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钱好还，人情债最难还。
符遥不得不忍气吞声接受了韩鑫的加入，后者对此倒是欣然接受。
三个人从电影院出来。
闻悦左顾右盼，打量着四周的餐饮店，“我看看，烤肉、火锅、麻辣烫……啧，怎么都是这几样，有没有点本地特色？”
韩鑫稍后她们两步，跟在后面，像一道长长的影子。
符遥在手机上搜着附近美食，气鼓鼓道：“别跟我说话。”
“还生气呢。”闻悦自己乐了半天，笑着凑近她，“里头就剩了三人座，你不坐中间的话，你想让谁坐？我坐不合适……韩鑫坐更不合适吧。”
符遥叹口气，回答了之前闻悦提的那个问题，“我也才来不久，哪知道什么本地特色？哦，有家馄饨还不错，但是在一中旁边。”
百忙之中，符遥点开聊天框看了一眼。
时隔一部电影，三个小时，谢一舟还是没回复她。
“去看看！”闻悦双眼一亮，立刻怂恿她，“顺便到你们学校逛逛。”
晃晃悠悠上了公交。
公交师傅开得十分悠闲，开车时还不忘跟乘客唠嗑。
中途公交靠站，一大波人涌上来，符遥站起身，把自己的座位让给了一位老奶奶。
公交猛地晃了一下。
符遥握着扶杆，嘴唇抿得发白，当初大巴翻车的阴影犹在，她坐这种大型车时还是下意识会怕。
韩鑫看了符遥一眼，没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挤到符遥旁边，替她隔开人群，“不舒服的话，我们下去打车？”
符遥摇摇头，“过会儿就好了。”
正说着话，口袋突然震动两下。
符遥顿了顿，掏出手机来看，果然是谢一舟姗姗来迟的回复。
xyz：【特色、美食街。】
xyz：【这两个词本来就是相互矛盾的。】
符遥忍不住笑了一下，仿佛能想象到谢一舟打这些字时的傲娇神情。
一碗豆符花：【那你推荐，一中附近都行。】
符遥收起手机时，韩鑫已经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若有所思开口，“你看起来……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符遥笑了笑，随口应道：“是吗。”
“如果我早知道班主任私底下对你这样……”
韩鑫眼中闪过极为复杂的情绪，似是有点后悔，“我以为他只是有点看不惯你，偶尔会叫你罚站写检讨之类的。”
韩鑫当然不会知道。
不知道“灭霸”会时不时叫她到办公室，说她仗着自己成绩好就肆意妄为，不把老师放在眼里；说她惯会装可怜，人品差的人最后不管走上哪条路都不会顺利。
为人师表，居高临下地对自己的学生散发着最大的恶意。
从此她对所有的“师长权威”都没有了滤镜，对“班级集体”更是敬而远之。
“其实还好，有闻悦一直陪着我。”符遥唇角微弯，轻快地说：“挨骂也是两个人一起。”
场面安静了一瞬。
韩鑫握着吊环的手下意识攥紧，注视着她，“其实我也……”
“前方到站：第一中学站——”
突如其来的语音播报打断了他的话。
闻悦从座位上一跃而起，“终于到了，走走走，饿都饿死了！”
韩鑫跟着她们下了车，“符遥，你的学校在哪呢？”
“啊……”符遥左右打量一下，不确定道：“可能再往那边走一条街？”
“那么远，我们先找点东西吃吧！”
闻悦哀嚎一声，看都没看，直接拽着符遥冲进街角一家咖啡店。
一进门，头顶风铃叮当作响，咖啡豆的香气扑鼻而来。
店面不算大，午后的阳光熹微，连带着氛围也显得朦胧暗沉。木质的桌椅板凳，三层的架上堆满了书，墙上还挂着一幅贝壳拼贴画。
一位店员身着围裙，背对着她们，擦拭水池里的玻璃杯。黑色的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
听到门铃声，那店员头也不回，漫不经心招呼了一声，“欢迎光临。”
声音清哑，莫名耳熟。
“……”
没等符遥回过神，闻悦已经在临街的窗前坐下，一脸兴奋道：“这边风景好诶，我们坐这儿吧。”
韩鑫问：“行，你们要点什么吗？”
闻悦摆摆手：“你们俩去点吧，遥遥知道我爱吃什么。”
那店员听到“遥遥”这个称呼，身形一顿，突然侧过头来。
下一秒，他的目光准确无误地和符遥对上。
彼此俱是一怔。
“……”
谢一舟眉毛微挑，目光转移到她身边站着的韩鑫身上，打量两秒，又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欢迎啊。”
谢一舟淡淡重复了一遍，这次似乎带着些别的意味。
像专对她一个人说似的。
“……”韩鑫收住脚步，视线在她们俩之间打转一圈，“符遥，你们认识？”
符遥咽了下口水，在这种情形下，莫名其妙地觉得窘迫。
她点了下头，慢吞吞走过去，打了个招呼，“同桌。”
“嗯。”谢一舟放下手中抹布，随口应了一声，走到收银台机子前操作两下。
“——要点些什么？”
符遥拿起吧台上的菜单，“点什么都行吗？”
谢一舟垂头看她一眼，嘴角忽然勾起点弧度，懒洋洋道：“菜单上有的都可以……”
符遥：“？”
谢一舟：“菜单以外的不行。”
“……”
韩鑫在一旁，看着她们旁若无人的互动，眸色渐深。
