时候闭眼。”
纪彦行突然觉得好笑,知道纪邀想了什么:“你不是也看了,这很公平。”
“啧,别废话啊,闭眼就是闭眼。”
纪邀自己是个弯的啊,纪彦行走了之后,他想了半天,觉得自己可能是腐眼看人基了,本来男生一起洗澡都没什么的,自己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唾弃自己三秒钟,自己有的人家也有,自己没有的腹肌人家还有,怎么看都是人家更吃亏一点,好像是自己太矫情了。
纪彦行进了酒店的浴室,长腿跨进浴缸里,浴缸正对着,是一面为了让空间看起来更大的,很大的落地镜。
他从前没有注意看过,直到纪邀今天提醒。
纪邀的身体相比起他的,好像更软一些,但好在还算是强健,不影响他的身手。
他伸手戳了戳肚子上的软肉,想着是该好生锻炼了,但意外的手感还很好。于是很诡异地又戳了两下。
纪邀的身体和自己常年习武的身体不同。柔软,白皙,但同样比例匀称。
一模一样的一张脸,纪邀的灵魂就能透着年少未脱的稚气,而纪彦行就是气场强大让人不敢近身的存在。
浴室里水气蕴氤,蒸腾着看不清,纪彦行一人在此,居然都能带着几分旖旎的味道。
他闭上眼把自己沉浸在水底,这样应该就,不会再乱想些奇怪的东西了吧。
“殿下,不好了殿下!”
德保眉头一皱,看着自己派出去,现下回来报信的小厮:“来人,掌嘴,这话也是能在主子面前说的?”
“等会儿,”纪邀伸手制止,“先说什么事儿。”
“陛下邀了众位大臣,各家的王孙公子进宫。”
纪邀喝了口茶,疑惑道:“这有什么不好了的。”这哪儿也不挨着呀。
“可陛下是说,七皇子满十八了,要选妃。”德保挥了挥手让他赶紧下去。
“什么玩意儿?”选妃?还是一群男的?合着纪彦行他爸也知道他克妻还特意找了一堆男的来选?
纪邀觉得自己眼冒金星。
可惜他星星还没冒完呢,就看见有人从自己家后门儿提着剑冲进来,唰地一下横在他脖子上。
“纪邀!你要是敢给他选些个不三不四的人放在府里,我势必要杀了你!”
德保慌忙跪地:“使不得啊!扶小将军!”所有暗卫都从角落里冲出来,拔刀相向。
一把剑横在你脖子上就问你慌不慌?反正纪邀是慌的。他强忍着镇定:“扶阳,你能不能有话好好说,动粗是野蛮人的行为。”
扶阳许是气上头了,冲着暗卫们说道:“你们知不知道他不是你们的主子?还真都是听话的走狗!”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有个领头的出来:“主子前几日告诉我们,不认人,只认令牌,有令牌便是主子,不可多嘴,违者格杀勿论。”他们都曾是死里逃生的人,接受七殿下的严格的训练,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最重要的,就是听话,闭嘴,以及绝对不能背叛。
扶阳额头的青筋直跳,还真是有够轴的!但转念一想,纪彦行之意,他是同意纪邀调遣他的人?还帮着纪邀隐瞒他的身份?
扶阳一把扔了剑,像是怒纪彦行不争。
纪邀示意众人退下,德保也起身,但还有些防备的神情看着扶阳。
纪邀过去拍拍扶阳的肩膀——
“别碰我!”他就是不能接受自己兄弟为什么突然变成另一个人了,而且还不知道能不能回得来,偏生他还动不得这个人,这才真是百感交集:“纪邀,我警告你,彦行不在,你若胡来,我必杀你!”
纪邀不着痕迹把那把剑踢远点。他不想大好青春没被敌人杀了反而被自己人搞死了:“我做过什么对他不利的事儿没有?”
好像还真没有。
“我说了我要选妃吗?”
好像也没有。
“咱也不知道你这小道消息都是哪儿来的,你可比八方馆灵多了。”这性子真是比他还冲动:“我不会选妃,不会给纪彦行塞一堆不三不四的人进府里,也没有什么你想的对他不利,取而代之,我自己的命还捏在他手里呢。”这么说好像也没毛病吧?
所以他和纪彦行是相互制衡?也就是说他不会对纪彦行不利。
扶阳的神情有些松动。
“要说目的,我也有。”扶阳一下又戒备起来,就看他指了指头顶说:“我要送纪彦行上那个位置。我们互利互惠,他也在帮我做事情。”
这个理由,不足以让他信服。纪邀从袖子里拿出一只九彩琉璃杯。
“这是他最宝贝的东西!你怎么敢碰!”
“因为有一只在他那儿。我们通过这个联系,只不过你听不到而已。”他有些嫌弃地看杯子一眼:“但这东西,时灵时不灵,不怎么好用。”
纪邀转过身看他:“你小时候在将军府门口的第三棵柳树下埋了一壶你父亲的好酒,原本想着藏起来喝,结果被不知道什么人挖走了。”
“你怎么知道!”这事他不曾告诉任何人,纪彦行也不知道!除非?他瞪大了双眼。
就见纪邀点点头笑道:“是的,纪彦行说他挖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