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气温骤然下降,喜尔试了好几次,都无法安然入睡,就到林中闲逛。
无意间看到郎殊的身影,他手里没握竹杖,快步走向黑暗。
好奇心驱使,她跟了上去。
郎殊走进一片竹林,四周袭来飓风,敲打竹身形成刺耳的鬼叫声:“来者何人?”
“你不需要知道。”郎殊掌心朝上,布出了一道天罗地网,再将手指合拢,猛地向下一抓。
上百只竹精瞬间被捕,如雨般落下来。
郎殊无视它们在网中的挣扎,哭喊,叫嚣,掌心化出一把月牙刀,他捂住精怪的嘴,一刀刀狠厉地下去,直插它的心脏。
杀完这一只,接着杀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此刻的他就是无情的刽子手,冷血麻木到令人害怕。
喜尔不知道站了多久,直至杀完所有竹精的郎殊有所察觉,抬起血眸朝她的方位看来。
她咯噔一下,内心的恐惧达到顶峰。
“我,我一时睡不着出来走走,我这就回去。”喜尔强压下心中的害怕,故作轻松地摆手。
“站住。”听到郎殊沙哑的声音,她将踏出去的步子撤回来。
“怎么了?”她回头看他,生硬地笑了笑。
旁边树林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两人同时侧目望去。
“小耳朵,我一听就知道是你!”琉青猝不及防地冲林中钻出来,身后只跟着止夏。
“你们怎么在这,小豆子呢?”喜尔垫脚向后看了看。
“他,不是跟着你们走的吗?”琉青同样疑惑,两人对视一眼,一同看向郎殊。
“你把小豆子带到哪去了?”琉青抬脚就要向他走去。
“琉青!”喜尔拦住他,眼神制止。
“啊?”琉青不懂,满目茫然。
对面的郎殊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同样在等她的答案,眼眶里的蓝萜珠就像是倒映人心的镜面,让她的小心思无处遁形。
“他,他是……”她犹豫不决,不知道是说好,还是不说好。
“是什么?”郎殊向她走近。
喜尔不自觉地后退,袖口的空白书掉出来,“吧嗒”一下掉在地上,砸断了她心里最后一道防线。
郎殊扫过一眼,就尽数了解。
除了喜尔这个窥探秘密的人,只有他这个当事人最清楚,是什么让她如此害怕。
“那是什么?”还没摸清情况的琉青走上来,伸手去捡地上的空白书。
郎殊看着喜尔,抬手扼住琉青的喉咙:“你害怕的,是这个吗?”
“他是我的人,你不能动!”止夏从右边偷袭,被他一掌击退。
眼见他的手指越收越紧,血眸迸发出源源不断的杀气,喜尔将心一横,眼一闭:“你放开他,要杀就杀我!”
“这可是你说的。”郎殊阴邪一笑,将琉青扔下,抬步向她逼近。
喜尔稳住想要逃跑的双腿,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在她以为她就要小命不保时,他只是掐住她的下颌,给她喂了一颗无比苦涩的药丸,就走了。
“这是救生丸,吃下这个,不管你体内是什么毒,都毒不死你,所谓救生不过就是以命换命,若不是为你,你以为他闲得慌,大半夜跑这杀妖?”一道女声在她的右耳边传来。
“!”喜尔侧头一看,被这个不知道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的黑衣女子吓了一跳。
女子看她,充满嫌弃:“胆子这么小?”
“说得像是你胆子很大似的。”喜尔摇头,很是不屑。
她向前几步,望向郎殊远去的背影,又撇向地上的空白书,昨日她拿到此书后,问了三个问题,除了晋元爷爷生死之外,一个是郎殊的另一个身份,一个是黑衣女子的真实姓名。
答案都不出她所料,郎殊除了是无恙城少主外,还曾涉足过上万年前,就被封禁的魔族禁地,与魔族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黑衣女子的名字真的是“石与南”,与她梦中那个同名,至于是不是同一个人,还有待求证。
如今这个世道,妖与当初的魔一样,将人类视为蝼蚁,肆意地玩弄,所以她无法放任毫不知情的琉青,不小心得罪郎殊,招来杀生之祸,可由于她的过度紧张,将事情搞得一塌糊涂。
“这里怎会有妖?”喜尔后知后觉地发问。
石与南向她靠近,清脆的声音在她耳旁放大:“你不知道的,还有很多。”
“轰隆!”一记惊雷破空而来,劈向林中那颗最大的油松,将它一分为二。
树干携着一阵巨大的风势,不管不顾地倒下来,一行人不管是在发呆的,还是瘫坐着的,通通精神起来,将“逃命”视为第一要事。
喜尔捡起空白书,被石与南拉着手臂拽起:“跟我走。”
“石与南”带着她朝前狂奔,将琉青与止夏甩在身后,虽然容貌不同,性格不同,身材也不同,喜尔却依旧潜意识觉得,她就是石与南。
喜尔唯一不解的是,梦境的最后,石与南明明化作一堆白骨,死得不能再死了。
两人背着风势跑,跑的还是上坡,体力算好的喜尔也受不住,连喊了几声停下。
石与南应声停下,闲庭若步地转身:“这就受不了了?”
