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样的问题,安室透在电光火石之间想到了很多种可能性。
组织派来的其他人,抱有同样目的的其他势力,又或者本就是神社的一份子。
但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问出这种话都说明他的目标和行踪很可能已经暴露。
得想个办法糊弄——
安室透正要开口,抬眼却对上少年略带戏谑的眼神。
不好。
他脸一僵。
如果是普通人,被问起这种没头没尾的问题要么是怀疑问问题的人不正常,要么是反问“她是谁”。
刚刚下意识的停顿,反而已经说明他确实别有目的。
面前这个清瘦少年远比他想象中要更可怕。
但他转念一想,又露出个笑来,道:“你说的是那位千代宫小姐吗?”
“附近都传遍了吧,据说她是被神所爱的孩子,有她在场的祭祀总会吸引神明的视线,得到神明赐福。”
“虽然我只是个民俗爱好者,但既然听到了这种传闻,当然要来看看嘛。”
尽管心里没底,安室透还是故作轻松地将一小时前在山脚下偶然听到的信息化用过后说了出来。
能够糊弄过去最好,要是不行……
握住枪的手猛然收紧,片刻后又缓缓松开。
游客数量太多了,要是打起来难保不会波及到普通民众。
所幸这里离边上的森林并不远,反应够快的话足够他脱身。
一个呼吸间,安室透已经做好了几种逃脱方案,却没想到对方根本不按他设想的剧本走。
少年眼中的戏谑倏然消散,道:“哎呀,原来是这样吗,我还是第一次来东京,之前完全没听说过呢~”
他脸上带笑,笑得一副天真无邪好少年的样子,安室透恨得牙根都有点痒,心里的小人恨不得对着那张脸指指点点。
刚刚不是你先挑起话题的吗,现在又来装什么懵懂无知!?
安室透额角青筋暴起,正准备说些什么找回场子,远处却传来断断续续的乐声,在游人如织的环境里听得不太真切。
“好像要开始了呢,我就先走啦,”黑发少年和他擦肩而过,走出几步又顿住,回过头来,“再见,变态大叔~”
安室·变态大叔·透:……
不是,他有病吧?
两个都有问题的人之间的交锋,他的重点为什么不是可能得到的情报,而是“变态大叔”?
擦掉额头上的冷汗,安室透站起身,目送这个看上去也就国中年纪的少年远去。
黑色西装,缠绷带,除此之外身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
会是哪个组织派出的人呢。
仅一个照面就能试探出情报,擦肩而过时甚至视线明确看向他腰后放着枪的位置。
聪明、敏锐,而且疑似懂一定的审讯技巧,这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拥有的技能吗?
在这之上,又是什么样的首领才能让这样的人为之所用呢。
思考间,安室透调整好姿态,假作迷路由巫女引着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远处的少年在察觉到背上的视线消失后,才开口说话。
“完——全选错时间了啊,森医生,”少年被凌乱发丝遮住的耳畔隐约露出黑色的耳机,“人这么多,说不定待会儿那位小姐就要躲起来咯。”
“哦?在你看来,今天不是个完成任务的好日子吗,太宰?”
“是啊,随身带枪的可疑极道、上个月才上过电视的拆弹警察、还有一大堆咒术师,这个时候冒头和送死没差别吧。”
“顺带一提,黑市上悬赏超高的那两位特级咒术师也在,森医生不心动吗?现在从横滨赶过来还来得及哦。”
“……不,经费是首领应该头疼的事,我一个小小医生并不在意这些。”
太宰治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
“咳,”男人做作地清清嗓子,“既然如此,今日就不要贸然接近了,只观察即可。”
耳机里恢复寂静。
摘下耳机,太宰治沉吟片刻,确定这根本不是森鸥外平时的风格。
要按他的作风,肯定是挖个坑把人骗去横滨直接请过去聊一聊,那个略有交集的羊之王说不定就是个拿得出手的突破口。
更何况那位小小姐虽然全力撑起一副不好惹的架子,骨子里那温室花朵的纯良柔弱在他们眼里也如同毫无遮掩。
毕竟是因为几面之缘就愿意庇护他人之人。
只要别做得太过分、别惹了她那群护卫的眼,这套方案完全可行。
所以……是受人之托吗?
接近、观察但保持距离,而且察觉不到攻击性,横滨还有会下这种委托、还能支使得动森医生的大善人?
