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都在负责人那里取了准考证,正在走廊上叽叽喳喳的交谈,
“你哪个考场的?”
“啊......我们隔的也太远了吧。”
有人双手拽着准考证来回打转:“完了完了,我明明都记得,怎么现在全忘了。”
一个男生眼神空洞:“早知道不熬那么晚了,现在脑子都是懵的。”
“你瞧那些刚来的。”有人镇定地开着玩笑,“有什么好怕的,就是一次摸底考试而已。”
旁边人呛他:“说的倒轻松,那你乱填啊。”
“不不不。”男生头摇的像拨浪鼓,“万一被负责人说态度不端正怎么办——我可不想未来几年的评优都因为这件事泡汤。”
这时,他们瞥见专门分派试卷的人抱着试卷走过,瞬间噤了声。
直到他们走远,才有人小声嘀咕:“听说这次考试是纪检部部长亲自带人巡逻,她可不是什么善茬。”
人群里响起一阵附和,五十一区办公室里气氛也愈发浓重。
林稚一直看着表,在办公桌前急得焦头烂额,半小时前安源一群人就来拿了准考证乖乖去考场了。听过九一做事由着自己性子,没想到那么由着。
他挠挠头,向稳坐着的夏御雪征求意见:“夏姐,她不会不来考吧?”
夏御雪的指节在桌面有条不紊敲过良久,一个人影才缓缓进来。林稚赶紧把桌上的准考证拿起来:“这都要考试了,怎么才来啊?”
九一没应声,林稚想起来几天前夏御雪因为九一不继续输液而冷着脸的样子。
当时夏御雪转身一句:“随你。”让医务室大叔和林稚吓得不敢吭声,更要命的是九一竟直接抓起外套出了门。
林稚也记得那道门被合上后夏御雪静默伫立的剪影。
像尊被寒霜侵蚀的雕塑。
两个人闹得不愉快的话,对九一影响是很大的,于是他对九一喋喋不休,希望九一收敛一些:“你看夏队长多好,还要监考呢,等你很久了。”
九一夺走他手里的准考证,随即打断他的好意:“没让她等。”
——
空调中燥热的风搅得沉闷,林稚将试卷分发下去打断台下此起彼伏的称赞声,随后提粉笔在黑板上写下本场科目。
笔尖划过纸面的窸窣声渐渐漫开,九一早早写完望向窗外,窗外树枝摇曳,常绿阔叶在冬天也枝繁叶茂。
眼睛看酸了她就单手撑着脑袋预备睡觉,这才发觉自己这个考场的主监考官是夏御雪。
九一:“......”
考场上不允许睡觉,但夏御雪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后任由她小憩。
后排男生偷偷晃眼,被夏御雪尽收眼底。她迈步走向后排,路过九一时,轻轻敲了敲她的桌面。
沉寂的考场在夏御雪冷硬的“站起来”中颤抖,试卷抽走带起的微风掀掀九一的发尾。她身后椅子在地面上搓过刺耳声响。
门口正巧巡逻的纪检部走进来:“怎么了?”
“抄?”男人接过夏御雪手中的试卷,被抓现行的男生低着头躬在桌前不回答。
男人目光转向前排,看清那个是九一后,将其试卷粗暴地抓起。
纸张撕裂的脆响惊得其他考生心里一颤:“你是哪个区的?也站起来。”
试卷被扯成两半,九一眼皮都不抬一下:“我没作弊。”
“其他人都带着笔袋,怎么你就拿两支笔?”男人质问道,“这门结束后去纪检部部长办公室一趟。”
“没空。”
男人眉头皱得难看:“没空......?你负责人是谁?”
