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停走后,阮流很快找到房明忻,向他说明另一只邪祟的消息。
“我会向掌门禀报,诉明情况,请掌门加派人手。”
正事说完,这位仙音宗的首席大弟子站起来,端庄冲阮流拱手,清冷的声音带着歉意。
“在下失信了,未能按约定保护公子。公子若有需要,在仙音宗能力范围内,我们一定尽力实现。”
阮流连忙把他扶起来,房明忻这种光明磊落的人,他在明剑宗鲜少见到。不过倒是能理解他的想法,于是欣然接受。
房明忻一走,乔既阳很快摸进房间,三两步拉着阮流坐下。
乔既阳小声道:“爆破珠暂时还在邪祟上,位置是城南。这事要不要告诉宗门?”
“先别。”
阮流凑到他耳边,用气声道:“邪祟不止一只。你们议事的时候我又遇见一只,很强,十颗爆破珠才能勉强驱散。似乎还能隔绝空间。”
乔既阳惊异对上阮流的眼睛,发现对方并非在开玩笑,他猛地握住阮流的手,正色道:“你赶紧走!”
他不傻,邪祟接二连三针对阮流,这本就不正常,与其呆在城里等死,不如有多远跑多远,躲得一时是一时。
“我们现在就走!我偷偷送你出去!”
阮流摇摇头。
乔既阳道:“等徐家城邪祟一事结束,我便同你一起去城南找师兄……现在太危险了。”
阮流安抚道:“我有防御法器。既阳,邪祟已经开始危害城中百姓了,由我作诱饵,赶快将邪祟引出来剿灭才好。”
“若是主动入城南,我们怕是毫无胜算。”
乔既阳:“你不是仙家弟子。若是……若……你师兄怎么办?”
阮流笑起来:“有人答应帮我找师兄。”
乔既阳蹙眉:“谁?靠谱吗?万一他骗你……”
“放心吧,他一定会帮我找到师兄的。”
乔既阳只好作罢。
屋子里有些闷,阮流咳嗽一声推开窗子,扑面而来的凉意,伴着丝丝晨露气息。
天空尽头泛起一小片鱼肚白,眨眼间已折腾到第二日。
见此景,阮流手一顿,大脑后知后觉感到倦意,倒也没把窗子重新合上。
他举起双手,张着嘴打了个哈欠,懒懒道:“睡觉不?”
乔既阳:?
话题跳这么快?
阮流道:“下午还得四处逛逛,睡不?”
乔既阳补觉去了。
*
阮流拉着乔既阳在城北晃悠,猫一样从右边摊子逛到左边。
有人陪在身边,大概可以左买一点右买一点。
“你吃这个不?”阮流半仰着头问乔既阳。
乔既阳麻木点头,不说话是因为嘴里塞着半根糖葫芦。
这是阮流第五次问他,阮流在买吃的这方面兴致很高,看上去想把整条街的吃食全部包下。
于是乔既阳很幸运地体会到,阮流几天前被商贩团团包围的盛况。
推搡拥挤着,乔既阳被阮流带着冲出重围,停在巷口。
阮流扶着墙笑得前仰后翻。
“乔、哈哈、乔、哈……”
乔既阳的发冠被挤得歪到一边,衣袍混乱,阮流明明和他差不多的状态,偏偏笑得出声。
乔既阳一把提溜起阮流,把某只壁虎从墙上拔下来,声音带着笑:“你就是这么出来执行任务的?”
“哈哈哈哈哈哈……”阮流抹掉眼角的泪,弯着腰捂着肚子。
“哥哥?”稚嫩惊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阮流莫名觉得熟悉,回头一看,是那天卖伞的那个小孩。周围环境也很熟悉,他又跑到了那个巷子口。
阮流顺势蹲下,眼中笑意未散。
“还记得我呀?”
小孩使劲点头,手往衣服衣服夹层里塞,掏出来一大把零零碎碎的散钱,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阮流。
“我娘说要找钱。”
阮流想了想,收下一部分,把剩下的退回小孩手中。
“找多了,剩下的你收回去,别被人瞧见了。”
小孩迟疑收回手,他背上没了伞,两个任务都完成了,于是欢欢喜喜向他们道别。
乔既阳不知道他们的交际,正要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尖叫声从不远处传来,正是那小孩消失的拐角。
阮流和乔既阳对视一眼,循声赶去。
穿着浅褐色麻衣,蓄着胡须,不修边幅的中年男人正踩在小孩身上,半弓着腰去扯那夹层。
阮流从没觉得自己视力这么好过,可以看见小孩眼角滑落的泪。
脑海中轰隆一声,再有意识,他已经扯着男人的衣领往墙上狠狠掼去。
紧接着砰的一声巨响。
乔既阳止住准备上前帮忙的步子,呆愣地看着单手抡起成年男性的少年。
阮兄……力气这么大的吗?