真是难以置信。
并不打算就这么回去给森鸥外打白工的太宰治依旧顺着人流往舞殿走,借体型优势钻进人群。
也恰在此时,乐声响起,舞殿正中的女孩手腕微动,带起清脆的铃响。
就让他好好看看,能让这么多势力聚集在此互相掣肘的人,究竟有何等能力吧。
*
今日天气晴朗,前天冠上的坠饰偶尔会反射出有些刺眼的光,但真雪并没有顺应本能眨眼。
即便这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神乐舞、且本该敬的神此刻正分散在神社的各个角落进行警戒,可人还是要敬业的。
挥手,挪步,视线不着痕迹地从舞殿下的人身上扫过时,她心中只有一种想法:
好多人啊。
比去年还要多出快一倍,据星森铃所说,是因为这座神社已经快成了人们口中的都市传说之故,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
还有条她是受神明所爱的神女的传言,直接导致这场祭祀观看人数激增。
其实哪有什么能蹭到神明赐福的祭祀一说,不过是两位审神者为了锚定坐标、维系据点的“存在”而运转灵力罢了,待在神社结界里的人自然也会沐浴在灵力之中。
传成现在这个样子,很难想象之后她长大了要怎么收场。
真雪往台下看过一圈,只觉得群英荟萃也不过如此。
最显眼的自然是五条悟那一头白毛。看那身礼装就知道又是翘了五条家那要持续好几天的祭祖跑出来的,隔着墨镜倒是看不清他的神色。
边上是夏油杰和两个孩子,家入硝子站在夏油杰和灰原雄之间,再旁边……
等等,怎么警察也在?来这里搞部门团建吗?
更远一点的地方,虽然不太显眼,但还是能从和服上依稀辨别出几个眼熟的家纹。
总监部跑来撒野也就算了,家系怎么也爱凑热闹。
随着音乐转身疾行两步,真雪视线扫到藏在舞殿帷幔后眼睛亮晶晶的前田和平野,微微一笑又在乐声中转回前方。
虽然结界时不时还有被触动的反应,但不知道为什么,总监部的走狗迟迟没有动作。
或许是准备整个大活也说不定?
这样的话,不如就借他们的势,进一步稳固时空好了。
舞殿之下,此世仅两人可见的阵法亮起,触动将整个神社包裹在内的结界。
神社后宽阔的庭院中,一台精致如摆件的遗器面前,跪坐的女性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月光般的浅蓝色灵力笼罩在神社上空,橘红的则以法阵为中心沿着地面向外延伸、铺满了神社的每个角落。
在一声声神乐铃的脆响中,逸散的部分逐渐没过人群。
星星点点的橘红与蓝逐渐在半空交汇、彼此渗透,像是天空或海面与夕阳下火烧云的交织。
至今也就是第三次见到这个场景的真雪眼中划过惊艳。
与此同时,舞殿下的人群中也传来窃窃私语。
“感觉肩膀没那么酸了诶?”
“我也是,感觉回去还能再加十五天班!”
“不是兄弟,你卷王啊?”
听得真雪险些发笑,赶紧借着袖子的遮掩调整表情。
从她的角度看不到后面的时空装置,但从脚下逐渐平静下来的阵法来看,这次的锚定也很成功,据点又能安安稳稳在这个时空待上至少一整年了。
光芒渐暗最终归于平静,真雪这才想起来身上还有个不稳定的封印。
名为祭祀、实为敲钉子的仪式都快结束了它也没有反应,看来时之政府那边可以不用担心封印会被灵力冲开了。
神乐舞接近尾声,全程除了五条悟和夏油杰脸色不善地盯过几个角落之外,竟然没有任何异常。
不是没有不怀好意的眼神,但似乎又都有所畏惧,一个敢动手的都没有。
夏油杰和五条悟这两个黑白双煞这么吓人,如今已经能拳打总监部脚踩诅咒师了吗?
直到在掌声中走下舞殿,真雪也没想明白其中原因。
五条悟要是真有这么大的面子威震烂橘子,他们的改革也不至于如此艰难,更别说一盘散沙但比某种双马尾生物还难抓的诅咒师了。
刚刚成立的特殊事务处理部应该也没有这么大排场,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主公大人,有人来了。”前田藤四郎小声提醒。
真雪回头看去,却发现来的不是她预想中的五条悟一行人,而是个陌生的西装少年。
他倒是很有边界感,在三米之外就停了下来,扬着笑脸道:“你好啊神女小姐,我是太宰治。”
“关于你的疑惑,我可以帮你解答哦,”少年顶着战损的脸,略显稚嫩的声音中带着几不可查的嘚瑟,“不过,我也是要报酬的啦。”
“或许,我会有那个荣幸得到一枚神女小姐亲手制作的御守吗?”
他双手合十,露在外面的眼睛睁得溜圆,闪动着期盼的光芒。
真雪沉默着看了他许久才开口。
“不想笑的话,可以不用笑的。”
话音落,那光芒迅速黯淡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黑。
“哎呀呀,确实是位可怕的小小姐呢。”
“那么,尊贵的小小姐,要听听看我带来的情报吗?”
他向前半步,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又或者,你对那个正在到处找你的羊之王更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