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翻到第一首诗,趴在桌子上看起来:
家园
——飞鸟
窗台的花笑了,向着
窗外;
桌前的她也笑了,向着
屋内;
家园,四散奔逃的谎言。
“小娅同学,这首诗是什么意思?”i把诗集推到奈林娅的旁边,她扫了一眼《家园》,双眼眯起来思考。
“嗯……飞鸟其实是,”奈林娅欲言又止。
“他是个反政外区分离者,当时政区要和外区分离,他非常不满,然后一直写诗反对,最后没成功自杀了。”对面一直沉默的阿尔纳突然开口解释。
“可以啊阿尔纳,比我这个本地人还了解这些事。”奈林娅揶揄道。
“入社前一些必要的了解。”
“为什么第一首诗是这首?”
奈林娅回答:“因为是他办的诗社,前面几首都是他的。”
“那玩偶?”
她把书推回来,在纸上画了一把大大的叉:“你可以去问其他人,诗社成员不可以告诉非成员关于这个,但是前成员可以哦。”奈林娅贴心地为i解答。
阿尔纳沉默表示赞同,i接过奈林娅的笔画了个小小的OK,后面配有笑脸表情。做完这些她就全身心投入诗集里,挑拣自己喜欢的看。
簌簌的翻页声和写字声在诗社里此起彼伏,几十分钟后,一张纸突然盖住诗集。奈林娅一脸期待:“瞧瞧,我刚写的。”
白纸黑字:
夜晚巧遇
——xxx
僻静小径上,流淌,
夜晚颜色的姑娘,
神话那样,隐秘;
寻常那样,普通。
如果黑暗有她的名字,
那我愿意永无黎明。
“嗯,写的很好。”i想了半天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是,有什么隐喻吗?抱歉,我感觉它像首情诗。”
“哈哈,就是你心底想的那样,这就是首情诗。”奈林娅搞怪地笑了,她懒洋洋地撑在桌上,“那群男人总是拜托我帮他们写首情诗对付表白,今天心血来潮随便写写,‘很好’看来还是有待进步啊。”
“‘很好’就是很好,很不错的情诗。”
“可是你都没有脸红,还是很失败啊。”
i总算反应过来那是奈林娅写给她的情诗,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绯红不争气地攀上脸颊。
“表白不一定要让人脸红心跳,我想。”
“怎么这时候脸红了,这是过程错误结果正确吗?”奈林娅的脸在她眼前放大,玩味在她眼睛里。
“没有。”说完i就不再开口,在纸上写写画画,很快,一个个卡通的形象在笔下出现。奈林娅凑过来看,她指着三个红头发的人问着:“他们是谁呀?”
“是,算是我的朋友吧,这个盘着头发是阿莱西亚,旁边的小孩是她的妹妹,她们在我刚来这里时收留了我,这个男人叫艾吉斯,他们都很友善!”
i用笔把他们圈起来,热情地跟她介绍,奈林娅肉眼可见地感兴趣起来,她食指方向一转,把它搭在四个玩偶形象上面。
“这是我们四个吗?好可爱呀。”
“嗯,玩偶很可爱。”
“你把你的朋友都画在上面了吗?只有7个人耶……”
“诗社的不是……还有一些善良的人,我没有画上他们。”
“原来如此。”奈林娅若有所思地点头,立起那张纸展示给阿尔纳。
“阿尔纳,快看看可爱的学妹为我们画的诗社照,很可爱吧?”
i感到羞耻,上前抢那张画,不料被奈林娅快速躲开,两人在教室里展开一场激烈的追逐战。阿尔纳的视线仍停留在那幅画刚开始的位置,他皱了下眉,不过两个女孩都没注意到,奈林娅清脆的笑声在玩偶诗社里回荡。
两个人都体力不支,坐回座位上气喘吁吁,i看到艾吉斯想起他们上次聊天里提到的名字,又觉得奈林娅见多识广,能在食堂认出她是新来的同学,于是她试探地问:“对了娅娅,你认识蒙多同学吗?”
