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纷扬扬的雪花在空中飘散着,而后缓缓飘落,本来就被雪染白的地面,因为这场大雪又厚了一些。墨氏那精致而又大气的庭院内,像是被大自然这位画师精心涂抹了一层白色的颜料,渐渐被白色所覆盖。
墨柘鸢静静地站在那棵梅花树下,桃花树的上点点红颜,伸展着繁花的点缀。他的身上披着一件毛氅,那毛氅的毛色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深沉,像是这冬日里唯一的一抹浓重色彩。他那长发松散地垂在身后,随着偶尔吹过的微风轻轻晃动。他缓缓地伸出一只手,纤细而修长的手指向着天空,想要接住那一片片晶莹剔透的雪花。雪花落在他的手上,转瞬即逝,只留下一片凉意。寒冷的空气让他的手和脸颊都被冻得微红,像是盛开在雪地里的红梅,带着一种别样的凄美。他的头微微斜着,眼睛看向来人。
“舅舅。”墨淮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寂静,他快步走了过去,眼神里带着一丝担忧。他走到墨柘鸢的身边,想要把他拉回去,一边拉着他的胳膊一边说道:“你站这干什么,天那么冷。你这样站在这里会生病的,舅舅,咱们回屋里去吧。”
然而,墨柘鸢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站着不动,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神空洞得如同深不见底的黑洞,没有一丝生机,嘴里喃喃道:“不,不……进去。”
墨淮皱起了眉头,眼睛里满是疑惑和无奈地看着他,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只能再次问道:“为什么?舅舅,这里这么冷,你为什么不愿意进去呢?”
墨柘鸢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就像一个精致的人偶,眼眸微微垂着,低声说道:“我……要阿姐带我去。”他的声音很轻。
墨淮听了他的话,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有些酸涩。他在心里默默地想:“我跟一个损坏一魂二魄的人讲什么呢?”他抬起眼睛,看着墨柘鸢,声音尽量温和地说道:“舅舅,看着我。”
墨柘鸢听到他的话,微微抬起眼睛,对上了他的那双眼,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熟悉的东西,愣了一下,嘴里轻轻地吐出两个字:“阿姐。”说着,便伸手拉上了墨淮的手,往一个方向拽着,嘴里还念叨着:“回家。”
墨淮此时被冻得身体有些微微颤抖,说话的声音也带着一丝颤意,他呼出的空气瞬间变成了一团团白气,在冰冷的空气中消散。他无奈地说道:“走吧。”说着,便拉着墨柘鸢朝着屋里走去。
墨淮进屋之后,急忙把墨柘鸢按到凳子上,然后开始忙碌起来,找来了取暖的炭火,又给墨柘鸢拿了厚厚的毯子,想让他暖和起来。等一切都弄完后,墨淮浑身还带着寒气,他疲惫地坐在了墨柘鸢的对面,看着墨柘鸢,轻声唤道:“舅舅。”
可是,墨柘鸢眼神依旧空洞,没有任何反应,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里,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一切都置若罔闻。
“墨柘鸢。”墨淮提高了一点声音再次喊道。
没有反应。
“柘鸢。”
仍然没反应。
“阿鸢。”
还是没反应。
墨淮刚想再说话的时候,突然打了个喷嚏,那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格外的响亮。他下意识地捏了捏鼻子,然后咳嗽了两声。就在这时,他感觉肩膀一沉,一股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抬头便对上了清咒的目光。
清咒的脸冷若冰霜,眼睛里带着一丝责备地看着他,说道:“你是要把自己冻死吗?”
墨淮的声音因为受寒有些沙哑,他低低地说道:“我知道了。”
就在这时,月然从门口走了过来,她的脚步很轻,眼睛里带着关切的神情,轻声问道:“没发生什么事吧?”
