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prince抱胸斜瞄,淡定吐槽,“你可真自恋。”
Green先生和太太刚巧回来,他们惊喜地抱住女儿,在她的小光头上亲了又亲:“喔哦!我的小光头!我的小甜心!你看起来真可爱!”
一家人哈哈笑着,兴致勃勃地讨论起假发的话题,Aimee说她想拥有一顶爆炸式的假发,因为她从来都没拥有那么酷的发型。一片欢声笑语中,一旁的Prince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许多医生和护士都说过,Aimee是他们见过的最勇敢、最乐观的病人,可是不久之后,Aimee的活泼就渐渐变得力不从心了。她的病情恶化地很快,一次次的化疗带来的巨大痛苦令她变得愈发的清瘦,她常常容易疲倦,陷入昏睡,脸色也在苍白中露出憔悴,还常常伴随着恶心、呕吐、腹痛、甚至出血的并发症。
Aimee的父母Joyce、Elaine坐在主治医师的办公室里,Prince插兜静静地站靠在一边,大家的神情都不太好。主治医师脸色凝重,在说着Aimee的情况:“我不得不告诉你们,她的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还要糟。”
“……有多糟?”Green先生愣了一会儿,逼自己问了出来。
主治医师叹了口气,摘下了眼镜:“很抱歉Joyce,她最多可能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了。”
Green太太双手扶额,开始抑制不住地哭泣,Green先生艰难地忍住眼眶里的泪花,他搂住她的肩膀,轻声安慰:“不要这样,Elaine……”与面对女儿时乐观的笑脸不同,在女儿看不见的时刻,夫妇俩更多的是以泪洗面。
办公室里是低低的啜泣声,Prince不知道他们后来又说了些什么,因为他沉默着一个人离开了病房。他关上门,却终于藏不住难以压抑的心痛,抬起手背,遮住眼睛,安静地伏在了墙壁上。
他感到无法呼吸。
Prince常常在医院里守夜,有时候会在深夜时分趴在Aimee的身边睡着。Aimee醒过来,看着床边他睡着的脸庞,轻轻地用手指捋了下他紧蹙的眉头。Aimee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光着脚,一个人偷偷地去到了病房外面。
Prince没有醒。
第二天一早,躺在病床上的Aimee看了眼旁边的日历——1993年8月24日。
又少了一天。真希望它们不会翻页。
护士Mia拿着输液瓶在她的病房里来回走动,电视一直不痛不痒地在放着节目,Aimee喜欢看情景喜剧,这导致她的病房里常常一阵阵地浮起那种模式化的背景笑声。
一晃就到了下午。
她也偶尔听一听新闻,Prince会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给她削苹果。今天的新闻和以往相比是爆炸式的,一对姓Chandle的父子公开指控Michael Jackson性侵儿童,Aimee没有换台,一直静静地听完了所有的播报。
她看起来很平静,然而Prince也没有一点儿反应,削苹果的速度并没有因此减慢。
Aimee只是个事不关己的看客,虽然她并不关心Michael Jackson,却不能说心里一点儿起伏都没感受到。因为她渐渐意识到,自己整天被困在医院里,外面的世界原来早就已经天翻地覆了。Prince知道这些吗?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至少比电视上还要早。而且,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他自己的身上又发生了哪些事情呢?自己一定耽误了他的事业和工作,但他却一声不吭,只是守着自己。
“你看,这个小男孩儿长得多像一个心虚的骗子。”Aimee百无聊赖地托着脸,指着电视上的Jordy Chandler说。
Prince削苹果的手顿了一下,但也只是顿了一下,连眼也没抬。
谁能预测到未来的事呢。出了这样的丑闻,她可以猜想到Michael Jackson现在的境遇是多么的糟,他的事业会遭受到怎样致命的打击,哪怕他昨天还是“King of pop”,但今天就有可能成为全世界人口中无耻的罪犯。这个世界不知道该说是奇妙还是可怕。
不过她又何必替他人感慨?她如今又比他人好多少呢?连自己还能活几天都不知道。人人都有自己的苦涩,谁也不比谁可怜,原来这就叫做“世态炎凉,冷暖自知”。
Aimee拿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贪恋温暖地往被子里缩了缩。Prince虽然淡漠,却天生敏锐,他抬眼盯她:“你眼睛怎么肿了?”
