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彦行噼里啪啦地拿电脑查关于地震的资料。明日一到,随时可能和纪邀互换,他看了许多关于自然灾害的知识,一边看一边用笔简单记录。
他应当知道,纪邀带那些士兵是要做什么了。
纪彦行心揪成一团,呼吸困难,头上沁着汗珠,蕉蕉,你可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
正纠结着,便听到了敲门声。
“蕉蕉,是妈妈,喝个牛奶再睡。”
明天上午没有戏也没有课,于是晚上住在了纪邀家。
纪彦行慌忙去开门:“妈,门没锁。”
“孩子大了,要空间,你上次不是这么说的吗?”
纪妈妈看到他一脸汗的样子:“怎么了?”下意识摸他额头:“病了?”不烧啊。
纪彦行让纪妈妈进来:“别担心,我没事。”
“没事就好,喝了。”
纪彦行一口气喝完。
“今天倒是挺乖的,你不是不爱喝牛奶嘛。”
他难得学着纪邀,说了句酸且好听的:“妈倒的牛奶,有爱的味道。”
纪邀说那大概率是哄人,但纪彦行说,是真的发自内心。
“就你会说,行了早点儿睡吧去洗洗澡。”
“妈。”纪彦行拉住她的手,冒着要被发现的风险说了句:“我想跟您请教点问题。”
“呦呵,新鲜啊。”纪妈妈坐在电脑椅上看着他:“说吧,妈知道的肯定告诉你。”
“史上的古物,会有通灵的作用吗?”
“通灵?”纪妈妈笑:“你这是又看什么小说了?”她正色道:“目前发现的近大几百年的古代物品中,是有那么几件有类似连通古今,能见逝者这样的传说,详细记载文件都被国家统一存放,不会放出来的。”
真的有?
“那,千年之前的呢?”
纪妈妈看他,有些诧异:“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没,就最近拍戏,突发奇想。”
纪妈妈看起来也没深想:“哎呦,这剧组把我蕉蕉都荼毒成什么样了,儿子,拍戏重要,但是得休息啊。”
“知道了妈。”
“最近有没有交到什么新朋友。”
纪彦行点头,有。
“还真有?”
“是个爱笑又开朗的人。主意很多,奇思妙想也很多,”他又补充道:“很勇敢。”
“听起来是很不错的人,男生?”
“嗯。”
纪妈妈盯他半晌:“你怕不是移情别恋了吧儿子。”
“嗯?”
“你之前都没跟我这么形容过你那个学长。”
又是邹以诚。
纪彦行面色一凛,毫不犹豫道:“不喜欢了,和新朋友无关。”其实有关,只是他不知道。
“行行行,你说无关就无关,快早点儿睡昂。”纪妈妈开门出去。
“妈,”纪彦行喊住她,有些挣扎地问:“您说,一个时空的人,有可能和另一个时空的人见面吗。”
他查过很多这样的问题,也查过很多次。今天自己可能显得有些奇怪,但他想听纪妈妈的回答。
纪妈妈思索了片刻:“那不都是小说和电视剧里的事情嘛。”看吧,果然是这样。但她走了几步倏地回头说:“不过,如果是心灵相通的两个人,那大概时间和空间都无法阻隔的,你外婆说,上辈子就相爱的人,只要有缘分,下辈子还会再见的。道理兴许跟你说的这个问题差不多?”
纪妈妈离开后,纪彦行觉得,他有了新的见解:他和纪邀的羁绊,不是上辈子那么简单。他直觉,自己未来某天能见到他。互换这样的事情都发生了,那出现在一个时空,还有什么完全不可能的。
凡事,有希望就好,人们大多数时候在意更多的是事情发生的概率。
纪彦行觉得,他和纪邀能见面这件事,大概率会发生。
在那之前,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比如,他现在彻夜未眠地查资料,只盼着两个人赶紧换回来。
纪邀用惨烈二字形容,完全不为过。
最后的十里路,他们几乎是走过去的。实际上废墟已经是随处可见,但他必须要到地震带中心去,那必然就是受灾最为严重的地方。
“有人!有人来了!好多的人!”一个算得上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的孩子叫嚷着。
“天爷呀,咱这破地方现在谁会来!躲都躲不及!”
