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子归忙活了半日击鼓捉贼之事,念着要与那娇娇同食,酉中他便赶回了酒庄,怎料童瑶根本顾不上他。
女使回禀,“夫人说实在抽不开身,让主公与各位大人用膳。”
“……”
知晓她因何忙碌后,余子归若有所思,指尖摩挲片刻,他转身去了田野地窖,与大伙一道进食。
食毕,他与谢昀觥唤来老袁,卢白和李复等人,一道舞枪弄棒,围观的暗哨们皆拍手叫好。
今夜余子归亲自督训,不论田野还是地窖,一派热火朝天,众人都存了要在主公面前展露身手的心思。
直至半月高挂枝头,操练完毕,东园侧厢这头,竟依旧卒卒鲜暇。
唐娅乌事无巨细道着柜台事务,凌氏也将庄子行当和盘托出,卢小小在一旁辅以算盘清减。
余家女眷听得心无旁骛,就连晚食也只用糕点甜酿应付了事。
徒留庭院内蛙鼓蝉鸣,月影独独。
谢昀觥见已沐浴更衣,换上常服的主公独坐庭院,正擦拭着刀枪,他的心思转了又转,硬着头皮敲门要人。
“夫人,娅乌有孕在身,末将斗胆求人。”
屋内女眷皆是一愣,唐娅乌面颊殷红,半天说不出话来,童瑶心下好笑,又起了愧意,她当即喊停。
“抱歉,是我顾虑不周,娅乌快随谢当家去罢。”
侧厢房门终于打开,谢昀觥恭敬抱拳,“末将会派人送桥西镇铺册前来,夫人对册查阅,必加融会贯通。”
童瑶一笑,“有劳。”
谢昀觥将人接走,童瑶这才瞧见独坐庭院的余子归,那厮目光幽幽正瞧着她。
佟枝枝见了,暗暗笑道:“瑶瑶,还不至到废寝忘食的地步,眼下已是亥末,你也早些安置罢?”
童瑶还未开口,余香归已伸了个拦腰,抱起旁侧缩成一团的盘盘,摸起她的小肚子。
“竟是这个点了?凌大娘,我想食夜宵了。”
“喵~”盘盘附和。
凌氏含笑起身,“小姐等着,大娘这就去给您添餐。”
“小小也去。”
“……”
正房厢间。
早有女使将热水拎抬至里屋,余子归方才只用了一壶,童瑶欲沐浴解乏,可刚进里间,那厮也凑了进来。
“夭夭是在担忧战起后事?”
童瑶停步,回首望他,忙碌了一日,趁此机会也好同谈谈心,商讨一二。
想了想,她主动抱住他的脖颈,下巴在他胸前轻轻蹭着。
“一旦战起,便不是能说停就停的了,邕兵随你出征,纵使还有各庄女眷,可无人统管,亦难周转,而我们又不像各郡官署,还有赋税可收。”
余子归顺势揽住她的腰肢,“我会让嵇叔留守,视情况而定,除非孙侯平定起义,否则无需全军出击。”
“嵇叔盼着为雍亲王,为世子,为幼儿手刃仇敌,他不会甘心藏身后方,让你去冲锋陷阵的,不是吗?”
“军令如山,纵是嵇叔不愿,我亦会命其他商户长保障后方军需。”
童瑶抬眼瞧他,“我知你早有成算,可阿少,除去邕军,南郡也是百废待兴,我若什么都不做,只会坐立难安。”
余子归眉眼微动,刚要开口,一双柔荑捂住了他的嘴。
“我知你愿助南郡,可战事要打多久,并不是你我说了算的,此计并不可行,况且……”王兄立朝,她得立野,否则夺回了南郡,他们又如何守得住?
余子归明白她的顾虑,辗转几思,只得沉眼道:“夭夭,不会太久。”
做了这么多年的铺垫,就是为一招制敌,如今有渚辰与西蜀周旋,他更多是等孙侯吞并东夷齐君,尔后他要的,是孙侯手中之兵。
东夷并入南郡后,再一举对峙中原。
从他眼中,童瑶能清晰瞧见那蛰伏的野心与抱负,却道不明心中不安。
她抱紧了人,抿唇道:“战事瞬息万变,阿少,夭夭不求速达宏愿,只盼你与王兄稳扎稳打,平安归来。”
余子归敛下神思,心中潮意忽涌,看了她半晌,终是提腰将人抱起,安抚道:“夭夭勿怕。”
这个姿势,童瑶下意识双腿缠住他的腰,如何不怕?她不想再次失去亲人,也不想……失去他。
无声叹喟,她抱着他的头,也不说话了。
静静看他兑水入浴桶,迟疑间,童瑶又问:“阿少,若我在百户集镇经营商铺,可有危险?”