符遥捏着菜单，不知为何，耳根有渐渐烧起来的感觉，“我……”
她开口想解释一下。
忽然，韩鑫的手轻轻搭上她的肩。
“三份咖啡烤包，一杯冰美式、一杯招牌拿铁……遥遥，我记得你不喜欢喝咖啡对吧？那就再来一杯热牛奶。”
“！”
那一瞬间，符遥的头皮像炸开了。
她火速向旁边跳开一步，甩掉韩鑫的手，哆嗦两下，满脸不可置信：“……你刚刚叫我什么？”
韩鑫对她微笑一下，极其自然地收回手，轻轻颔首道：“那就这些。”
“……”
谢一舟注意到符遥的反应，唇线放平，眉眼微敛，心底忽然生出些难言的火气。
却被浓而密的睫毛所遮盖，无人得见。
他轻扯嘴角，淡淡道：“好了，你们谁来付款？”
符遥瞪了韩鑫一会儿，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开始掏包包，“我付就好。”
人家毕竟是千里迢迢过来玩，她得尽地主之谊。
韩鑫却抢先一步，把提前好的钱推到收银台上，笑得温和，“哪里有让女孩子付钱的道理？”
符遥：“……”
谢一舟看着那堆钱，眼皮都不抬一下，“不够。”
“什么？”韩鑫以为自己听错了，又低头扫了一眼菜单，“烤包二十七，三杯饮品，正好六十七块，怎么会不够？”
谢一舟抱着手臂，慢条斯理地笑了笑，“哦，刚才忘记说了……你来付的话，价格是双倍。”
韩鑫：“……”
符遥：“……”
韩鑫这下是真的有点恼火了，“你们店这是什么规矩？老板呢？”
“找老板吗？”谢一舟佯装惊讶，抬了抬手，“我在这。”
“……”
韩鑫的脸彻底黑了下来。
符遥差点笑出声，又觉得这样不太好，轻咳几下，正经对韩鑫道：“算了，我来付。”
她往后努嘴，“不如你去陪一下悦悦吧，我看她无聊得快爆炸了。”
韩鑫看她一眼，一言不发地走了。
周围安静下来。
符遥终于从包里摸出了小钱包。
她打开钱包，数了下里面的零钱，沉思片刻，微微仰起头，“我付的话，也要双倍吗？”
空中漂浮着细碎的尘埃。
吧台柔和的顶光打在谢一舟头上，衬得他身形模糊又俊朗。
鸭舌帽垂下一小片阴影，打在他优越的鼻梁眉骨上，卫衣挽到手肘，下颔线条干净又利落。明明是简单的围裙手套，却被他穿出了莫名勾引人的味道。
“你付啊……”谢一舟垂下眼看她，微微拖长语调，眼底似乎藏了笑，“你付的话，可以买二送一。”
嗓音低低的，几乎带了点诱哄的意味。
符遥：“……”
“去坐吧，一会儿给你们端过去。”谢一舟一边说，一边到料理台洗手。
符遥愣了下，默立片刻，轻轻应了一声。
她转身，同手同脚开始走路，没走两步，几乎轻跑起来，嘴角翘起的弧度越来越大。
消退的红晕重新漫上脸颊。
心跳如擂鼓，完全不受她的控制。
这种因为一个人，一句话，就能瞬间变得雀跃无比的心情。
忽然，“砰”一声巨响。
整个咖啡店似乎都震了一下。
符遥心头一颤，冷汗漫上脊背，瞬间像从美梦掉进噩梦，差点有抱头蹲下的冲动。
“看你大爷的看啊！”
闻悦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手指怼着窗外的人怒吼，“一群傻屌，没见过女的是吗？还是没见过胸？没断奶的话，回去找你妈啊！”
韩鑫拦了下她的手，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
符遥顿了一顿，马上往窗外看去。
几个流里流气的人站在外头街边，看上去年纪不大，嘴里叼着烟，头上杂毛染得五颜六色。
他们原本互相推攘嬉笑着，挨了闻悦这几句骂，脸上表情顿时不太好看。
“哟，哪来的小娘们啊，脾气这么大。”
一个领头的瘦高个走近几步，他脸上带着疤，笑容轻浮又夸张，“穿的那么骚，难道不是特意给兄弟们看的？”
一群人围着，起哄似的笑起来。
这话一出，连韩鑫脸上的表情都变了。
他盯着这群人，下巴收紧，喝道：“你们嘴巴放干净点！”
“我看你个鸡毛头！”闻悦从没受过这种流氓骚扰，差点气了个倒栽葱，尖声冷笑道：“苍蝇果然嘴里都是屎，我穿什么关你们屁事，在这里嗡嗡乱叫——”
“我操你妈！”
那瘦高个扭头呸一口，几个人一起围上来，一副要动手的架势。
闻悦睁大眼，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韩鑫举起手机，在胸前挥舞两下，虚张声势：“再过来我们报警了！”
“哟哟哟，还报警呢！人家好怕怕哦。”
瘦高个故意捏起嗓子喊了几声，眼神却阴狠，“快报快报，看看是警察来得快，还是我们干你们来得快。”
“……”
见场面一发不可收拾，符遥第一反应是扭头看谢一舟。
“谢一舟。”她又急又快地叫了一声，摸出手机，抖着手按那三个数字，“怎么办，我们得报——”
韩鑫这种好学生，对上这群明显是混混一样的不良青年，不可能打得过。
说不定他们身上还带刀。
焦急之中，耳畔忽然掠过一阵风。
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味道，转瞬即逝。
符遥蓦地抬起头，甚至没抓住他的衣角。
“没事。”
谢一舟步履匆匆，头也不回向门边走去，“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