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砚书的内心陷入了无尽的挣扎，仿若到了一处深不见底的沼泽里，不见天光。
一方面，户籍是她当下最需要且最重要的东西，另一方面，这块玉佩在关键时刻，可以拿去京城古芳斋求助。
一边是当下的需要，一边是将来未知的需要。
宋砚书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迟迟未能做出决定。
洞老在一旁见到宋砚书的纠结模样，也没有催促，而是静等宋砚书做出决定。
宋砚书看着手中的这枚玉佩，这算是她来到这个时代后，陪伴自己最久的东西了，以前也没有多在意，可现下有可能要把它给洞老，竟有些舍不得。
不对呀，既然都不是银钱，洞老为何不要钗子，而要玉佩，宋砚书的心中产生了一丝丝怀疑。
毕竟，这不是普通的玉佩，而相当于是裴钦的一个承诺。
可是，除了自己，难道洞老也知道此事吗？
宋砚书不得不提高防备心，于是，她试探着问道：“洞老，同样都不是银子，您为何对这玉佩情有独钟，难道这玉佩有何独特之处？”
“老朽一介男子，无妻无女，要钗子作何？这玉佩，倒是没什么新奇，不过，老朽甚是喜欢。若你不舍，那便罢了。老朽从不强人所难，请回吧！”洞老作势便要离开。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宋砚书又看了看手中的玉佩，继而她想到近日来没有户籍的难处，心中还是在一瞬间做了决定。
她咬了咬牙，不自觉捏紧了手中的玉佩喊道：“等等。”
转过身去的洞老立刻放慢了离去的脚步，在无人看到的角落里，他的脸上隐约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不过，他很快便将面部表情调整好了。
等他再次转过脸时，已是面无表情：“小哥可是想好了？”
“是，在下想好了。”宋砚书张开手掌，欲将玉佩递过去。
洞老伸出一只遍布褶皱和老茧的手，但就在他将要堪堪接过之际，却陡生变故。
谁曾想到，突然之间，不知从何处斜插出一双修长的手，握住了宋砚书皓白的手腕。
宋砚书和洞老皆是一惊，双双望向来人。
来人带着面具，长身玉立，虽看不清面容，但是，面具下唯一露出来的眸子却很是锐利。
只听他说道：“这么好的玉佩，若是给出去，岂不是可惜？”
“这位公子是？”洞老面对如此变故，很是镇定，他对着来人问道，“公子可与这位小哥认识？”
“素不相识。”来人的语气不带任何起伏。
“那为何？”洞老不解。
“因为见不得这么好的东西被浪费。”来人突然加重了语气。
“你——”洞老脸上忍不住闪现了怒火，真是个多管闲事的家伙！
“这位公子，多谢你的好意，只是我现下银钱不够，只能出此下策。”宋砚书见洞老心情不愉，立刻化解。
“多少银两，我替他付了。”来人对着洞老说道。
“哼，他没钱，便不要，何时让你来付了？”洞老心有不忿。
“从未听说过别人不可代付的，何时，鬼市的规矩竟变了！”来人直视着洞老浑浊的双眸。
洞老一瞬间竟被这双带着寒意的眸子逼退，看来今日想要这玉佩是不能成了。
于是，他只能不情不愿地说道：“既然你要替他付，一百两。”
来人没有任何犹豫，随即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要递给洞老。
宋砚书站在一旁，觉得不可思议，甚至有些离谱，二人竟然直接跳过她，做了关于她的交易。
于是，她也按住了来人的手腕，说道：“这位兄台，我们并不认识，你无需破费。”
她有些难以理解，此人看起来并不是平易近人之辈，何故突然帮她这个陌生人付款，实在惹人怀疑，宋砚书的心中忍不住敲响了警铃。
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此刻若是接受了他的帮助，谁知他又会要求自己做些什么！
因此，宋砚书不欲让他帮忙，她刚刚便已想好，玉佩给出去便给出去了。
与将来未知的事相比，还是眼下的事情更为重要，她现在必须要先度过户籍的难关。
来人憋了宋砚书一眼，并未接话，而是在一息之间，便轻易将手腕从宋砚书手中拿出。
接着，他不容拒绝地将银票递给了洞老，并说道：“他要的东西，给他！”
“哼！”洞老还是不情不愿地接了银票，“他想要的东西，岂是立刻就能拿出来的？等着！”
说罢，洞老拖着有驼峰的后背进入了屋内。
宋砚书忍不住问道：“兄台，你我素不相识，你为何帮我？”
狗子也在一边点点头，表示难以理解，见过做好事的，没见过这么傻的。一百两啊！这可不是小数目。