“不知道。”
“不知道?”男人盯着她卷子上看,区号那栏写的五十一。
九一不乐意:“理由是什么。”
“配合调查。”
九一将桌上两支笔和橡皮擦揣衣兜里:“查监控。”
“态度不端正——要我找部长过来吗?”男人太阳穴直突突。
“什么都要找部长。有病。”
“我靠,那个女的是谁?脾气咋那么冲。”后排交头接耳。
“九一啊。”知情者压低声音,“你是不知道多不服管。”
“啊?!”考场内不断传出抽气声。
夏御雪始终冷眼旁观,直到九一推门而出,她才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和带几支笔有关系吗?”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考场瞬间安静。
男人还想争辩:“但她态度——”
“态度问题,我会亲自处理。”夏御雪冷声打断,“你故意撕毁考生试卷的行为,纪检部部长会处理。”
男人表情一僵,最终只是收起男生的那份试卷:“这个我带走了。”
夏御雪没搭理他,将九一那份收好之后,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考场:“继续答题。”
尽管之后通报九一没有任何作弊嫌疑,但是一门试卷被扯烂,之后的她也索性不去了。
考完试临近傍晚,他们和教育部因为九一无故缺考扯皮回来后,林稚瘫在沙发里因为九一脾气而无奈叹气。
他愁的发慌,始作俑者又推开门进来添乱:“你有病啊,叶着霜劈头盖脸给我一顿骂。谁让你自作主张给我辩驳了?”
夏御雪头也不抬地批改文件:“她不是你负责人,没资格训你。”
“你官威也不小。”九一毫不留情的回嘴。
“九一,咱们别因为那个男的生气......”林稚赶紧站起身打圆场,“夏队长后来帮了你。”
“道德绑架。”九一句句带刺,“为我好就别让我知道。”
林稚偷瞥向办公桌后的人:夏御雪依然低头批改文件,平静的像暴风雨前低旋的乌云。
林稚暗自捏了把汗,九一现在每句带刺的话,都像是在刀刃上跳舞。
这可是十二岁就荣获特等功的女人——第二次大战时单枪匹马破数万敌的活传奇。
更别提她身后还有掌控着三分之一个帝国的夏府......
林稚:嘶——
他担忧的直搓手:“当时我就坐在后面,夏队长都让你睡了那么久,是外面纪检部巡查过来才叫醒你的,正好你后面那个人抄你的试卷。”
“嗯嗯嗯。”九一极其不耐烦的将准考证甩到桌上,“拿去。”
“除此之外我还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吗?”夏御雪回完纪检部那边发过来的消息,终于抬起头来,“为什么不待见我?”
“不为什么。”九一冷嘲着敲她的手机边,“少管我的事。”
“讨不着好。”九一悠悠抛下这句话,推门出去了。
“夏姐!”林稚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你要不然骂骂她,要不然就别搭理了。”
夏御雪摩挲着手机边。走廊里九一渐行渐远,不知道哪间办公室里打印机嗡鸣,搅得林稚脑子直突突:“夏姐......”
林稚将门关上,小心翼翼走过来:“夏姐......九一平时说话是这样,你要觉得没什么......就别管她了,反正也没几年——以后有什么事我来就好......”
深夜的办公楼只剩几间亮着,夏御雪打量着九一准考证上的照片,少女多情的眼睛中带着股破罐子破摔的桀骜。
对面那么久没吭声,林稚心里咯噔一下,以为夏御雪要把九一赶走,他想法子给九一再争取机会,却听见她轻叹一声:“小孩子。”
——
手机在口袋里震个不停,九一瞥见叶着霜的名字,毫不犹豫关机。
好你个叶着霜,敢骂我。
烤串的油烟裹着香味扑面而来,九一烦的心慌。
那个纪检部的看不惯九一,就是故意找茬,想冤枉她作弊。叶着霜不管她委屈也是常态,但夏御雪居然替她出面了。
她早该去找祝七拿回药瓶的,却一直拖延着。
多管闲事......
明明只是一夜情而已.....