“有吗?”很多个早上从醒来开始,Aimee的眼圈就红通通的,还有点微肿。
“长得太丑,被人打啦?”
Aimee哼了一声,然后很自觉地接过苹果啃了起来,不一会儿,苹果就消失了。她心满意足地擦了擦手:“唱歌给我听吧。”
“唱什么?”
“Nothing Compares 2 U。”没有什么比得上你。Aimee笑眼阳光,好像不是在报歌名,而是在说情话。
“为什么老是这首?”
“我喜欢啊,这是我最喜欢的歌,但我只喜欢听你唱。”渐渐地,Aimee的撒娇沉淀了下来,“不过,因为我还有一个小小的……小小的私心……我希望等我以后不在了的时候,只要你唱起这首歌,会单独想起我一个人就好。”Aimee说着,恬静中带着一丝难得的期盼。
Prince却蹙起了眉,他扭过头,脸色也不好:“不唱。”
“为什么?”Aimee很失望。
“不想唱。”他依旧冷着脸,不愿意看她。
她总是坦然地说出未来自己死后的世界,可Prince却听不得她的建议和安排。Aimee大概能感觉到他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安静了一会儿,淡声安慰:“你不要这样啊……这没什么……而且,以后如果我死了,你还是要结婚的。”
果然,一听到Aimee提到自己死去,prince就会突然变得很生气,眉毛竖起来,扭回头很凶地瞪着她。
“这是事实,你总要接受的。”Aimee显得很平静。
Prince会冰冷地盯住她,脸色很沉,语气很重:“闭嘴!”
但奇妙的是,他愈是反常和愤怒,她反而会变得愈发沉静和温和。Aimee轻轻地蹙起眉,注视他的眼神里说不清是宝贵的乐观,还是悲伤的心疼。
“为什么你不经常哭呢?”她突然冷静地问。Prince根本不愿意回答,可她却淡淡继续:“一个人如果连哭都不会了,一定很孤单了很久吧?”就像自然的聊天一样,“你应该很讨厌哭,不知道我死的时候,你会不会哭。不过我猜你应该会的,而且一定哭得超级难看。”她好看地笑了起来。
Prince不想再看见这种微笑,倏地起身离开了病房,重重地摔上了门,连桌上的水杯都震出了涟漪。Aimee不知道他躲在了什么地方,但她知道,他不是在生她的气,他只是很害怕……自己真的死去。
可,那一天迟早会到来的啊……所以,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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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ince有时会在医院的花园里为Aimee拉小提琴,有时会坐在病房里弹钢琴给她听,看着他的侧脸,伴随着流动在他指间轻柔的琴键音符,窗外繁盛的枝叶渐渐由青变黄。
日复一日,夏去秋来。时光啊,真希望你慢一点走。
十一月初,Aimee的鼻子里插进了氧气管,此时的她面颊已经十分消瘦,嘴唇惨白,脸色发青……两只无神的眼睛像是被黑暗笼罩,无力地抬起,再垂下,像是随时都会陷进永眠之中,再也无法醒来。
Prince从Aimee病房里出来的时候,他愣住了。隔壁病房里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接着,一张带着滑轮的病床被推了出来,上面躺着一个人,但是却盖上了冰冷的白布。
那是个十九岁的美丽女孩儿,得的是癌症,昨天她还跟Aimee说过话,并送给她一朵花。而现在,医生和护士们却推着她的尸体从他面前经过。
病房里哭泣的是她的母亲和姐姐,Prince看着她离自己越发遥远,就像看见了自己心底最害怕的场景,心房赫然塌陷。他愣了很久,然后打开病房门,重新回到了Aimee的身边。
“怎么又回来了?”
