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阎絮想了很多,从她为妖的第一世,再到现在一切都真相大白。
她怪过这六界的所有人,怨恨他们的戏耍,也怨过他们的自私。
可唯一不怨,甚至愧疚难过的就是萧沉鸾,他堂堂仙族皇子,本是矜贵一生,却因为她背负罪名,堕落成魔。
而后又遭天命反噬,再又被她一刀差点要了命。
萧沉鸾才是最该恨的。
可他现在亲口告诉她,他不怨她,也不后悔。
阎絮眼眶发红,见着如今坐在水池中不能动弹,却又一脸温柔的萧沉鸾,心底一阵一阵刺痛。
过了良久,阎絮才缓缓开口:“萧哥哥,都是他们一厢情愿,排了这一出大戏,害得你这么苦,我想过,这六界与我们何干,不若我们回了魔族,自在逍遥的过,再不理这世界烦事。”
萧沉鸾之前已经听妁华说过阎絮的想法,妁华也想让萧沉鸾劝阻阎絮,可他没有要去劝她的意思。
他们遭此劫难,他不忍阎絮再去奔波,他不管她是小妖阎絮,还是人类周雪生,亦或是降玄神女,他只想她活得逍遥自在。
于是他听着阎絮这般说,只微微点头:“都依你,待我这伤好了,我便跟你一起回魔族。”
阎絮本以为萧沉鸾也要劝她几句,毕竟他现在的身份是仙族二皇子,而以他曾经善良的秉性,他定然以天下苍生为己任。
却不想,他只依着自己。
阎絮走上前,跪在水池边,从背后抱住萧沉鸾,将他裸露在外的上半身圈在自己怀中,头轻轻的靠在他的脖颈处:“当我听闻真相,我怪他们为了自己强行复活我,现在我才知道,从我当年赠予你神识时,你我便再分不开了,萧哥哥,有你是我的福气。”
萧沉鸾正想再开口,阎絮带着哭腔又道:“我还未跟你道歉,那日我伤你.....我...唔....”
阎絮话还未说完,却被萧沉鸾翻过身吻住,将她要说的“对不起”封在嘴里。
阎絮睁大双眼,却不想萧沉鸾的手按住她的后脑勺让她不得动弹,自己的唇舌都被萧沉鸾含住。
殿内氤氲的水汽越发朦胧,阎絮的身子也越来越热,在她就要喘不过气时,萧沉鸾终是放开了她。
两人的脸都红的不像话,此时分开,都喘着粗气,缓解刚刚的窒息状态。
“你....你不是不能动吗!”
萧沉鸾嗤笑道:“可刚刚那一瞬间,我就能动了,想是刚好到时辰了。”
“你....你....!”
阎絮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只能羞着脸撇过头去:“那你赶紧起身更衣。”
萧沉鸾突然从水中站起,阎絮紧紧的闭上眼睛:“换好衣服叫我。”
萧沉鸾也没那种怪癖,于是掐了个决,身上瞬间干爽,顺道还换了一袭月白锦服,腰间以白玉要带束起,长发以金丝玉冠冠住,外间罩一件流光云锦长袍。
“好了。”萧沉鸾走到阎絮身边,拉过她的手轻声道。
阎絮再睁眼,见着萧沉鸾这般模样,忽然愣住。
在她的印象中,萧沉鸾不是一袭黑衣便是黑红格相间的劲服,一股子暗黑使者模样,因着他往日喜黑,她今日赴宴还特意穿了一身墨色。
却不想他这般模样竟如此好看,往日他只觉得月青玄穿白好看,却不想萧沉鸾才是最适合白色的人,如高岭之花,雪莲绽华。
萧沉鸾见着阎絮呆愣的表情,忍不住掐了一下她的脸:“可是被为夫好看到?”
