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来到尸山血海中间，，响起清脆的嗡鸣，剑身逸开道道金光，与此同时尸骸上浮现出各色光点，犹如百川归海向它涌来。
风息声止 ，天地间连一丝声响也无。
空中破开一条漆黑的河流，深沉地能席卷所有希望，首尾相衔，如蛇吞尾，静默在半空之中盘旋。
忘川之水不落凡尘，周而复始永不停歇。
林依站在不远处，注视着这宏达浩渺的奇观。
无论是怎样的存在，在它之下都会觉得渺小。
融入忘川的魂灵回到身躯，拿回被困在体内的意志，重新变得完整，消散在天地之间。
他们会去往幽冥，重入轮回。
她伸手，接过变得透明的飞剑。
长命缕这回需要平衡的因果太多，短期都不能再动用。
林依把它收进丹田，随着长命缕回到身体，她能察觉到自己的灵魂明显轻松了许多。
仿佛之前都被看不见的线束缚住手脚。
“代价？”
一个陌生的词突然窜进脑海，林依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如此奇怪的本命法宝。
只有当长命缕平衡足够多未尝了结的因果，她才会彻底自由。
冥冥中有道声音告诉她，她一定要解开灵魂的束缚。
青羽返回时，只见到点点荧光弥漫在天地间，萤烛之辉不见来处，少女抬手握住白玉剑，侧身露出面纱遮住的容颜。
城郊的凶煞之气，连带着那些尸体，一起荡然无存。
极致力量的碰撞，碎开无数银光。
“在下鸣章山青羽，不知道友师承？”
他忍不住上前打断，却见少女宛若惊弓之鸟，倒映星光的双眸扫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用传送符离开。
那一眼，什么也没有，却能清晰倒映出他自己，干净地让人不敢直视。
青羽略微踌躇，再想找人已经寻不到气息。
林依连用好多张传送符，确保人没法追上来。
幸好她早有准备，不仅换了身装束，还带了面纱。
想到这里，林依看了身上的浅紫色精致衣袍一眼，捏诀变回之前朴素的模样，随手挽了发髻，用白玉簪束上。
她该回去了。
“青羽师兄，快放我出来！”
直到听见云恒师妹的声音，他才恍若大梦初醒，把人从法宝里放出来。
“师妹对不住，逢花道人说了，若是你反抗，捆也要把你捆回去。”
他笑得十分和善：“这件法宝，还是临行前道人交给我的。”
想来还是下手轻了些，云恒师妹没过多久就醒了。
云恒冷哼，根本不吃他这套。
她可不是门里天真的师姐妹，这小子瞧着面善，剖开心肺来看，可全是黑心思。
“知道了，我只是回来拿走父皇身上的一件东西。”
可等她转身，天地间只余下崎岖的石子路，连一点血色都找不到，仿佛之前的事从未发生。
青羽温润的声音响起：“刚刚有一位仙子破除龙行客的剑阵，所有人都解脱了，他们重入轮回，得到真正的安息。”
良久无声，正当青羽以为师妹是不是疯了时，听见她断断续续的笑声。
“……好……好！”
云恒捂住脸，又发出似笑非笑的哭声：“……好啊！真是太好了……”
只是，他们都得到了安息，那她呢？
师父说过的话在耳边回响，她也曾不甘地辩驳。
“吾等修道者，不会参与人间因果，若你执意下山，将彻底断绝修仙之途。”
“无灵根者想要修仙，本就艰难万分，你可会后悔？”
“仙长所授，国本无界。可恒有家，此行不悔。”
“你将逃不开你原本的命运。”
她强行下山，只为能保住父皇的命，可父皇却骗她离开，等回来时，他们都死了。
京都登仙台，传来响彻四海的钟声，昭示王朝更迭，所有人都归顺新的帝王。
包括国师。
新皇在高台负手而立，打量巍峨的宫殿。
“国师，姬家全族可是尽诛？”
“是，陛下。”
他刻意隐瞒了，那双倾注爱意的视线。
……
她想起自己少年时诉之于口的爱恋，国师冷淡的眉眼下，寡淡的唇吐出冰冷的话语：“殿下，我与你，并无可能。”
“为什么？”
他望着星河：“天命如此。”
“就像这个王朝的命运，已经走到尽头。”
此刻，他转投新主，依旧是国师。
由爱转恨，不死不休。
“天命，就一定是对的吗？”
旷辽天地间，寰宇之内，天上人间，她再难觅归处。
青羽站在远处，云恒师妹小小年纪就遭此大难，恐怕很难接受。
现在战场的气息已经荡平，还是给她留些空间自己待着吧。
他想起一面之缘的女修，修长的手抚上腰间长剑。
到底是何人，竟能驱动忘川之水？
……
林依回来的时候，柳星泽已经枕着手臂睡着了。