两个人的目光在一瞬间望向她,窗外一阵悠扬的铃声响起,i疑惑地回望奈林娅。
“我就是随便问……”
“哎呀,已经这么晚了吗,铃声在催我们回去了。”奈林娅打断了i的话,“蒙多同学我当然认识啦,你不是最近才到纳杰日达嘛,和他认识吗?”
“不认识,但我想认识一下他,你可以帮我带个话吗?”i帮着奈林娅收拾桌上的物品,顺便偷偷把自己的画卷起来塞进口袋里。
“啊啊,今天有些晚了,我明天跟你讲关于他的事好吗?”奈林娅把那些东西放回原处,邀请i跟她一起回宿舍。
i点头,跟着她走出教室,在离开前,奈林娅冲里面喊:“早点回去,记得锁好诗社的门。”
其他教室里陆续出来各种各样的学生,走廊和楼梯很快就变得很热闹,大家欢快的交谈声让i觉得很安心,她就这样跟在奈林娅身旁,偷听路过同学的聊天。
她们散着步,很快就回到寝室,在3楼两人分别,i独自回到714,洗漱完后把烛台移到床边柜子上,翻到故事书里关于玩偶诗社的那一章。
《玩偶诗社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故事》:
“玩偶诗社,莱卡大学最有名的社团之一,尽管它的创立者备受争议,但它在纳杰日达的地位不可撼动。
从小孩到老人,总有一首让他们耳熟能详的诗来自玩偶诗社,富有才华的学生才有机会进入诗社,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玩偶立在那里。制作自我玩偶也曾一度在纳杰日达年轻人中掀起一波热潮。
我想,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要将题目取作这样,你是否以为我将告诉你一些诗社成员的八卦,是这样的,我要跟你讲一个第12代成员之一——萨德拉的故事。
我们都知道玩偶诗社的创始人是反政区划分主义者,政区被划分成两个区域,也就是我们现在所看到的外区和政区,外区的居民普遍都是红发人,他们住在单层或多层木屋里,向政区提供大部分食物和织布。由于信仰和发展的差异,自此以后,政区和外区双方形成一种微妙的关系,主要体现在政区居民歧视外区居民。
原本创作用于反抗分离与歧视的玩偶诗社在经历多代换血以后,内部成员对于两区矛盾也不甚在意,玩偶诗社逐渐演变成一个完全的文学组织。而在这里我将要聊到的人物——萨德拉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大背景下,干了一件永垂诗坛的事。
据民间传言,萨德拉自小就是个风流好色的家伙,13时就向教区最美的教女寄情书,可惜被对方不留情面地退回,并受到教会的点名批评。15岁发表个人诗册,名扬克兰蒂尔,萨德拉惊人文学的天赋理所当然地使他进入莱卡大学,进入玩偶诗社。
在莱卡大学的这四年,萨德拉混的可谓是风生水起,追随者数不胜数,身边的女友也是更替不断,每首在玩偶诗社出版的诗都是爆款,他的人生可以说是令人唾弃又嫉妒。
萨德拉的女友无非两种:漂亮,漂亮又聪明。贫穷或富贵都无所谓了,他的家底足以让纳杰日达百分之九十的人羡慕。在某个风和日丽的日子,萨德拉遇到了他此后生命里唯一的爱人——洛玛,她有着瀑布般的红色长发,金色的眼珠灵动的,泛着光,她带着生命的活力走进了萨德拉的世界。
在还未相识前,萨德拉就早已坠入爱河。于是他拿出了最擅长的那一套,洛玛很快就和他一同陷入爱情了。为了讨得洛玛欢心,萨德拉甚至抛弃他以往嫌弃外区人的观念,开始大肆赞美洛玛,使这个外区的美丽女孩进入了学术圈视野,在政区引起轩然大波。
