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淮本来好好地垂着手,突然感到指间一凉,低头一看,发现某人不知死活地把手搭了上来。
“......你干什么?”
“冷静,”易南不止在跟他说,也是在跟自己说,唯恐大少爷误会什么,他握住自己的手腕,急声解释,“不是我想干什么,是这个戒指,不知道为什么黏在一块了。”
路淮抬起右手,于是易南的左手也被强制性地带了起来,他掌骨稍大一些,在动作间显出几分利落的劲感,而易南手上的皮肤细嫩白皙,看起来不像能经受折腾。
戒指紧紧吸在一起,易南被迫性地把手搭在他的手背上,还要配合着他动作,明明其他手指都拼了命地想要远离手掌下的热度,无名指却只能牢牢地和人家贴合,那不是什么好受的滋味,他感觉自己心灵都要用力到扭曲了。
相比于他的僵硬别扭,路淮显得淡漠得多,他盯着那幽蓝发亮的戒指几秒,试图取下戒指,失败,试图抽开手抗拒那强力磁铁般的吸力,失败。
在动作间他还不断碰到易南冰凉的指节。
最后,他好像接受了这个事实,神情跟上午被迫说“我愿意”一样阴沉,嗓音带刺:“钻石也有磁性?”
“这里是游戏世界,”易南委婉提醒,“并不能用现代物理学来解释。”
挣扎只会消耗体力,而路少爷不作这种愚蠢的决定。
【任务已更新“蜜月倒计时七天”】
【任务已更新“请活过今晚”】
看到活过两字,易南从头凉到脚,荆棘守卫就算了,只是限制他们的活动范围,非必要不轻易扰人清静,食物只有那刺激性的浆果液食物也没关系,他可以自力更生,而且人几天不吃东西也死不了,但是“请活过今晚”这五个字,字字透着杀机,充斥着命不久矣的阴狠警告味。
“刚刚任务更新了,最开始是‘蜜月倒计时七天’,”易南声音发紧,神情小心地四下张望,“然后又跳出了一个‘请活过今晚’的新任务,你说晚上这城堡还能出什么事?”
现在宴席已散,婚礼布置都被撤了下去,空无一人的草地上只剩下大小不一的脚印,还有不慎被泼出来的暗红色浆果液。
他们站在城堡的主楼大门前,面前是深重夜雾,四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是有什么在无人可见处悄然滑动,在远处树影婆娑,看起来像是幢幢鬼影。
鬼有没有不知道,反正氛围是到位了。
“今晚应该包含在七天的倒计时里,”路淮听到森林深处传来越来越急促的动静,他刚准备动身,手上就传来一阵拖力,十分行动不便,他脸色危险而平静,“站在这里也没用,今天晚上肯定有东西要过来,先进去。”
一对取不下来的戒指,能把两个身高腿长的男人牢牢地锁在一起,手掌贴合的温度近乎暧昧,易南想收却没办法收,内心焦灼神情复杂,路淮看起来也是想收没法收,整个人都被不自由地牵制着,如果这个游戏机制有设计者的话,他估计能黑着脸把人狠踩个几脚。
易南被他带进了门,在大门合上的一瞬,他刚巧一抬头,从门缝里清晰地看到外面铺天盖地的黑暗袭来——
漫天的荆棘犹如黑夜伸出的触/手,彼此缠绕,有意识一般地向城堡大门这边冲刺而来,势头凶猛,其声势之大,甚至遮蔽了挂在天边的一轮红月,整座城堡都能听到凌冽的破风声。
“快跑!”易南脸色瞬变,喊了一声。
路淮也没瞎,他循着记忆迈腿往左跑,结果易南一个箭步往右,两道反方向里的力最后汇到他们紧贴的无名指上,两人被结结实实地拽了回来,肩膀还狠狠撞了一下,都是一阵眩晕,一步也没移地回到了原地。
“你......”路淮嗓音里憋着怒意,最后压抑下来,低沉说,“走这边。”
易南不是路痴,只是这城堡从外面看雄浑庄重,堆砌的石头一个比一个厚重敦实,给人一种内里广阔装饰奢靡的想象,但其实里面走廊狭隘昏暗,只有几盏随时可能会灭掉的灯凄凉地亮着,刚刚他就下意识朝有光的地方走了。
“听你的。”易南根本顾不上问,就被人带着跑了起来。
【“妻管严”,角色演绎度+3%,目前10%】
比起之前被手/铐锁在一起,现在被戒指锁在一起的状况明显更折磨一点,手铐锁着,至少手腕和手指都是灵活的,现在无名指根部被固定,易南手腕不能动弹,其他手指也只能憋屈地垂着,这样跑起来,一旦路淮的速度远超他,在跌撞间他指骨极有可能骨折。
而且他的身体素质可比不上常年泡健身房的路大少爷,日常的锻炼方式就是走走路,充其量帮隔壁店长遛遛狗,现在跑上这么一段路,他鼻尖已经通红,眼睛泛涨了,有些跟不住了,他一边喘气一边艰难地回头看了一眼。
朦胧的夜光透过窄小的窗户,走廊尽头,数十个手拿长矛的荆棘守卫或跑或跳地向这边逼近,淡红色的雾气从他们头上冒出,又被他们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甩出,曳出一条红线。
荆棘漆黑而硬韧,彼此缠绕间还带上了几朵红玫瑰,娇嫩的花朵被无情地绞成碎片,之后羽毛般地洒落在石制地板上。
不是吧,易南徒然心累,婚礼结束了就不装了吗?原来凌晨之后的晚夜才是这群怪物的主场。
“那群.......”易南回头,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荆棘人......追过来了。”
路淮猛然刹住了脚步,调转身形,抬腿直上,易南弯下腰,看清了脚下,是一长段陡峭而湿滑的台阶。
被迫牵制在一起,保持同频跑步都很难,现在还要爬一段不知道有多长的楼梯,易南胳膊酸痛,脚底发软,手指间歇性痉挛,他咬牙努力跟上路淮的步伐,心里不禁怅然自己这无限凄惨的命运。
没想到下一秒手上牵扯的力突然变大,和脚上的力不同步,瞬间他整个身体失去平衡,眼底一片空白,就要膝盖着地摔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路淮从眉毛到鼻梁再到嘴唇紧绷到不能再紧绷,一向含着刻薄恶劣意味的眼睛斜了过去。
戒指依然贴合,他以此为轴转了下手腕,变为掌心相贴,然后把易南的手严丝合缝地牵了起来,直接又稳当地把人扶扯住了,避免了双腿着地的惨烈结局。
路淮:“真麻烦。”
易南:“?!”