喜尔捂着胸口大口喘气,给了她一个白眼,没空反怼她。
她转眼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悬崖边缘,差一步就要掉下去。
忙退一步回来,满脸不解地看向石与南。
后者摊了下手,耸耸肩表示不关她的事。
虽她未说出口,但是喜尔笃定,她又在笑她胆小。
“把我单独带到这里来,是有话想和我说吧。”喜尔开门见山,昨夜她与郎殊的对话,她听到了,不是她想听到的,是她让她听到的。
托了她的大福,昨夜被她弄醒后,喜尔就再没睡着,才会有刚才那一切。
太阳从远处的山峰后探出一角,浓厚的夜幕像是被水稀释的墨,逐渐透出亮光。
“我希望,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能遵守你的承诺。”石与南将原因道来。
喜尔无奈地笑笑,这个世上不会有人比她,更加在乎自己的承诺遵守与否,即便现在的情况有所不同,她也不会以此借口逃掉什么。
人生是要有付出的,她既已因“承诺”获利,就该为实现承诺而努力。
根据石与南的说法,烟萝洞与期颐镇之间并未设置关卡,只要进了烟萝洞,就是半只脚跨进了期颐镇,他们若不想被闪电劈死,最好的选择是立即前往期颐镇。
几人都没有异议,当即往最高峰爬,到来期颐镇的入口前。
他们到了,没有着急进去,一是为了等不知所踪的郎殊,二是为了等那名,被石与南甩掉的书生。
自到达这里,琉青就举止反常,异常兴奋,他跳过来走过去,时不时地上前拍打石门,嘴角的笑容愈发浓厚。
他来到喜尔身旁,紧挨着她坐下:“进入无恙城后,你最想做什么?”
喜尔没想过这个问题,不知道怎么回答,在他们正前方的不远处,止夏与石与南凑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看她们紧张凝重的神情,不像是简单地商量,更像是在密谋着什么。
“阿青。”喜尔抓住琉青的手,暂时打断他对未来的美好畅想:“你是不是也和……”
“阿南,阿南!石姑娘!”喜尔说到一半的话,被山坡下的喊叫声打断。
书生气喘吁吁地爬上来,一见到石与南,就狗皮膏药似地粘上去,一会儿拿出水壶问她是否口渴,一会儿加速扇动蒲扇为她散热,丝毫没意识到,他才是那个,应该休息的人。
“你想说什么,接着说啊。”琉青仍在等她的后话,见她出神,还晃了晃她。
喜尔看着与石与南分开后的止夏,游走到琉青身后,直挺挺地站着,好似在护卫自己的所有物般。
帷帽遮挡下,她的神情看不真切,喜尔却从她双手抱胸、高高在上的姿态中,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
她不发一语,沉默着离开。
远处的天空中,一块厚重的乌云悄然压来,它每靠近一分,龙卷风的风势就随之加大,沙石枯叶腾空而起,树干枝丫被凭空截断。
几人合力推开石门,琉青本是第一个进去的,却被身后的止夏向后拽了一把,整个人踉跄着跌出石门外,撞上落在后面的喜尔。
石与南目光怜悯地扫过两人,在喜尔身上停了一瞬,好似在提醒她什么。
“阿南,我们走吧。”在书生的“照顾”下,石与南第二个进入石门,书生随之。
喜尔的内心响起锣鼓,她不敢想,如果事情真如她想的那般,琉青要如何接受?
他与她不一样,对他来说去无恙城,是比他的性命还重要的人生目标。
身后的雷声渐近,喜尔推着琉青上前,却又连连回头查看,郎殊要是再不出现,就真的来不及了。
“还不走,是在等我?”远处森林传来一记含笑的调侃,郎殊闪现在她身前,抓住她的手腕,在乌云到达山峰的前一秒,带她跃进石门。
石门一合上,就进入另一个世界,关于上一个世界的危险与嘈杂,通通消失不见了,唯一剩下的,是他们死里逃生的狼狈。
“这里就是无恙城吗?”琉青不由得惊呼,眼前这一栋栋精美豪华的宫殿,周围争奇斗艳的绝美花草,令人心旷神怡的清新空气,都和传说中的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传说中的无恙城人来人往,生机勃勃,这里却一个人影都没有,且静得出奇。
“这里和无恙城可比不了。”止夏不屑地哼哼,脚步强势地拦在琉青身前:“你最好打起十二分精神,不然待会出了什么事,我可不会救你。”
琉青微抬嘴角,敷衍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