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忙,笃定我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的态度。
就像是喝醉了却又没法彻底睡死过去那样,轻飘飘的混沌感,又一次强烈地蔓延开来。
互道了晚安,我把自己裹进被子里。
并没有睡不着。
但是,重温了阔别已久的噩梦。
太老套的情节,以至于唯一的观众都对此无动于衷,仿佛碰触一个结了痂的伤口,甚至不觉得疼痛。
……本应如此。
但我却到底忍不住,猝然睁眼,从喉咙里挤出短促的抽气声。
仿佛劫后余生。
仓促地爬下床,过分的紧迫感抽打着身体,拽着双腿狂奔到织田作的卧室前。
门扉半开半阖,如同一个敞开的怀抱。
我却久久伫立,不敢往前迈出半步。
织田作已然死去的世界,织田作死而复生的世界。
织田作抛下我转身离去的世界,织田作承诺我不会离开的世界。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
门后,是还未打开的猫箱。倘若我推门而入,看到的会是什么呢?
会是空荡荡,半点儿痕迹都不曾有过的床铺吗?
会是坐在书桌前,拿着笔苦思冥想,手边是一沓废稿的未来作家吗?
会是正在镜子前整理武装带,准备赶赴一场死亡约会的织田作吗?
还是——
正在床上沉睡的,我那失而复得的唯一珍宝?
我无法确定。
或许这只是我的又一场幻梦,只不过,它更真实,也更漫长。
我慢腾腾地,悄无声息地溜了进去。
床上躺着织田作。
他蜷缩着身体,半张脸藏在手臂里。
我扑了上去。
织田作竟然半点儿反应也没有——他深陷在梦里,无法醒来。
我小心翼翼地碰触他的手腕。
温热的,柔软的,他的肌肤和温度;
微弱的,清晰的,他的心跳和脉搏。
——他还活着。就在这儿。
织田作的额头抵着手臂,急促地呼吸着,像是在抵抗着什么一般,不自觉地发着抖,却一动不动。
艹!
翻身上床,尽量放轻动作,不顾他的抗拒强迫他伸展肢体,捧着他的脸颊,在他耳边反复呼唤他。
没有用。
无论怎么呼喊和安抚都没有用。
活人的体温在指下流逝,因为冷汗与体力的消耗而逐渐变得冰凉。
他紧咬着牙,忍耐着,断续地发出短促而低微的呜咽,每一声都是才出口就戛然而止。
这是我无法参与的战斗。
是我的错。
他半个字都不肯吐露,可我又怎么会猜不出来。
他回到人间的缘由。
让他不得不在这样腐朽脏污的人世,如此痛苦地活着——
是我的错。
……我总是犯错。
他醒过来了。
灰蓝色的眼眸茫然地大睁着,空洞,毫无波澜。
稍稍缓过气,这太过漂亮的眼眸又微微阖上,似乎想要回到那个折磨他的梦境中。
我捧着他的脸,强迫他注视我:“织田作。”
他的眼睫微微一颤,如梦初醒:“……太宰。”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睡不着吗?”他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抬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放心吧,我就在这儿呢。”
“别怕,只是做了个梦而已。”他说道。
4、
只是做了个梦而已。
你这么对太宰说。
当然啦。
你梦见了幸介他们,在那辆爆/炸的公交车上。
绚丽的云霞是一片漫无边际的火海,以坠落的夕阳为燃料,璀璨地燃烧着。
你追逐着那辆公交车。
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知道。只有强烈的恐惧感像饥饿的猛兽在身后驱赶着你,促使你用尽一切手段发狂地紧咬不放。
快点!
再快一点!
一个声音在耳边回荡,焦躁与恐惧几乎要将你吞噬殆尽了。
然而。
——来不及了。
你踉跄着停下脚步,呆愣地看着公交车在你眼前爆成一团火光。
孩子们凄厉的哭喊与求救声响成一片。
他们在呼唤着你。
他们唯一信赖的父亲。
但你动不了。
你动不了。
你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小小的躯体在炽热的火光中化为虚无,连一捧骨灰都不曾留下来。
至死,他们都在等待着你。
这都是你的错不是吗?
如果你察觉了那些潜藏的危机。
如果你没有忽略面见首领时不停鸣叫的直觉。
如果你放弃那些愚蠢的信条。
如果你把你的珍宝藏得更严密一些。
如果。
如果他们没有遇见你。
你几乎就要被击垮了。
你理应和孩子们在一起——结束他们最后的等待。
不。
你得活着,活下去。
这欲望如此强烈,迫使你竭力抵抗。
于是你猝然醒来。
看见了太宰。
——你最后的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