关于“夏御雪戏弄自己感情”这件事,她承认自己有无理取闹的成分,毕竟夏御雪没碰她。
她俩本该就只有异能事务所上下级这一个交集,那晚的事,不过是个错误。
所以她计划得很好——瞒着夏御雪把活祭案的后续处理的干干净净,然后就两不相欠。
可现在一切都乱了套。
——她推不开夏御雪,也狠不下心做更过分的事去恶心她。
那个女人冷得像终年不化的冰。
明明只是在履行上司应尽的职责,可却让九一觉得自己像个被抛弃的小狗一样患得患失。
因为叶着霜从来不会多管她。
——都怪叶着霜。
——
衣裳裹挟着早晨刺骨的风,为了避开叶着霜的斥责,九一不得不窜到五十一区的办公室里。
夏御雪正坐在桌前,面前摞了一大叠文件。
九一坐沙发上静音刷视频。只要等着纪检部早间巡查的时间过去,叶着霜就别想在今天找到她。
夏御雪正翻开一份文件。九一余光瞧见她眼下淡淡的黑青。暗自嘲笑这个女人自我感动式付出时,下一秒就冲着她来了。
夏御雪声音平静的像在念报告:“你故意在考场睡觉,是猜到了后排那个男生会抄你试卷。”
“为什么?故意给自己扣上作弊嫌疑有什么好处,你很想吃那个处分?”
九一沉默良久,突然嗤笑:“当然有——让你们这些多管闲事的都滚远点。”
该死,那场本就是要试探她的闹剧果然被她看穿了。
“装什么?假惺惺的。”
“去年冬天,你匿名给救助站捐了棉袄,合计三万块。”夏御雪的声音像暴雨一样淋下来,“前阵子火车站停滞的数百名异能力者穿的保护服你也出了钱——我查了你所有的违规记录,每一次都刚好在纪检部面前作妖。”
这个女人太聪明了,周明月那件事被察觉也是早晚的。
散布『垄断羊皮卷』的流言,就是要让对面把对准夏御雪的矛头给调转到安言身上。
不能让计划功亏一篑。
只要让夏御雪认为自己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她就会像叶着霜一样放弃自己。
那么一切都还来得及。
全程不会有任何一个冰系异能者受到伤害,自己能读懂羊皮卷的秘密也不会败露。
“查我?”九一站起身夺过她手里那份,连同着,故意粗暴挥手将文件夹全横扫在地。地面散落一片,她依然冷眼:“我警告你,少——”
话音戛然而止,夏御雪伸手将创可贴贴在她被档案边割破的指尖,这时候九一才发觉到痛。
“疼吗?”她的语调带了些温柔,九一被烫到一样猛抽回手。
面前这个女人简直不可理喻,她继而怒声:“有病啊。”
夏御雪弯腰收拾地上散落的文件,平静的解答:“再不舒服了,训练计划又得改。”
九一没回答。一瞧时间——叶着霜就算有天大的愤怒,现在也估计回办公室没空搭理她了。
她将手机塞回兜里准备离开,一份文件夹恰好在脚边,她抬腿缓缓推给夏御雪。
走廊回荡着急促的脚步声。九一脸色骤变,飞快过去要把门关上,被恰好进来的叶着霜伸手抵住:“做什么?”
夏御雪正将最后一份放好:“你不忙着工作,来这干什么?”
叶着霜瞪了九一许久,终于开口:“胆子大了,敢不接电话。”
九一将尾音拖得又长又刺:“我没看见。”
叶着霜嘴唇紧抿,好像下一秒就会爆发,九一望着她翻了个白眼。
夏御雪忽然轻笑出声打破凝滞的氛围:“叶队长查岗查到这来了?”
她端着现磨的咖啡移到叶着霜眼前,身子挡在九一面前将两人隔开:“昨晚她手机忘在我这儿,我嫌着吵,就索性关机了。”
叶着霜接过纸杯在沙发上坐下,苦涩在舌尖蔓延,夏御雪长得高,这个角度本来会把九一完全挡住,但是九一探出头很不服气的望着。
叶着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