“你手中的玉佩，可是一位姓裴的公子所赠？”来人肯定问道。
宋砚书心中生出了警惕：“公子为何这样问？”
“因为他是我的一位朋友。”来人不欲多做解释。
“不要轻易把它送给别人，你留着它，以后或可救你一命。”来人交待完后，没有停留，便顺着人群离开了。
“喂！”宋砚书还待再问，却已找不见他的身影了。
“此人也太过奇怪。”宋砚书摇摇头。
狗子却望着人群中消失的背影，说道：“这人真是神秘啊！”
“确实神秘，神秘的什么也没留下。”宋砚书喃喃道。
“喂，你真的不认识啊！”狗子犹不死心。
“不认识。”宋砚书对狗子强调道，“别再没大没小的，我叫宋砚书，不叫喂！”
“哦！知道了！”狗子暗地里对宋砚书做了个鬼脸。
宋砚书心中还在想着刚刚的神秘人，并未注意到狗子的动作。
方才的人说是裴钦的朋友，那么，想来他肯定认识裴钦，就是不知，裴钦受伤的眼睛彻底好了没！
不过，这人走的也太快了，自己还什么都没来得及问呢！
但让宋砚书想不明白的是，他既然是裴钦的朋友，却为何会出现在望津城的鬼市？
宋砚书摇摇头，想不通就不再去想了，还是眼前的事更为重要。
本来她以为，即使付了钱，户籍也没那么快能拿到，可能要等到下次鬼市，没想到洞老直接让她在门外等候。
看来，今晚便能拿到户籍了！宋砚书的心中充满了期待。
又等了半刻钟，洞老还未出来，宋砚书忍不住问狗子：“你觉得需要多长时间？”
“不知道。”狗子摇摇头，“不过，多长时间也得等。不用担心，鬼市在天明前就会关闭，我们最多也就等到那会。”
宋砚书担心的却不是这个，她又问道：“洞老会不会不出来了？”
“不可能。”狗子立刻摇头，“鬼市的规矩，钱货两讫，绝不拖欠。除非，他不想要在鬼市的信誉了！鬼市里的摊主之所以能屹立不倒，完全是因为他们的信誉，从不失信于人。”
“这样啊！”如此，宋砚书便彻底放心了。
在宋砚书等候之际，鬼市上依然人潮涌动，没想到，即使是半夜，也有这么多人需要在此交易。
大概等了三刻钟，洞老才拖着佝偻的背缓慢地从屋内走出，他将手里捏着的一份户籍递给了宋砚书。
宋砚书接过，果见上面写着自己的姓名和籍贯，还有官印。
洞老左右扫视一番，问道：“刚刚那位公子走了？”
狗子点点头。
“年轻人，你可要收好了，若是丢了，再来鬼市的话，可还是要拿玉佩来换的。”洞老在宋砚书欣赏的当口在她旁边幽幽说道。
洞老不相信，若有下次，这个小哥还有那么好的运气，有人来帮忙。
宋砚书并没有在意洞老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而是说道：“多谢洞老。”
接着，她将那张户籍珍而重之地放入了怀中。
“哼！”洞老有些心气不顺，“既然拿到了，还不快走！”真是看着心烦！
于是，宋砚书便带着狗子一起告辞了。
依然是狗子在前面带路，不过，宋砚书看着狗子走的路线，很是奇怪，她不禁问道：“狗子，你这是要去哪儿，我们为何不原路返回？”
“鬼市的规矩，不走回头路，这个地方，入口和出口并不是同一个地方。我们若是回到入口，入口守卫是不会让我们出去的。”
“规矩真多。”宋砚书忍不住吐槽道，“若是第一次来的人，岂不是又回到了入口？”
“那也没关系，守卫会告诉他出口在何处。”狗子心平气和地解释道。
“好吧。”宋砚书不再多言。
她跟着狗子一路前行，却发现人越来越少了，“我们是不是走错了，为何人变少了？”
“我们办的是小事，办的快，离开的也就早。其他人，还没有结束，所以现下往出口走的人少。”
“原来如此。”
两人一路畅通无阻，很快便走到了出口处，那里果然也站着两个戴面具的人左右把守。
狗子和宋砚书未受到任何盘查，很顺利地便从出口处离开了。
待走远了，宋砚书转头回望鬼市，却见如烟如雾的朦胧中什么也没有，哪还能看见所谓鬼市的影子，刚刚的一切热闹仿佛只是一场梦。
若不是狗子还在身旁，宋砚书都要怀疑自己在梦游。
“狗子，今日多谢你，若不是你，没有路引的我，不知还要在望津城中游荡多久。”宋砚书发自内心的感谢。
“嗨，小事，我们是朋友，不是吗？”狗子不好意思地说道。
“对，是朋友。”宋砚书粲然一笑，狗子是自己在望津城交的第一个朋友。
星月为伴，虫鸣作响，两人一前一后，踩着窸窸窣窣的草丛，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此刻，躺在宋砚书怀中的户籍，在这凄冷的夜里给她带来了温暖，也带来了明天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