墨淮转过头看向她,回答道:“暂时没有。”
月然听了他的话,缓缓地走到墨柘鸢的身边,看着他那空洞的模样,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可是墨柘鸢没有任何反应。随后,她轻轻地说了句:“时迁默。”
墨柘鸢像是被唤醒了一般,有了反应,没有生气而眼神空洞地抬起了眼,他的眼睛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圈,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人,便又缓缓地垂下了眼眸。他本来那好看的眼睛,像是星辰落入了黑暗的深渊,现在变得空洞死寂,但此刻却又多了些悲伤的情绪。
墨柘鸢受损了一魂二魄,这一魂乃是幽精,幽精可是性灵之光,它在人的灵魂深处犹如一颗璀璨的星辰,主宰着人的喜好。而那受损的二魄,一个是灵慧,灵慧就像是人的智慧源泉,赋予人思考、领悟和洞察的能力;另一个则是气。
三月前
墨柘鸢静静地站在墨家陵墓前,他神色严肃,准备运行冥气来超度陵墓中的灵魂。只见他双手缓缓抬起,口中念念有词
“生死亡灵,而行于世,冥而超生,安结永良″
一股强大的冥气开始在他的身体周围聚集。周围地上开满了彼岸花。随着他法力的施展,墓内的灵魂如同被唤醒的沉睡者,缓缓地升起。那周身环绕的冥气太过强大,仿佛形成了一层黑色的浓雾,将整个陵墓都笼罩其中。然而,此次需要超度的人数量竟有上千之多,而且这些灵魂的状态各不相同,其中还有些人的怨气很重,那怨气犹如实质化的黑色烟雾,不断地翻滚涌动。超度一旦开始便如同开弓没有回头箭,绝不能停下,否则那些已经被引出墓中的灵魂就会因为失去超度的力量而变成孤魂野鬼,游荡在世间,那将是一场灾难。
可是,超度如此众多且复杂的灵魂需要极为庞大的冥气支撑,当冥气不够的时候,他只能选择伤害自己的魂魄来弥补冥气的不足。
他站在那里,目光坚定而又有些许疲惫地看着那些升起的灵魂。在众多的灵魂之中,他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却依然没有心中的那些人,亲人的灵魂不管超生了多少个都不见他们。
一刻钟在紧张的超度过程中悄然流逝,终于,所有的灵魂都变成了洁白的光,缓缓地消散在那深邃的夜空中。随着最后一道灵魂之光的消散,墨柘鸢眼中的光也像是被风吹灭的烛火一般,慢慢消散。他的眼神开始变得涣散,原本明亮有神的眼睛像是失去了焦距,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都被抽离了。
随后,他的身体像是失去了支撑的木偶,缓缓地倒了下去,“噗通”一声,在寂静的陵墓前显得格外突兀。
时迁默被墨柘鸢哄睡了之后,便赶忙去处理超度灵魂的事情。当他赶到的时候,便看到墨柘鸢倒在淤泥之中。那淤泥沾满了墨柘鸢的衣物和身体,看起来狼狈不堪。时迁默的心猛地一揪,他顾不上其他,急忙冲上前去,蹲下身子,颤抖着双手探了探墨柘鸢的鼻息。当感受到还有微弱的呼吸时,他长舒了一口气,但随即又皱起了眉头,因为墨柘鸢浑身没有生命的气息,死寂一片,仿佛被抽离了灵魂的躯壳,感受不到一丝生气。
他心急如焚,连忙小心翼翼地抱起墨柘鸢,带着他匆匆赶到月然那里。
月然看着躺在那里如同沉睡过去的墨柘鸢,又看了看满脸疲惫且满脸担忧的时迁默,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他这也是乱来啊,一魂二魄受到了损伤。他怎么能如此不顾自己的安危呢?超度固然重要,但也不能以这样损害自己的方式去做啊。”
时迁默一听,顿时更加焦急了,急忙问道:“怎么才能救?”
月然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不用救。他这情况倒是没有生命危险,只要好好调养几个月便可以恢复。但这几个月他就会处于一种没有灵魂的状态生活。因为他的灵魂正在用邪气恢复,这是一种比较特殊的恢复方式,和普通的恢复方式不太一样。再加之他冥气本就有些紊乱”
时迁默听了月然的话,转过头看着床上那个没有生机的墨柘鸢,眼睛里满是担忧,又问道:“那他这几个月会怎样?”
