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十一带着任务不敢耽搁，急匆匆回了家。
他进门后先在一楼扫了一圈，桌子上准备的早饭已经不见了，他这才提高嗓门喊了一句：“哥！你醒了没？”
楼上没应答，但叮叮当当响动一会儿之后，杨休披了件外套从楼上下来，脸色看着不太好。
“哥？有好点儿吗？”杨十一脱掉外套抖落沾到的寒气，“十二给你带回来的药吃了没？”
这段时间天气不太好，杨休的旧伤时不时发作一下，尤其昨晚下雪，杨休好像着凉了，有点儿感冒。
“吃了，”杨休捂着嘴咳了两声，“已经好很多了，突然什么事？”
杨十一没急着说，先跑去厨房接了两杯水。自己那杯还没走出隔断门就喝了个精光，抹抹嘴把手里的另一杯递给杨休：“要不然吃两粒云道长给的药吧？”
“不用。”杨休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又偏过头清了清嗓子，“先说正事。”
“嗯嗯，”杨十一没接茬，抬起手腕上的移动光脑，点开杨十二的聊天框敲了两行字，等点击发送确认无误后才又抬起头。
这次的任务说困难倒也不困难，说简单也没想象中那么简单。
如何在不引起其他工会怀疑的情况下，精准无误地透露情报，确实需要仔细斟酌人选。
杨休本来想自己上，但杨十一不太愿意。
“哥，你知道别人都是怎么说你的吗？”杨十一挤眉弄眼，把一副少年好皮囊弄得不怎么像样，“都说你像个不会犯错的战争机器，你这种人出去透露情报，越想越奇怪啊。”
“……其他工会的人又不认识我。”杨休表情木木的，试图狡辩。
“不见得，”杨十一摇头，“你忘记了之前巨石的事儿了吗，你不认识别人，但别人不见得没听说过你啊。哥，你在外面的知名度可比你想象中的要高。”
杨十一说的煞有其事，“再说了……你身体，算了先不说这个，”他知道杨休不乐意听这个，继续说起正事，“我倒是有几个人选，跟你通个气儿，帮我参谋参谋？”
杨休看着面前的少年，已经没办法把他和刚捡到他时那个细长的萝卜头联系在一起了。
他看着两个弟弟逐渐成长，也感受到了自己身体因过度透支而引发的衰退。
杨休拉开餐桌前的板凳坐下，“说吧，我帮你评估一下可行性。”
杨十一中意的人选正是巡逻队中的队员，名叫潘哲，来自D区，在巡逻队里人缘不错。
前些日子选拔外出搜寻队员的时候，他也报名并且顺利入选，各项测试指标评级都在A级左右。
潘哲年纪比杨十一要大一点儿，二十出头的样子。目前刚当上搜寻下属分组的组长，此时此刻正抱着一把脉冲步枪，靠着飞艇机舱内壁闭目养神。
“组长？阿哲？”旁边一个长脸寸头的队员轻轻推了推他，“你睡了吗？”
“……”潘哲脑子里还在思考着计划，并不想搭理。
“你傻啊？就算他睡了，现在也该被你扒拉醒了！”另一个人语气里有点儿嫌弃，他抬手在潘哲面前疯狂摆动，“你得这么试，知道了嘛？学着点儿！”
“……”潘哲感觉有几道凌厉的掌风朝自己扇来，实在没忍住，往后缩了缩脖子。
“别胡扯，你小心点啊，那巴掌都快扇组长脸上去了！”长脸寸头瞪了另一个人一眼。
“倒也不至于，”潘哲认命地睁开眼睛，叹了口气，“就是如果我再不睁眼的话，就要被掌风扇感冒了。”
“那不至于，我速度没那么快吧？”那人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脸，嘿嘿笑了两声。
潘哲盯着他脸上内陷的发光面饰，又叹了口气。
“八叉哥，你看看地图，咱们现在到哪儿了？”长脸寸头越过潘哲，伸着胳膊去推这人。
“八叉个毛！老子这叫X，埃克斯！懂吗土老帽？”八叉脸恶狠狠指着自己脸上的面饰，抬腿就要蹬长脸寸头。
“行了别闹了，出任务能不能消停点儿？”潘哲皱着眉，两边各搡了一把。
八叉被潘哲推了也不生气，朝着寸头做了个夸张的鬼脸之后，从包里掏出一个平板，导出地图开始比划。
“咱们现在差不多在C区和D区的交界处，”八叉在地图上点了点，“距离终点差不多还再有个四五分钟。”