Prince没有答话,而是在她身边坐下,摸了摸她的额头:“想要睡会儿吗?”
Aimee的声音已经变得很虚弱,但是还是会像改不掉天性的小猫一样冲他撒娇:“我想要你搂着我睡……”
Prince也在床上躺下,搂住她,让她枕着自己的胳臂睡在他怀里,这样Aimee就会变得很安心,含着微笑入睡。
下午一点,Aimee已经睡了三个小时了。Prince安顿好她的睡姿,悄悄地从床上下来,让她能够睡得更舒服。
两个小时后,Aimee依旧沉沉地睡着,面容不再有一丝生气。Prince盯着她,心突然漏了一拍,他不安地轻轻叫了她一声:“Aimee……”
没有起伏,没有回应。
他颤抖着手紧张地推了推她:“Aimee!”
“……怎么啦……以为我死掉了吗……”
Prince愣住。
Aimee睁开眼睛,调皮的微笑已经很无力:“傻瓜。”
如果是很久以前,喜欢他的这个女孩儿会站在他面前,浓眉弯目,微微歪头朝他灿烂笑着,阳光美好地倾洒,照得眼前的人俏皮明媚而令人心动:“你是不是真的爱上我了啊?"
可是现在,她半靠在床上,两眼光泽不再,很努力地掩饰萎靡,扬起苍白的笑弧:“你是不是真的爱上我了啊?”
Prince什么也没说,而是扭过头,昂首望向了窗外,天上的云飘得很漂亮。Aimee看不见他的神情,但不知为什么,他下巴抬起的弧度越高,她就越是心痛。
Aimee知道自己已经病入膏肓。
她的身上插满了管子,时睡时醒,有时一天只说几句话。早晨第一缕阳光斜射进来,趴在床边的Prince突然被Aimee止不住的啜泣声给惊醒了,他抓着她的手:“怎么了?”
Aimee哭得像个孩子,一直往他的怀里躲,奔溃地不停抽泣:“我的眼睛……我看不见了……为什么我看不清东西……我看不清房间和你的脸……”此时她的视线里一片可怕的模糊,模糊到只能感受到光线和虚影。“Prince……我好害怕……”
Prince从来没有看过如此胆小脆弱的Aimee,他紧紧地搂住她,想要按捺住她激动的情绪:“Aimee!Aimee!别怕,我在……我们叫医生,别怕……”
经过医生的治疗,Aimee的视力渐渐恢复了,可更糟糕的还在后面,白血病给Aimee带来的伤害远远不止眼睛,她的心肺、胸膜、肾脏、消化道,甚至是卵巢、□□、腮腺……这些组织器官通通都出现了功能性衰竭。
每一天,Aimee都感觉自己要油尽灯枯了。
她好似一支根部已经开始腐烂的花朵,无法再汲取任何营养,随时都会彻底枯萎。
Prince常常抱着她,让她能以一种舒服的姿势躺靠在他怀里。他很少说话,只是抱着她。
“我想去看海。”她虚弱的声音很轻,然后疲累地闭上了眼睛,好像每说一句话,就要耗费她所有的元气。
他的声音也很轻很轻:“好,我陪你去看海。”
“明天吗?”她半阖着眼,幸福而无力地露出惨白的微笑。
“……等你好起来。”他忍耐着。
“你骗我……我永远都不会好起来了……”
“没有骗你。”Prince的声音颤抖了。
“我是不是……就快要死了?”
“怎么会呢,你不会死的。”
“可是……我身上的每一处地方……都好痛好痛啊……”
Aimee安静许久没再说话,不知不觉,她再度陷入了带着疼痛的昏睡。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窗映照得Prince乌黑的头发红灿灿的,他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地搂着怀里的女孩儿。
翌日,日历翻到了1993/11/20。
今天的Aimee精神好像好了许多,能睁眼说话,也能缓慢而轻轻地舒展微笑了,即便她的眼神和脸色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惨白。外面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