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在空气中悄然蔓延。
一分钟过去,景樾依旧处于极度红温的状态。
如果不是他其余体征一切正常,辛茸简直要怀疑他体内埋了颗定时炸弹,随时都会炸开。
《金牌销售法则》罗列了客户可能出现的种种反应,有的会神情松动,有的会心扉洞开,甚至还有的当场飙出几滴热泪。
唯独没提到,当客户突然发红,发热,发烫……是个什么情况。
050尝试分析:“会不会是觉得你在挑衅他?”
辛茸满头问号:“可我只是摸了下他的手臂啊!”
“你摸的可是肱二头肌,”050一本正经,“对于拳手来说,那可是力量和尊严的象征!你想啊,你这么做,跟在老虎顶上拨毛、太岁头上动土,有什么区别?”
辛茸:“……”
乍一听见050嘴里冒出这么接地气的谚语,还挺惊悚的。
但话糙理不糙。
辛茸脑海中浮现出《金牌销售法则》第三条:永远不要反驳你的客户,哪怕客户说一加一等于三,你也要欣然附和。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尽量摆出一个诚恳无害的表情,试探性往前一步。
“那个——”
谁知景樾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猛地后退半步,嗓音都变了调:“你别过来!”
辛茸乖乖刹住脚步。
景樾目光游移,不受控地扫过刚才被辛茸触碰的地方。
即便隔着衣物,那股热度依然像能穿透布料似的,灼烧他的肌肤,烫得他浑身燥热,心如擂鼓。
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热得让他想要躲开,却又莫名地……
贪恋更多。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在这个人面前,大脑就像是乱了套的机器,一半细胞活跃得过分,另一半却彻底罢工,根本不受控制。
景樾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见他脸色越发不妙,辛茸琢磨着说点什么缓和气氛,憋了半天挤出一句:“你的肱二头肌长得好好哦。”
景樾猝然抬头:“什么?”
辛茸忽闪着求知若渴的眼睛,语气纯良得像个科研工作者:“回弹性很好,组织紧实,是非常优质的人类肌肉群——”
“行了可以了!”
景樾脸色彻底绷不住,厉声打断,说完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仿佛再听多一个字就会当场爆炸。
辛茸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他叉着腰,宽阔的肩膀随呼吸上下浮沉。
半晌,低哑的声音传来。
“你……你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
辛茸立刻举手投降:“好,那我就站在这里说。”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回忆着《金牌销售法则》里的话术,声情并茂地背诵:“我只是想说,你经历了这么多,还能坚持追求梦想,日夜拼搏,这毅力真是非常了不起。”
“……”
“你就像一颗珍珠,风雨的打磨让你更加坚韧,任何困难都击不垮你的心智——”
“说了可以了,”景樾耳尖都泛了红,再次打断,咳了一声,“……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真的?”辛茸眼睛唰地亮了。
……当然是真的。
说实话,这不是景樾第一次被人当面表白。
可像辛茸这样,毫不掩饰地、赤裸裸地、近乎痴狂地表达崇拜和倾慕……
他还是头一回见。
仿佛满腔的爱意早已决堤成灾,汹涌到快要满溢出来,无法再抑制分毫。
甚至让人不禁揣测,在那冰山之下,究竟还藏着多么浓厚、不为人知的炽热情愫。
这么一想,景樾突然觉得,自己每次见到辛茸时那种堪比宕机的失态,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毕竟,在公开场合如此不加掩饰地表达对另一个人的爱意……这和裸奔有什么区别?
任谁都会手足无措吧?
所以,是辛茸越界在先。
有问题的是辛茸,不是他。
想明白这点,景樾觉得局面又回到了自己的掌控之中,心也落回了肚子里。
他转过身,低头整理腕带,面上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没你说得那么夸张,打拳对我来说很轻松,赢比赛更是家常便饭。另外,我并没有经常受伤,那天是因为格斗服生锈老化,才割伤了肩膀。”
“所以,不用太在乎,”他轻描淡写地总结,“这些对我来说都不值一提。”
突然话锋一转:“只有安迪那种半吊子,才会整天把‘辛苦’挂在嘴边。”
“……”
这转折太突兀,辛茸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安迪是酒吧里那个身材魁梧的Alpha拳手。
他在心里默默吐槽:“小煤球,他是在蛐蛐同事吗?”
050紧急提醒:“宿主,法则三!”
辛茸默了两秒,叹了口气。
行吧。
“那你真是非常坚韧不拔,”辛茸顺杆爬地夸赞,又试探着推进话题,“你……有没有想过,回到第一军校呢?”
景樾愣住,显然没料到他会提到这个。
他下意识否认,眼底却不受控地浮过一丝怅然。最后,扯出个苦笑。
“当然想,但哪还有机会。”
“有机会的!”辛茸立刻接话,眼睛亮晶晶的,“每年都有全民选拔考,只要你能参加,就一定可以——”
话没说完,景樾脸色骤然一冷。
“辛茸,”声音里带着危险的寒意,“你故意的?”
“我不——”
他刚要辩解,景樾已然逼近,一把攥住他的衣袖,将人抵在墙上。
滚烫的吐息扑面而来,就这么喷薄在辛茸的脸上。
“那天在酒店里,是你给我换的绷带吧?”