但是,好景不长,在三个月以后,路过南北河的路人在河里发现了失踪一周有余的萨德拉,他的皮肤在水里泡的发白,装满河水的肚子撑破平常那身得体的衬衣,脸被砸的稀烂,早已不可辨认,四肢浮肿好似某种臃肿的动物。总之,潇洒的他不复存在了。
洛玛很快被政区治安队拘留,对她进行长达两天的审问,最后并没有问出什么,洛玛冷静得可怕,仿佛那棺椁中躺着的男人从未和她耳摩丝鬓过。但是,有那么两三居民声称最后一次见到萨德拉时,洛玛正和他前往北方的白瓦山,自那以后,萨德拉就没再出现在大众视野里了。起初大家还以为萨德拉又独自找了个娴静地方作诗,没想到,没等到他的诗,等到了他惨不忍睹的尸体。
于是他们认为:是洛玛杀了她!洛玛在那晚悄悄地回了家,而萨德拉永远留在了那里!治安队去到白瓦山搜查……
……最后,教会主动提出了一个解决办法:让洛玛一家搬到教区,无论生死,都要在女神膝下赎永恒之罪。萨德拉的好友显然不肯接受这个结果,想让洛玛血债血偿;但令人惊讶的是,萨德拉的父亲——莱卡大学德高望重的教授,选择不追究洛玛的责任,随她去到教区生活,并拒绝收回萨德拉在玩偶诗社的玩偶。
然而写到这里我们才来到了重点,除诗社创世人的玩偶留在玩偶诗社的玩偶间外,萨德拉之前的社员在退社以后都带走了属于自己的玩偶,而萨德拉玩偶成为了那个玩偶间的第二位客人。
萨德拉一事在纳杰日达的影响不小,众人一直好奇他的父亲将其玩偶留在那里的原因,于是在一些前社员的爆料下,玩偶诗社中玩偶的真正寓意被流传开来:
创始者厌恶那些在目光下物化自己的人,厌恶那些在目光下走向个人信念背面的人,厌恶……;同时,他仍厌恶每一个向他人投以目光的人。
每一位入社的人都需制作一只代表自己的玩偶,凡触碰以上任意一条,社员的玩偶将不得离开诗社,在退社以后,需将忏悔缝进玩偶身体,在玩偶胸口缝上自己的姓名,将它留在玩偶间,耻辱自己,警示后来的社员。
天呐!政府的走狗!提出分区的政员可真是个混蛋,在他们愚弄纳杰日达居民的同时能否想到女神将会降下神罚呢?教会,永远是外区人最坚实的后盾,为了女神的荣耀,向政区的歧视主义者开炮吧!”
读完这些夜已经很深了,i对于这个狗血的故事欲言又止,还有最后那段话,她隐约记得在莫妮卡那章里作者不是还在赞美政府、抨击教会吗?作者是有双重人格吧,这本书果然不大可靠。
女神是什么万金油嘛,怎么哪需要就往哪儿搬,看起来是起增强语气的作用。
i瞄准桌面,故事书在空中形成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准确无误地降落在正中间。她扭头吹灭摇曳的烛光,侧躺在床上。
“玩偶诗社……放在架子上的玩偶原来是一种警示吗。”i翻了个身,面向墙壁,“为什么要用玩偶呢?”
“为什么是玩偶呢?萨德拉的故事跟脸红心跳有什么关系呢?他们似乎也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不过他的脸最后确实红了。”
“萨德拉也葬在墓地吗?洛玛的墓也在那里吧。洛玛为什么要杀他呢?一个颇有名气的诗人,愿意把她拉进政区。洛玛好冷静,是蓄谋已久的吧,或许洛玛从来都不喜欢萨德拉。”
“萨德拉的父亲要留下他的玩偶,萨德拉应该忏悔的是什么呢?这一定和洛玛杀他的理由有关,可怜的洛玛,可怜的萨德拉,可怜的纳杰日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