“这都天摇地动五六次了!官府都不管咱忙着逃命去了,咋可能有人来呐?”
说话的人也都有气无力,看着很是落魄。
看大人们不信,小孩儿慌忙道:“是真的!我看他们穿着一身铁皮,拿着这么——这么长的长枪呢!”
“啊?你是说有当兵的来了?不能……”
话音未落,便听见不远处传来震天的声音:“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是纪邀带来的戚国军队!
眼前的情状,一分钟也耽误不得。
黑夜的火光中,纪邀掷地有声:“庞将军,传我命令,所有人原地休整一炷香,迅速吃饭并更换装备,一炷香之后,第一步,拿上工具,以这里为中心,地毯式排查搜索,我们就算不眠不休,也得把埋在底下的百姓都挖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得令!”
经过这段时间,纪邀在皇城军队中威望空前,皇帝借势提拔了几个纪邀看好的人,训练十分见效,如今戚国大部分军队,与从前相比,遵纪守法,训练有素,已经达到了空前的优秀状态。
纪邀瞧着眼前的惨状,一咬牙爬上了车顶,拿出自制的喇叭,让声音传得更远:“乡亲们!我是大戚七皇子纪邀!大戚的军队来了!不管你们在地上还是在地下,但凡能听到,莫要失去信心!我们来救你们了!再撑一撑!”一遍又一遍地喊。
一炷香后。
为了让大家保持干劲儿,动员必不能少,连带之后的每天也要说一遍,这样艰苦的条件下,只要心不死,便总能胜利。
纪邀高喊:“我们的命令是什么?”
“不抛弃,不放弃!”
“我们的纪律是什么”
“不拿百姓一针一线!”
“将士们!我们的初心是什么!”
众将士齐声答曰:“为百姓!舍生忘死!”
“很好!出发!”
纪邀吩咐德保:“让军医队分成三组,原地扎营,随时待命,从地下救出来的百姓,要用黑布遮眼再做治疗,否则长时间未见光,会失明。后勤组搭粥棚,老人和孩子优先,盯着想不劳而获的人,从现在起,我们便要发动百姓一同救灾。”
这些事他在路上已经都集体交代过一遍了,但还是不放心,突然就理解了纪彦行的老妈子性格。
“是。”
“大部队还有多久到?”
“约么还有五十里,天亮能到。”
他带了两千骑兵先来,大家都十分疲惫,但没有人叫苦叫累。
唐川的百姓不敢相信,居然真的有人来了,而且还是军队,这都是七皇子殿下带来的!
“我的娃啊!我的娃埋在这底下!”女人凄厉地哭喊。
士兵见状,两人徒手将巨石搬开,“还有气!”孩子哇地一声哭了,军医赶忙给孩子蒙上黑布条,接过来,不过一两岁的娃,这孩子就算是能活命了。
女人跪在地下:“谢谢兵老爷!”
小士兵年岁不大,羞红了脸:“大姐,你快起来吧!我们不是兵老爷!将军说,我们吃百姓的米粮,就得帮百姓做事!我家姐姐也约么是这个岁数,我还有跟这娃差不多大的侄子!军医肯定能将他治好,你可莫要道谢了!”
女人泣不成声,只是一个劲儿点头,真是得上天庇佑,八辈子修来的。
老太太拉住一个士兵:“我儿子儿媳妇在底下,救救他们,求求你!”
“您别着急大娘!”士兵把老太太扶着坐下:“来个人帮忙抬房梁,这下面有两个人!”
纪邀将路上他和德保拟写的应急常识贴好,找了几个会写字的帮忙誊写,四处张贴。
“快!放这里!”