他神态安详，估计是因为累极了，所以睡得很沉。
原本林依没察觉到异常，但是走近时，突如其来的力量波动包裹住她，骤然将两人一同卷入。
原地只留下没有一丝火星的树枝。
幽冥府域，闭目的仙人睁开眼，墨瞳流淌着深沉的夜色，仿佛凛冽的雪山，稍不注意就能将人冻伤。
“哦？”
因为之前忘川的动荡，有魂兽顺着空间通道跑出去了。
还好只有一只。
男人压住识海深处蠢蠢欲动的意识，体味着对他来说极为陌生的情愫，连指尖都忍不住轻颤。
“能消弭因果，引动忘川，想来也只有你的那位心上人，才有如此本事。”
“可惜，你不过是我的一道分身。”
……
城楼上的青羽也察觉到空间的异动，他神色一变：“不好！”
他急忙向云恒飞去，捏诀稳住空间，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眼前一黑，两人都被空中游荡的魂兽吞下。
居然是魂兽。
林依努力聚焦混沌的意识，识别眼前的幻境，但起身时头一晕，又朝着下方倒去。
我的脑袋！她内心哀嚎着闭上眼。
“小心！”
温柔的男声由远及近，一双修长的大手牢牢托住她的上半身，来人坐到她身边，宠溺的嗓音中含着笑意。
“真是一刻也离不得人。”
条件反射似的，林依脱口而出：“你说谁离不开人！”
“好好好！”
那人笑道：“是我离不开你！”
“都怪我手脚不麻利，让我的好徒儿饿着了。”
清脆的碰撞声响起，他端起放在一旁的碗：“我给你煮了你最喜欢的药灵花羹，尝一口看看？”
“里面还加了我上次游历时，带回来的千年石蜜。”
待恍惚劲过去了，林依这才睁开眼朝他看去，这一眼立马愣在原地。
无他，不管他声音多好听举动多温柔，这位仁兄他没有脸啊！
面部只有一片空白。
“怎么？不认识我了？”
迎合林依奇异的目光，他煞有介事地轻抚脸颊，做出一副忧伤的神态。
“果然是得到了就不珍惜了么？不过才一日，就嫌弃我年老色衰，唉……可惜，你想抛夫也抛不下了……”
等林依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已经倚在他的怀里，男人用汤勺喂她，汤羹味道鲜美，更有充沛的灵力流入四肢百骸。
林依眼睛一亮，伸手要拿着自己喝。
却见男人手腕移开，头靠在她的肩头撒娇：“不是说好了，今天奴役我全程照顾你的吗？”
“不要因为我是你的师父就怜惜我啊，乖徒儿。”
“放心，今天一整天，我都听你差遣。”
她看着与素白寝衣交缠的深蓝色海浪纹衣摆，抓过男人的头发绕在指尖，仰头抚摸他的脸，触及温润的唇指尖一顿。
汤碗打翻在地，他吻了上来。
炙热的呼吸交错，带着彼此熟知的心照不宣。
……
就算她什么都不记得，也忍不住放纵他的举动。
只可惜，她的心，从始至终都是平静的。
林依拦住他骨节分明的手，与他十指交缠，懒洋洋趴在他怀中，理直气壮宣布：“好了，我要起床了！”
全然不顾身下人被她搅得衣襟散乱，气息不稳。
男人侧躺在床榻上，散开的衣衫露出精壮的身躯，仿佛蓄势待发的狮子。
他轻笑一声：“真是狡猾。”
语调缱绻，无论她说什么他都甘之如饴。
林依穿上外衣，转头看到男人已经任劳任怨收拾好房间，正倚着梳妆台看书，注意到她的目光，他合上手中的书页。
“我让人移来了你最爱的药灵花，就在外面的山坡上，你练剑的时候就能看到。”
捏着汤勺的手穿梭在她的发间，林依惊叹他的灵活，三两下就绾好披散的头发，稳稳将朱钗插在发间。
他在身后看着她：“小徒儿长大了，都有心事了。”
“怎么了？晨起就不高兴的样子，也不和师父说话？”
林依摇头，起身拐了个弯避开他，流苏随着她的动作一甩一甩：“走吧，我想出去看看。”
她告诉自己，这里是幻境。
能吞下修士的至少也得是高阶魂兽，它会勾起一个人最难忘的记忆，让那人沉湎在回忆中不愿离开。
然后，永远迷失。
而记忆，恰巧是林依最陌生的存在。
她正好可以借助魂兽的力量，探寻自己的过去。
因为不清楚被幻境中人认出来会有怎样的后果，林依没有轻举妄动，她只是绕着宫殿转了一圈，随即指着一处有些熟悉的方向，理直气壮指挥身后的人。
杏眸圆睁，曳长语调：“我要去那里，带我过去！”
一定是幻境的原因，不然她怎么会找不到回去的方向！
男人不知在想些什么，一直跟在她身后，乖乖当个透明挂件。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