撞墙声不绝于耳,乔既阳回神,慌张冲向去。
这次可不是怕阮流受伤,而是——
再不去那男人就要死了!!!
凡人城池,天子律令,死了人可是要上报官府的!
这男人再坏,犯了再大的错,一切都得等官府定夺。即使是修士也不得随意屠杀凡人,何况阮流。
乔既阳抓住阮流的手,本以为要费好大力气扯开,结果只是搭上去,那手就松开了,男人瘫倒在地。
阮流的手冰得吓人。
阮流情况明显不对,乔既阳准备安抚,却见他泛红的指尖点向小孩,喘着粗气,梦呓般开口。
“先……哈、先帮他。”
乔既阳只好扶起小孩,小孩也是个倔强鬼,咬着牙不肯哭出声,单单一双眼睛,无知无觉似的流着泪。
无端让人心疼。
一个大的一个小的,乔既阳头疼。
视线瞥见□□一样还趴在地上的男人。
乔既阳:得了,还有个贱的。
阮流依旧是一副没缓过神的样子,乔既阳只好先将那男人捆起来,等个时机移交官府。
乔既阳找了半天,才找出一条普通麻绳。捆到一半,一双骨肉匀亭的手探入眼下,帮着缠起麻绳。
阮流已然恢复正常,还对乔既阳露出一个安抚的笑。
乔既阳去将男人移交官府衙门,阮流则走在小孩身后,送他回家。
巷子弯弯绕绕,宛若一个巨大的迷宫。
阮流被各种相同的巷子晃得眼花缭乱,不知拐了几百个弯,小孩在一扇小木门前停下。
刚要敲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走出来一位老翁,面带焦急,看见小孩回家后又化作斥责。
苍老沙哑的声音中气十足:“你这娃娃怎么回得这么晚!”
“交送完毕,发个定位?”
耳边同时传来乔既阳的声音。
阮流摸上耳垂,指尖在那银色耳饰上点了点。
耳灵被乔既阳重新加工过,多了不少功能。
他把耳灵递给阮流时颇为得意,扬着唇感叹修真界失去了一位多么多么、如何如何、非常非常伟大的炼器天才。
真乃“万古如长夜”!
小孩三两句解释完原因,等阮流发完定位,老翁为表感谢,请他留下来喝口茶,休息片刻再离开。
阮流点头同意,说明自己有位朋友还在路上。
院子里是一座小小的木屋,破旧却整洁。巨大的槐树立于中心,日头大,槐花大簇大簇开满枝头,只泄出丝丝缕缕碎光,花香幽幽沉沉布满整座院子。
一杯茶尚未喝完,敲门声响起。阮流赶在老翁前跑去开门,将乔既阳引进来。
三人安静坐着,耳边是小孩欢快的嬉笑,夏天最无风的时节,他一个人拿着纸鸢,在院子里也玩得不亦乐乎。
老翁视线久久停留在那道欢快的身影上,随每一次奔跑跳跃起伏。
他毫无征兆开口:“仙人之前问过阿源百花城的事?”
说的是“百花城”,不是“徐家城”。
阮流睫羽轻颤:“对。”
老翁苍老的声音如身后那栋木屋腐朽。
“徐家城罪孽深重,该亡。”
“……”
“天黑了。”老翁抬头,一时不知他是看天还是看花,“再不回去该被抓起来了。”
阿源蹦蹦跳跳凑过来,手上的纸鸢栩栩如生,笑嘻嘻同他们道别。
阮流半边身子走出院子,停住,回头。
一老一小依偎着。
“宵禁和城主有关吗?”
老翁笑道:“也许吧。”
……
阮流踏上乔既阳的飞天平,从上方往下看,整个巷道果真密密麻麻,笔迷宫还要复杂,若是无人带路,迷失其中只是时间问题。
他们假借执行任务之名逛了一下午,倒也没人管他们,毕竟一个是有名无实的灵宝宗弟子,一个是毫无灵力的普通人。
在这种人身上花费心思,还不如提升自己的炼器水平。
某位灵宝宗弟子冷冷哼了声。
阮流平白无故得了记白眼,也不恼,笑嘻嘻提高音量。
“你说真的会有人一整天什么事都没干成吗?”
他故作天真道:“是因为没有线索也没有吃好吃的,才恼羞成怒吗?如果这样只能怪自己不够努力了。”
乔既阳附和:“当真有人如此?”
阮流声音更大:“当然啦!”
说完也不管那弟子什么神情,大笑着拉着乔既阳就跑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