辛茸呆呆点头。
景樾几乎是咬牙切齿:“那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军校为什么不收我。”
这一刻,辛茸突然明白,腺体残疾是景樾永远不能触碰的逆鳞,一旦提及,他就会瞬间失去理智。
“……疼。”
辛茸眼眶泛红,雾蒙蒙的眼睛望着景樾,像一只被欺负的小动物。
可怜得让人心颤。
景樾指尖一抖,理智终于回笼,松了手,拉开门,声音低沉哑涩:“走,别回来了。”
辛茸却没有动,默默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过去。
景樾低头一看,当场愕然。
“这是……”
“我说过,总有办法的,”辛茸语气坚定,目光灼灼,“以前也有过这种先例,只要和时渊元帅见上一面,让他看到你的诚意,就一定有机会的。”
景樾不敢置信地看着手上的东西。
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这张邀请函,他曾在慈善拍卖会上看过无数次,每次都是隔着人群,远远望一眼,从不敢奢望会有朝一日落在自己手里。
而现在,却被辛茸如此轻易地递到自己面前。
他喉结滚了滚,嗓音发紧:“这是……你拍的?”
辛茸点头:“花了好多钱呢。”
一想到拍卖会上的经历,他就心疼得直抽气,又把信封往前送了送:“我现在转给你,你要不要?”
景樾盯着那张邀请函,神色复杂。
沉默了好一会,他低声问:“为什么?”
辛茸低下头,声音软软的:“就是觉得……你会需要。”
景樾:“……”
心脏像是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
这个人,知道他的梦想,还专程为了他,拍下这张邀请函。
就是因为觉得他会需要。
胸口很胀,又很热,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流蔓延至四肢百骸。
见他还不动,辛茸凑过去拉他袖子。
“拜托,收下嘛,收下嘛。”
尾音拖得又软又长。
景樾低头看着他,忽然开口:“就这么想给我?”
辛茸不假思索地点头:“这对我很重要。”
“哦?”景樾眉梢一挑,铅灰色的眸子锁住他,“什么对你很重要?”
辛茸一愣,懵懵地重复:“这、这个啊。”
景樾哼了一声,低下头,嘴角抿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用低磁的声音道了声:“……骗子。”
辛茸一怔:“啊?”
景樾不语。
他很确定自己没听错。
刚才辛茸说的,明明就是“你”。
你。
你对我很重要。
不过他也懒得拆穿,心情莫名愉悦,大发慈悲地抬手。
“行,拿来吧。”
辛茸大喜过望,刚要松口气,却见景樾直接对他摊开掌心,顿时警铃大作。
“等等!”他嗖地将邀请函藏到身后,“要不……先给钱?”
景樾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见他脸色不善,辛茸连忙改口:“或、或者你先交个定金,我们明天签合同,这样以后也好说清楚嘛。”
景樾简直要气笑了:“你打算收多少?”
邀请函的成交价是五十万。不过……
反正也没人知道……
于是他紧张地捏着信封边角,索性壮着胆子:“八、八十万?”
景樾眯起眼睛:“多少?”
做贼心虚的辛茸当即怂了:“……五十万也行。”
景樾冷哼一声,淡淡反问:“你是吃太饱了?”
想到自己即将见底的账户余额,辛茸眼眶一热,整个人都蔫了:“我可能再也吃不饱了……”
“……什么?”
“没什么……”辛茸耷拉着脑袋,咬着嘴唇道,“你买下来吧,真的超值的,可以帮你实现梦想,重返军校,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看来你是觉得我吃太饱了,”景樾挑眉,“花这么多钱就为了吃顿饭?”
“那……四十万,”辛茸心都在滴血,“四十万总可以了吧。”
景樾静静地看着他,没说话,转身在原地踱了两步。
忽然,像是下定了决心,转身走过来,一把架住辛茸的胳膊,毫不留情地把人往门口拎。
“喂!你干嘛啊——”
辛茸踉跄着被拽到门口,抬头对上那双铅灰色的眼睛时却愣住了。
隐隐约约间,他总觉得景樾的神情……似乎和以前有哪里不一样。
眸子依旧冷淡,眼底却藏着某种难以名状的情绪,隐隐要溢出来,却又死死捂住,不肯让人看见。
“听着,”就在这时,景樾一字一顿地开口,“我永远不会为了顿饭一掷千金。”
“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差距,你明白了吗?”
“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辛茸:“……
这人到底在说什么?
什么差距不差距,世界不世界的?
他正要反驳,再次被一道冰冷的话音打断:“回去好好上学,过你该过的生活,这种地方,以后别来了。”
说着,景樾目光下移,扫了眼他身上过于精致的礼服,眉头皱得更深。
“尤其是别穿成这样来,你对这里的道德水准有什么误解?”
最后一个字落下,门板“砰”地一声,利落合上。
辛茸愣在原地,半晌没动,直到背靠上冰冷的墙壁,整个人慢慢滑坐下去。
他抱住膝盖,将脸埋进臂弯,一股浓重的疲惫蓦地席卷而来。
剧情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
景樾并没被逼到绝境,他在竞技场干得好好的,自然犯不着为了一顿晚餐孤注一掷。
缺席拍卖会,已经说明了他的态度。就算辛茸强行倒卖,他也不会愿意掏钱。
已经走偏的剧情线,无法靠这种方式硬掰回来。
这条路,好像真的走不通了。
050安慰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宿主,没关系的,要是这个世界失败了,咱就换下一个呗。”
“不行的。”辛茸突然抬头,声音执拗而坚定。
他可以拼命赚钱,可以不吃不睡。
可他一刻都不想多等了。
只有尽快完成五个世界的任务,他才能记起扶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