潘哲点头，提高音量：“休息的队员醒一醒，我们马上就到了。”
飞艇舱里开始窸窸窣窣的响动，寸头离得近，没忍住用肩膀撞了撞潘哲，“组长，这突发任务到底是什么啊？外面雪还没停呢，齁冷的。”
一舱队员听了这话，齐刷刷停下了手头上的动作，都竖着耳朵往这边听。
潘哲咬了咬牙，在众人的瞩目中绝望开口，面无表情地开始编：“ 抓感染者。”
-“这个天气抓感染者？为什么啊？感染者都跑到室内去了吧？”
-“我还以为是出来找吃的的，听说有一种鱼皮罐头，冷冻一下特好吃，嫩滑软糯，劲道脆爽！”
-“你放屁呢！这俩形容词能往一块儿放吗！”
-“都静一静啊！静一静，听组长说！”
七嘴八舌的讨论戛然而止，七道视线又一次齐刷刷朝潘哲投了过来。
潘哲感觉自己下颌角的咬肌都快蹦出来了，拳头紧握，攥得生态皮革手套都嘎吱作响。
“嗯，就是抓感染者。因为有一种感染者，冷冻一下……”特好吃，嫩滑软糯，劲道脆爽。
潘哲麻木地掐着大腿，“……冷冻一下，体内的病毒说不定会产生变异，所以……”
所以真的编不下去了，这种鬼扯的任务哪个傻子会信啊？潘哲表面波澜不惊，内心疯狂骂娘，对不起杨队的栽培，对不起组织的看重……
“对嘛！”寸头突然一声吼，气势十足，惊得潘哲没忍住弹了一下。
寸头一拍手，语气激昂继续说道：“咱就说！恒星的那个博士就是不一样！比咱多了几个脑子就是牛逼！感染者都能研究出花来！”
“……”潘哲看向傻子的眼神里多了一些欣慰，还有一丝莫名其妙的慈爱。
“你说我要是多长几个脑子，能不能也研究出个无线电什么的？”寸头问其余队员。
“不，不会。”潘哲非常冷酷，“变多几个脑袋只会稀释你的智商，别想了，准备垂降。”
这次行动的位置选在一家中型商超，杨十一和潘哲一致认为这是个好地方。
首先是地理位置优秀，正好处于C区和D区的交界处，离B区那种感染者窝比较远，和E区的巨石工会也不挨着。
当然，最重要的是……潘哲一边挂在绳索上垂降，一边不动神色地朝着D区某处看了一眼。
潘哲带领的小队一共有八个人，留下了一个队员留在上面操控飞艇，剩下七个队员携带武器进入了这家中型商超。
果然和大家所想的一样，因为外面气温太低，感染者全聚集在商超内部，乌泱泱一大群。
潘哲没有犹豫，从腰间作战腰带上取下一个圆柱体小管子，用牙齿把顶管密封的盖子扯开，拉掉保险栓，照着感染者群丢了过去。
噼里啪啦一阵响，从小管子顶端窜出一股蓝色的电花，一路火光带闪在感染者群里席卷开来。
被电流席卷的感染者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发出阵阵哀嚎，直到最后瘫倒在地，失去了行动能力。
其他队员纷纷效仿，但商超一层的感染者实在太多，仅凭这电流并不能完全解决掉。
八叉抬起枪管瞄准扑过来的感染者，“观主给的这个东西这么好用啊，就是装了几张纸的小管子，居然能有这么大的威力？”
“我当时就是在仓库里看到了观主狂电感染者，看得我热血激昂，特坚定要加入望海潮！”另一个组员穿着拉下护目镜，扛着一把改装过的能量弹夹冲锋枪对着丧尸群扫射。
冲锋枪后坐力不轻，但他站得很稳，子弹出膛激出的风浪撩起他的衣摆，露出衣服覆盖下的机械义体。
其余队员端着捕网发射器，精准网住四个感染者。捕网收缩，将感染者紧紧勒住动弹不得，“组长！抓住了！”
潘哲点点头，端着步枪不断点射，视线却在四处乱飘。终于在瞄到某个角落里一处略显违和的箱子之后，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那边有楼梯！我们往那边走！”潘哲吼了一声，手伸进口袋里，把一个开了刃的指虎戴在小拇指上。
小组七人往楼梯口移动，潘哲首当其冲，迎着楼梯口探出头来的感染者，取下腰间佩刀挥了出去。
“组长！小心身后！！”八叉一声爆吼，端起枪就要射。
潘哲动作极快，矮身躲过挥来的毒爪，抄着长刀向上挥砍，将感染者整只胳割了下来。