阎絮认真的点点头,双眸里似带着星星。
阎絮这般反应也让萧沉鸾一愣,他本以为她那般羞涩,定然不会承认他好看,却不想她不仅爽利的承认了,还带着那样爱慕的眼神。
她这样的眼神,他很受用。
萧沉鸾忍不住又轻啄了阎絮的小嘴一下,如蜻蜓点水,还未等阎絮反应,他道:“那以后为夫都穿白,让月青玄那小子穿玄色。”
阎絮之前担心萧沉鸾伤重,现在看见他完好无损,还能跟她打趣,之前上仙界的重重心事瞬间烟消云散。
她牵过萧沉鸾的手,笑颜如花:“好。”
两人从药仙宫到明宴殿牵着的手就没松开过,当两人出现在明宴殿时,众仙全部起身,恭敬的对着两人作揖。
“降玄神女,二皇子,请上座。”
擎苍作为寿星,率先开口邀请,阎絮与萧沉鸾也算给他面子,顺着他的手坐在了仙帝旁边。
阎絮曾经须臾来的仙界那几次总被奉为座上宾,而萧沉鸾曾经作为二皇子,自然追随先仙帝坐于身侧,如今两人又坐回本该的位置,心里却没有得以昭雪的爽快,唯有对回顾这一路走来的痛彻心扉。
若非因这痛彻心扉的一路却得了个称心如意的人,阎絮只想问问这天道为何要将两人安排至此。
“日后不必再称作二皇子了。”阎絮道。
众人闻声一窒,本互相道贺,一派喜气的氛围瞬间暗淡下来,齐刷刷地看向上首处端坐的阎絮,却无一人敢发问一句,只是等着阎絮接下来的说辞。
“曾经萧沉鸾皇子的名号是你们亲手褫夺,你们一派正义凛然将萧沉鸾逼得堕入魔道,日夜遭受噩梦侵蚀,魔气入骨,如今又尊称什么皇子?”阎絮轻嗤一声,“敢问如今上首处坐着的可是萧沉鸾的血亲亲父?敢问萧沉鸾如今又有什么兄长?所以这二皇子实在是称呼不当,以后大可不必叫了。”
众人怎不知阎絮是在找茬,但无论怎么讲理讲据,阎絮若执意是诡辩,他们也奈何不了她分毫,所以便索性闭口不言。
只是最后擎苍转而将问题抛开了阎絮,才让这宴上不至于冷场。
“那上神认为?我们该称呼萧沉鸾做什么呢?”
阎絮勾了勾嘴角,眼中盛满玩味,“既然萧沉鸾已入魔道,魔身魔体,又为魔界至尊,当称呼魔尊才是。”
闻言,底下唏嘘一片。将萧沉鸾尊称为魔尊,又奉为座上宾,这不是倒反天罡,此事若被六界熟知,不知该怎么看待仙界。
“怎么?一个称呼你们就觉得没面子了?那萧沉鸾这几百年背负的唾骂又算什么?”阎絮看向萧沉鸾。
众仙和仙帝也看向萧沉鸾。
他们知道萧沉鸾本性不坏,只是被逼入魔,受弑父杀兄的困扰才心智大变,所以他们期待萧沉鸾平反之后能回归本性,出面阻止阎絮再肆意针对。
谁想萧沉鸾只是看着阎絮,眼中只有宠溺和理解,再无其他,也没有阻止阎絮的举动。阎絮所为其实只是为他出气罢了,他并非好赖不分,就算阎絮将这天界闹翻又如何?他分得清自己是谁一边的。
他这人特立独行惯了,但有时他觉得听听媳妇的话,任媳妇胡作非为一场也无不可。
众仙看萧沉鸾并没动静,便知道萧沉鸾也绝非一笑了之,前仇不计的人。仙帝这一出大计算准了一切,却没算准这夫妻两个人,一个神女,一个受到神识的仙界皇嗣,却在转世或是入魔之后变得个顶个的心眼小,哪有一点神性光辉,分明就是睚眦必报,血债血偿的寻常人。
压根不懂当初先仙帝和大皇子赔上性命也要促成这一场大计的良苦用心。
“六界本是一家。”最终仙帝发了话,“若六百年后六界危难无法解决,届时六界都会回归混沌,如今便是要六界齐心之时,一个称谓罢了。六百年弹指一瞬,若此时重这种微末小礼,而失大体,岂非本末倒置。”
“萧魔尊,本座说的可对?”
萧沉鸾扯动嘴角一笑,仙帝不愧是仙帝,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没让两边任何一边失了面子,这调和六界的本事他还真是学不来。
也是,当初叫他父兄心甘情愿赴死,叫六界齐聚配合这一场计划,没有点本事怎么行。
甚至事后他都无法因为父兄的事情去迁怒现仙帝,毕竟他父兄死的时候那般大义凛然,无畏无惧,也是心甘情愿将他也算计进去的,怨不得旁人任何。
“仙帝所说有理。”萧沉鸾堪堪敷衍一句。
他知道若再在这事情上纠缠,阎絮是决计辩不过仙帝的。
阎絮本就是打算小惩大诫,胡闹罢了,倒没真准备以一己之力掀翻仙界,所以点到为止,如仙帝所说,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面喋喋不休,争论不停,便显得像市井小人,没半点为神的体统了。
所以在仙帝调停之后,阎絮端庄地吃了一会儿东西,也与别人浅尝辄止地寒暄几句。
直到擎苍说出那句:“既然如今误会解除,魔尊也已经回归天界,那就请上神顾忌六界安危,早日在九重天上入居。昔年神族陨落,上重天神庙荒废,宫殿倒塌,但我们仙族会立刻兴土木,重塑庙宇殿堂,供上神栖身。”
众仙手中杯盏一停,齐刷刷看向对擎苍,谁都没想到他会这么快道出目的。
阎絮正将一只樱桃送入口中,她细细咀嚼了一阵,然后将身体往后一仰,无所顾忌地看着擎苍以及众人,“本神什么时候说要入居上重天?何况魔界还等着萧沉鸾主持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