牵住人这个动作,就发生在那短短的一两秒,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人牵着上了好几个台阶了。
牵的确比贴着要舒服太多,至少手指都是自然弯曲,不会出现被迫僵直的情况,对于逃跑也很有效率,比如每当他体力撑不住,就有一股霸道而强硬的力带着他继续,喘几口气好歹不至于掉队。
好处是不少,但易南在逃窜的间隙感受到了一阵阵微麻的电流,顺着紧密相贴的掌心传来,牵得太紧,血管飞速地收紧舒张,手指和掌心彼此微微挤压,躁动难耐,咚咚咚的节奏像极了心跳。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说不上来是什么。
不知道上到了几层,路淮终于闪身进了走廊,一楼大概是宴会厅和仓库,上层则是卧室、客房和书房,他一个照面就发觉这里的走廊比一楼的宽敞,而且蜡烛更多,尽头处有烧柴木迸溅出的咔滋声,可能是壁炉。
而且荆棘摩挲产生的沙沙声渐渐止息,那群荆棘守卫没看到他们上了几楼,估计正一层一层地往上搜,这里房间多便于隐藏,暂时安全。
易南看他没有放手的意思,放慢了脚步,抓紧时间说:“刚刚在门口,布兰奇夫人邀请我们明天去她领地,是一个支线任务,我答应了。”
路淮牵着他跑了这么久,气息一点也没乱,听完,以不冷不热的口吻回:“以后有点分享游戏信息的自觉。”
“我已经很有自觉了,本来想第一时间告诉你的,被打断了,”易南觉得牵手这个行为简直影响了他的思考,他有十分的注意就要分五分上去,补充说,“刚刚角色演绎度也加了3%,现在到10%了。”
路淮听到这里,疑惑地哦了一声,拖着调子,尾音低低:“怎么加的?你刚刚明明什么也没做。”
易南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昏暗中他从脖颈到耳侧都红了个遍,最后硬着头皮说:“这个公爵大人是个妻管严,你刚刚让我跟你走左边,我听了,游戏系统就觉得我是践行了妻管严的角色,给我加了角色演绎度。”
他说完,那种不对劲的感觉愈演愈烈。
妻管严,这不就约等于当着路淮的面强调他公爵夫人的身份吗?找死都没有这么快的。
走廊上只有他们两人的脚步声回响,路淮留给易南一个欣长而沉稳的背影,等了很久,大少爷才在前面缓缓开口:“这么看来,角色演绎度也不算难加。”
看到这刁难性格也分轻重缓急,不会轻易拿人下刀,易南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这时他才注意到四周的墙壁已经变了样,还是石头质地,光滑程度却媲美现代的石灰白墙,而且间或有肖像画挂在暗灰色的墙壁上。
他左手被牵着,看向右边的墙面,发现这上面的肖像画都是男士,穿着深红色的丝绒外套,帽子上镶四条貂皮,八枚红色的金叶片缠绕而成的冠冕正正地戴在头上,男人们皆是目光无神而空洞,直直地望向前方。
易南被这空无一物的目光吓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又注意到他们肖像画的右下角刻着一小行羽毛般优美飘逸的数字。
“818-841”
“864-887”
“900-923”
看起来像是时间跨度,中间间隔23年,从起始到终结,从生到死。
直到最后一张,易南先看的生卒年,却没想到这一条“-”后没有任何东西。
“1011-”
再抬头,他看到了自己的脸,穿着自己身上的这件黑白婚袍,目光无神而空洞,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易南:“.......”这就非常地惊悚了。
他脚步一停,手下意识地一紧,把路淮拽住了,大少爷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想说他又要惹什么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