“嘭”一声枪响，八叉准确无误地击中了感染者的脑袋，感染者发出一声哀嚎，倒在地上不动了。
“组长！你没事吧！”队员匆匆赶来，就见潘哲面色苍白，捂着手腕低头不语。
“！组组组组长！我的好弟弟！”寸头看到滴在地上的鲜血，急的眼睛瞪大了三圈，“你受伤了！”
潘哲咬了咬嘴唇，冷汗从额头上落了下来。
“组长！”八叉攥住潘哲的胳膊，“没事儿，来，松手让哥看看。”
潘哲缓缓抬起头，眼神里充斥着迷茫和恐惧。他嘴唇抖了抖，想说点儿什么，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八叉拍了拍潘哲的脸，“呼噜呼噜毛，孩子吓傻了！”说完便拉开潘哲的胳膊查看伤势。
潘哲带着短款手套，手套和袖口的缝隙有一处伤口，像是钝器撕扯出来的，正在往下滴血。
“组长被感染者袭击了？没事儿，别怕啊，有哥哥们在呢！”其余组员都围了上来，看到伤口都是倒吸一口凉气，“谁带了y……”
话还没说完，就被寸头捂住了嘴。寸头咬着牙，声音压的很低：“在外面不许胡说！谁敢说我弄死谁！”
“……”绝望的潘哲忍不住开始发抖。
“别怕啊阿哲弟弟，哎呦小可怜儿，”八叉揽住潘哲的肩膀，“不怕啊，我们都在呢，咱们现在就回去！”
“药，药呢！”潘哲脸色煞白。
“什么药！可不敢胡说啊！”八叉一把呼在潘哲嘴上，“小孩儿吓坏了，开始胡说了！快，带好家伙准备收队！”
潘哲眼神失去了聚焦，他绝望地看着藏在楼梯杂物堆里的奇怪盒子，用力扒开八叉的手，声嘶力竭地吼了出来：“救救我！快把药给我！我真的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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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是这么说的？”
D区某工会，房间里没有开灯，几个人围着一个平板，微弱的光在墙上映出一圈黑影子。
“千真万确！监控录音都在这里了，虽然那小子受伤的画面没有拍进去，但现场真真切切有人类的鲜血！”黑影一号看着特别激动。
黑影二号抬了抬手，“先别激动，那个药是怎么回事儿？”
黑影三号摇摇头，“不清楚，但如果我没有理解错，他口中的药物是能控制感染的！”
“不，”黑影四号说，“应该不仅仅是控制。”
“你是说……”黑影一号颤抖起来，背后的黑影都晃虚边了，“你是说他们掌握了治愈赛博传染病的方法！？”
“治愈说不好，但绝对能够压制。”黑影四号说，“这怎么可能！他们怎么得到这种东西的！整个泽川……不，估计整个星球都没有这样的药物！”
“现在星球最大的威胁就是赛博传染病，真有这种药物，就跟扼住了星球命脉有什么区别？”黑影二号问，“他们是什么人？”
“监控画面显示，他们还装备了专门克制感染者的武器，配合今天出现在D区上空的飞艇……他们是望海潮的人！”
“望海潮？之前疯狂收纳感染者的那个望海潮？”
“嗯，应该就是这个望海潮。”黑影二号沉思片刻，“去查查这个望海潮是什么来头，着重调查他们口中那个药物是怎么回事儿。还有巨石工会，盯牢了，不要放松。”
“是。”众黑影齐刷刷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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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哲躺在病床上，面如死灰。
门外是他的组员们抱头嗷嗷痛哭的声音，夹杂着捶胸顿足，还有一连串的自我责骂。
“都怪我！都！怪！我！要是我捂住他的嘴！他就不会说了！”八叉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