余子归单手拎起热水壶,一倒入桶,里间立刻雾气缭绕,知晓她的心思,几经思索后,他方才应道。
“我先前是想安置你们于桥西,庄子掩人耳目,此外,矿庄底下还有暗河,避开雨季,就算战乱动荡,你们也能安然无事。”
童瑶抓着他的发,无意识缠绕几圈。
“集镇与桥西都是军镇,虽不至危,但集镇并无庄子隐匿,若他营之军有乱,鞭长莫及,夭夭,我不想你这般冒险。”
童瑶沉默半晌,亲了亲他的额心,“我亦不想你在前方厮杀,还要为后宅心忧……”
“不若这般,你留三两暗哨予我,若集镇有什么风吹草动,我就带娘她们奔来庄子,前后不过半日车程,可好?”
余子归不言,用手试了试水温,暗道三两暗哨怎够?
她心意已决,余子归不再扫兴,他点了点头,将人放下来,伸手就去解她的腰带。
“夭夭生辰还这般劳碌,为夫实在心疼,今夜我来伺候你沐浴?”
童瑶眨了眨眼,她不想意会“伺候”这词的,可余子归完全没半点藏着掖着的心思。
直到火热的大掌游离水中软肉,童瑶先前的愁绪烟消云散,她覆上他的手,嚅嗫娇嗔。
“早间都肿了。”
透过雾气,余子归望进那盈盈水眸,心绪另起,唇瓣游离,他贴着她红热的耳畔,低哑呢喃。
“我摸摸。”
“……”童瑶并未夸大其词,她今日行走时,能察觉到那处异样。
此番周游,他们没带庄家的消肿膏药,余子归力道又凶,幸而他没弄到里面,若是像新婚时那般流出来,她可以不用见人了。
余子归一摸到充腴的肉感,瞬间就硬了,他并非禽兽,但伺候完娇人儿出浴,还是将她扣进了怀中。
他有的是法子给那充腴消肿。
·
翌日。
老袁给车舆外侧和厢门都添了层骨板,马车瞧着是愈发朴素,却也更结实了。
各庄继续接连击鼓捉贼,可官署之人对贼影寻无可寻,闹了一日,终是因赋税难收,吵得不可开交。
余子归趁乱携女眷归返集镇,几人与唐娅乌,凌氏等人拜别后,童瑶带着卢小小一道登车返程。
返程不经渠邱邑,沿途除去云县,其余全然是山岭野景。
车舆内,余香归自诩为师,正手把手教着卢小小如何煎茶品茗。
她活着茶汤,道:“归家后我就给莲窈姐姐去信,这个岩甘真该量制的,出行带着多省事呀,瞧小小碾茶多轻松,要是再加点盐沫,就更有滋味了。”
“你是瞧见茶篓堪堪见底,馋茶了罢?”佟枝枝抱着盘盘,笑着打趣。
盘盘用布帛包裹着身,盘成了一小团,若不抱它,它就要“喵喵”乱叫。
童瑶翻阅着铺册,闻言也笑,余香归也就比小小大上两岁,如今她不是最小的那个,倒有些摆谱的架势了,瞧着怪有意思的。
“小姐,碾这么细,够吗?”卢小小心无旁骛,认真求教。
“够了够了,小小你力气可真大,一刻钟的时间就筛得这般细,这茶末量,寻常我要碾好久。”
“那小小以后都给夫人小姐碾茶。”小姑娘眸子忽闪,与卢庄司一般实诚。
余香归嗤她,“不用你,府中侍女会置办好的。”
佟枝枝也点了点她的鼻子,“我们帮衬瑶瑶将商贾百业料理得当,才是今后的头等大事,知晓吗?”