月然耐心地解释道:“他会醒来的。只是可能没有魂魄的正常状态,但也会有一些感知。你们要好好看着他,别让他乱闹。还有,记得每天晚上给他喂点血,这对他的恢复会有帮助的。”
“因为他是修炼的邪气。所以恢复的方式截然不同。如果他修炼的是灵气,那晚上注入一些灵魂之力去就行了。修炼的是邪气,则需要怨气于大补,但他修炼的为冥间气,只能用现在这种特殊的方式。切记只能喂低于一勺子的血,不可多得,否则以后恢复了可能也会心智紊乱”
时迁默听了月然的解释后,点了点头说道:“知道的。”
当墨柘鸢终于睁开眼睛的时候,时迁默立刻就察觉到了,他急忙走了过去,眼神中满是焦急和关切,说道:“阿鸢。”
墨柘鸢没有任何反应,眼神空洞得像是一片荒芜的沙漠。他缓缓地抬眼看到熟悉的面孔,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看到了依靠,上前紧紧地抱住了时迁默。
时迁默任由他抱了一会儿后,轻轻地把他推开了一些,看着他那空洞而涣散的眼眸,心中满是心疼,喃喃自语道:“我该怎么看你啊,阿鸢。”
墨柘鸢只是静静地不说话,低着头看着床,脸上不带任何表情,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偶。时迁默看着他这个样子,心疼得如同被无数根针同时扎着。
从那之后,墨柘鸢的身体就如同风中残烛,时不时地便会生病。今天或许是头疼脑热,明日说不定又是腹痛难忍,各种病症就像是商量好了似的,轮流在他身上作祟。不过好在,这种状况也不是每日都发生,通常是隔几日才会出现一次。可即便如此,这也让照顾他的人费尽了心思。
因为他的精神状态不太正常,所以得时刻有人看着他。他就像一个不受控制的孩子,一会儿跑到这边,一会儿又跑到那边。这庭院里的各个角落,都可能突然出现他的身影,让人防不胜防。
墨柘鸢就那样呆呆地坐在那里,眼神空洞,对外界的一切都没有什么反应。月然走了过来,她伸出手轻轻地搭在墨柘鸢的手腕上,为他把了下脉搏。片刻之后,月然微微点了点头说道:“今日算是没什么大问题,但是还是得小心些,千万不要让他乱跑了。”说完,月然又把手搭在了墨淮的手腕上,把起脉来。过了一会儿,月然皱了皱眉头说:“你有些寒气入体了,你自己也要多注意一下,现在赶紧上床去休息吧。”
墨柘鸢和墨淮一起盘坐在床上,被褥将他们紧紧地包裹起来,就像两个被保护在茧中的蚕蛹,他直勾勾地看着墨淮的眼睛,眼神中带着一种孩子般的依赖,轻声唤道:“阿姐。”说完,他便缓缓地躺了下来,趴在了墨淮的腿上,委屈巴巴地说道:“阿姐,有人欺负我。”
墨淮一脸疑惑地问道:“谁?”
墨柘鸢带着哭腔说道:“木链。”一边说着,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从他的眼眶中滚落下来,“阿爹阿娘也找不到。”
墨淮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他张了张嘴,只发出了一个“啊?”的声音。然后他抬起眼睛看着月然,那表情分明在说:“怎么办啊,我该干什么呀?”
月然无奈地耸了耸肩,说道:“你先自己看着办吧,等下时迁默就回来了。他现在去采药草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的。”
过了一会儿,时迁默带着采来的药草回来了。他把药草递给了月然,月然接过药草,转身便去煮药了。在离开之前,月然还不忘叮嘱道:“看好他,别让他乱跑啊。”
时迁默的身上满是寒气,他先去祛除了身上的寒气,这才缓缓地走到床边。墨淮看到时迁默来了,便轻轻地把墨柘鸢的头抬了起来,然后自己慢慢地下了床。也许是在床上坐得太久了,他刚下床,腿就不由自主地抽了一下。一旁的清咒见状,急忙上前扶住了他。
清咒从旁边拿过一件大氅,轻轻地披在墨淮的身上,温柔地说道:“我先带他回去,等哥哥醒了让他先好好休息。”
时迁默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清咒把他扶到房屋内便把他脱掉外衣按到床上盖上被子“你先休息,现在哪也不能去,暖和暖和。你是真想冻死在外面吗,到时我给你收尸好吗?”
墨淮“哦”说完便闭上了眼没过一会便睡觉了。
清咒有些疑惑,这么老实?
昼夜交替,夜晚的宁静笼罩着这片庭院。墨柘鸢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先是向左看了看,又向右看了看,发现周围并没有什么人。他像是突然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驱使着,鞋也不穿就下了床。他朝着外面走去,刚一踏出房门,寒冷的空气就像无数把小刀子一样,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他犹豫了一下,伸脚轻轻地踩了一下雪面,那冰冷的触感让他立刻又缩了回来。过了一会儿,他似乎适应了一些,这才又踩在雪面上,一步一步地朝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