“张军医!这人伤得不重,但这血如果一直流着,命指定要没的!”被抬着的人手臂上被砸了一个大伤口,一直在汩汩地流血。
“救救我爹!”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年哭着捂住男人的伤口,浑身是血,甚至顾不上害怕:“我娘没了,我就剩下我爹这一个亲人了!”他爹要是死了,他就是孤儿了。
张大夫心里抽痛,战场上诸多士兵,就是因为这样死的,这样的创伤,金疮药没什么用,血实在是太多了。
“怎么回事儿?”纪邀拨开几个人,看到了眼前躺着的男人,气若游丝,十分虚弱。
“站着干嘛!止血啊!”纪邀急得不行。
“这血太多了,止不住啊……”
他知道了,这时候的人,没有血液循环,动脉静脉的概念,遇见这样的,比中毒还要可怕,基本只能等死。
“都起来!”
纪邀情急之下,用牙咬了一个豁口,扯了自己的袍子,找到手臂的近心端,用最大的力气包扎,那人胳膊上都勒出深深的一道。
他边做边说:“跟所有人说,遇到这样大出血的,无论是胳膊还是腿,用布条绑住离心脏近的位置,这样能快速止血再治疗。”
果然,神奇的事儿发生了。
“大夫!我爹不流血了!”
真的是不流血了!?
张军医喊自己的小学徒:“快,快去告知其他军医此法!七殿下真乃神人啊!”
“别吹了,快救人,辛苦大家了。”
德保正张贴写好的纸张,大家辛苦?分明主子才是最辛苦的。纪公子平时那做派,显然是从未受过这样的苦的,但他一天一夜,不眠不休,从未说过一个不行。
扶阳帮着救人,眼看着有好几个人都冲纪邀磕头,现在的是个小孩子,被他一把拉起来说着什么。
他一路跟着他,一路看着他忙碌。
他将自己能想到的情状,都列出了解决办法,还有些没法解决的,便放信鸽回去叫人来支援。
纪邀亲自上手跟着士兵抬木柱,翻砖头,拨瓦片,手割伤了也没停。
他不怕脏污,扯了自己的衣裳给人止血。
他跟小男孩儿说:跪天跪地跪父母,男儿膝下有黄金,真想谢我就好好读书,以后当个有用的人。
此刻扶阳能下结论,无论真相如何,但纪邀这人,真的不是个坏人。
纪邀用了半天力都没能把那扇门板抬起来,忙了许久,有些脱力。忽地旁边多了双手:“我帮你。”
“啧,不提着剑砍我了?”
见纪邀还能打趣他,扶阳估计他是没什么事儿。
“殿下!我们也来帮你!”是那个少年带着几个半大孩子来了,几个人抬开了门板。
“你们注意安全,能出力就出力,别伤着自己。”
“殿下,我们都不是要照顾的小孩子了,有手有脚,能用得上我们您尽管说便是!”
纪邀笑道:“还不是小孩子,哭成那样的不是你?”
“……”
“好了,我知道了,安全为上,这里随时会发生余震,”他解释了一下:“就是随时会再天塌地陷一次,如果遇到了不要管别的马上往空地跑,哪儿没东西就上哪儿,知道吗?”
“我们晓得,您贴出来的告示上的字,我都认识!”
纪邀点点头,放心了几分。
少年觉得,七皇子好厉害,一点儿皇族的架子都没有,就像个可靠的大哥哥,而且救了他爹呢!其他孩子也是这么觉得,居然还有这样的皇子吗?能调遣军队,大家都听他的,应该是真的皇子。
纪邀突然觉得,颇有点少年强则国强的味道。
这样的日子,苦是苦,难是难,但充满希望的话,一定能过去的。
纪邀和众人忙碌了一夜,救灾的基本需要的场地都搭好了,其间遇见两次余震,好在大家一传十十传百,纪邀贴的东西学了些,没什么伤亡。
天明了,他这才算是坐下喝口热粥。
终于神经短暂松弛下来,纪邀突然一拍大腿,把德保和旁边刚打个瞌睡的扶阳吓了一跳,直接惊醒。
“坏了,今儿什么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