盘盘应景地“喵”了一声。
卢小小不由自主望向童瑶,她有幸入主公夫人的眼,得以跟随身侧,爹娘对此与有荣焉,她心中亦是感激。
“嗯,小小省得的。”
车舆案桌上除了谢昀觥整理出的桥西铺册,还有算盘等商铺小件,童瑶无声拨动了算盘,看着铺册陷入沉思。
这些册子记录了各庄子作物与器件产量,商铺存量以及往来的商客等。
可没有账簿,南黛南菱当时也说过,各商户长是不记账簿的,昨夜被余子归那般折腾,她竟忘了问这最要紧的事。
思虑一二,童瑶直接问起卢小小,“小小,没有账簿,先前你爹他们是如何对账的呢?”
卢小小规矩应道:“夫人,结绳和符牌是最为常用的,若有更重要的账目,爹会用云母白矾溶于水,以此作墨,再书以布帛中,此墨干涸后字迹消失,布帛作寻常用处即可,若需翻看,遇水会再重现字迹。”
云母白矾?
童瑶刹那间忆起西院的云母明瓦,那时余子归还避而不谈,糊弄她说是云县廖家还他的人情?
呵,狗东西。
余香归将茶汤分盏,香气从窗牖飘了出去。
驾车的余子归闻着味,开了厢门欲讨口茶,“这天闷得慌,似要落雨,香儿,给你五哥来盏茶解解渴。”
“嗳。”余香归颔首正要倒茶,童瑶“嘭”地一声将厢门踢上,“爷这么厉害的人怎会渴呢?等雨水来不就好了。”
车舆内几人面面相觑,余香归倒茶的手愣在空中,直至茶水溢满,随着马车颠簸洒出些许,她才不动声色将这盏茶放置一侧。
她再次唤“爷”,坐在车辕鞍座上的余子归后背一凉,他不禁反思自己做错了何事,何时招惹了她。
难道是昨夜舔得太过了?可观她那情不自禁的反应,应也是欢愉得紧。
晨间也未见她恼羞成怒,左思右想后依旧不明所以的余子归,吸了吸鼻子,轻咳一声,不再多言。
童瑶哼了两声,继续观册,片刻后,她才不经意地看向余香归,示意那放置一侧的茶盏。
余香归会意,将厢门开了个缝,茶盏推了出去。
“……”
·
余子归所料不错,马车驶近云县之际,烈日被厚重的云层吞噬,天色大变。
余香归和卢小小将窗牖关小了些,童瑶从案榻底座的箱子里翻出箬笠和蓑衣,开门递予他。
“赶紧系上!”
夭夭还是疼他的,余子归捏了捏她的手,眨眼间的功夫,豆大的雨点已经落了下来。
童瑶瞪了他一眼,那厮这才接过箬笠,披上蓑衣。
“雨势不小,我们要入云县吗?”
余子归与她对视一眼,系紧箬笠,“路过而已,快进去罢,别淋着了。”
童瑶迟疑坐回案榻,总觉他那一眼别有深意,却又说不上来。
车舆内的光线暗了下来,外头雨柱倾盆,落在燥热的黄土地上,好似琴音切切,又如擂鼓隔耳,土腥泥息扑鼻而来。
几人静坐听雨,倒是别有趣味。
时近午时,她们终于远远瞧见了郊外驿站。
“不知道这驿站的吃食味道如何?”余香归将窗牖撑大了些,鼻子不停嗅着,没两下的功夫,她沮丧坐回案榻,“都没有饭菜的香气。”
佟枝枝摸了摸她的头,“忍忍,晚间归家,让厨娘给你做好吃的。”
话间,余子归已御马停近,马厩地面坑洼泥泞,恰有一车从里头出来,两车擦肩,对面的毂辘陷入了泥潭中。
那车辕上的车夫径直跳下马车,童瑶听见外头有人低音道:“孙侯已分三路出兵,周相携人密行昌阳。”
车舆内几女下意识望向童瑶,童瑶顺着窗牖瞧去,只见余子归也跳下马车,给那车夫搭了把手。
“先按兵不动,待螺司传回新的图纸。”
“是,主公。”
童瑶心跳如鼓,她忽忆起,在渠邱邑郊外,除了苏莲窈的岩甘,苏铭确实给了余子归一副茶具,说是回礼。
回礼……还未深究,驿站小二惊呼道:“哎哟廖小少爷,雨还未停,云县又这般近,您还拉着这么珍贵的明瓦哩,着什么急呢?”
余子归与那车夫用力一推,毂辘终于被推出泥潭,车夫笑应,“家父在等,耽搁不得了,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