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要应聘老师吗？这……”女校长脸色有些为难，眼神乱瞟。
找到她并不难，随便问一位同行的商人，再给点钱，最近的一所学校就知道了。
i坐在唯一的破凳子上略微尴尬，“不行的话，我先离开了。”
女校长扯住她的手，“倒不是不行，只是……我们开出的工资，可能会有些低。”
“有多低？”
“一日三餐我们可以提供，除此之外，偶尔可能会有些，小礼物。”女校长说完深深低着头，不敢看i的脸色。
i奇怪地问：“小礼物是什么？”
见i还在追问，她终于坦白：“我们学校很穷，家长也拿不出多少钱，除去给孩子们买书本和做饭后，就剩不下什么了。偶尔，家长会送老师一些礼物，大概是土豆之类的。
而且这里只有我和卡莫琪娜两个老师，当然你加入了就是三个，学生不算多，但不怎么……乖巧，所以，请你慎重考虑。”
“呃，没有工资嘛。”i总结出来。
“是的。”对面校长的头低得更低了，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那请问我可以入职吗？”
女校长猛抬头，脸色通红，“当然，当然！”
校长让她后天正式工作，她要先和卡莫琪娜商量i的具体工作，这几天可以到学校参观参观，虽然它很小，还会提供伙食。
i欣然接受，当务之急是……没有当务之急。
克兰蒂尔和卡特丽说的差不多，街上见到的许多人都一副学者装扮，和同行的人聊着文学和生命。
i不由得想到阿尔纳过去对他的家乡的形容，“自由”是整个民族倚靠在一起，和实际有点出入。
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它就像一座古老的文化艺术圣地，破败的建筑别有一番韵味。
第二天一早她就到了小学校，孩子们还没到齐，教室里零星坐着几个。
一个不怕生的男孩跑到她的跟前，壮着胆子问：“你是我们的新老师吗？”
i久久盯着他，回答了“是的”。她觉得有些不对劲。
“太好了！你会教什么呀？”他双眼发亮，其他孩子也向她投来期冀的目光。
“呃，作诗之类……”i犹豫地说，她暂时还没跟校长商量，也不清楚她的水平是否可以。
奇怪的是，一听到她的答案，孩子们都一脸失望地低下头，有些甚至朝她露出厌恶的神情。
i察觉自己说错了话，克兰蒂尔人也许不喜欢诗？她悻悻地离开教室，在走廊上等校长或是老师。
十几分钟后，一位女人在孩子们的簇拥下走了进来，注意到走廊上的i，她友好地过来打招呼：
“你好，昨天米娅跟我讲过你，感谢你愿意教育这些孩子，我们无以回报。”卡莫琪娜深深向她鞠了一躬。
i刚想扶她起来，教室里刚刚和她说话的男孩大声叫道：“她是教文学！”
i错愣地望过去，一时间，外面的孩子也全看着她。卡莫琪娜很快回过神，训斥那个男孩：
“路易斯！”
那个男孩被叫到名字，立马蹲进课桌下，大喊：“文学害了我们！不是这样吗！”
四周的孩子异口同声地附和：“文学害了我们！我们不需要假惺惺的学者的怜悯！滚出去！滚出去！滚……”
卡莫琪娜懊恼地扶额，深吸一口气，声音压过团结的孩子们：“都给我停下！”
孩子们的抗议戛然而止，大眼睛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外面的人都进教室，背我昨天教的算数，等会儿我来抽人。”卡莫琪娜还在指挥。
命令一下达，大家又一溜烟跑进教室，背诵声此起彼伏。
i在一边看着气得脸红的卡莫琪娜，刚想安慰，就见她一脸不善地问：“你是来找事的吗！”
“什么……”一连串的变故让她没反应过来，“其实我还会一点其他……”
卡莫琪娜打断i的话，“跟着我。”两人一前一后朝校长办公室走去，一路上i都不敢说话。
米娅校长还没有来，i又被邀请坐在那把破椅子上，卡莫琪娜坐上校长的凳子上。
“为什么来这里？”
“不方便呆在以前的地方……”i斟酌。
“我是问应聘老师。”
“因为没有工作。”
卡莫琪娜右手在桌子上不断敲打，“你以前住在哪个区。”
i不解地看着她，但还是如实相告。
“呃，纳杰日达的，政区。”
对方敲桌子的手一顿，“你是南方人？”
“差不多吧。”i悄悄瞥了她一眼，“我就想找份工作，其实我还可以教其他的。”
“抱歉，您还会些什么？我们可以商量一下教学内容。”卡莫琪娜一扫刚才不耐烦的样子，正襟危坐。
“我还会一些简笔画，简单的折纸，编故事，还有……”i一一列举。
“还有？”
“哈哈哈，打扫卫生。”i干巴巴地笑起来。
卡莫琪娜一边听一边点头，最后说：“作画材料我去想办法，你先给孩子们讲故事，教他们折纸。”
“好的。”i乖巧地回复。
“对了……”
房间门被突然打开，米娅来了。
“抱歉，家里有事耽误了一会儿，你们已经聊好了吗。”米娅急忙进来站在一旁。
卡莫琪娜又开始敲桌子，“给她安排了折纸和讲故事。”
“哎？可是我听孩子们说她会教诗，为什么不加上这个？”
“米娅。”卡莫琪娜看着明知故问的人，眉头紧皱，让一旁的i先走，“你先去上课，讲台里有废课本，每个人一张就行了。”
i见形势不妙，自觉把椅子让给米娅，溜到教室。
路上，她想着怎样才能消解孩子们对她的敌意，于是反复练习自我介绍。
当她出现在门口时，热闹的教室立马安静下来，一个两个紧紧盯着她。
i目不斜视走向讲台，宣告他们只能和这个讨厌的老师上课了，“卡莫琪娜老师有事，这节课由我来上，我来教大家折纸。”
出乎意料的是，孩子们没有苦眉愁脸，反而尖叫欢呼起来。
在他们的催促下，i从讲台里找到半本旧书，给每个孩子撕了一张。
“咳咳，我先教大家折‘纸飞机’，首先先将不平整的纸裁齐……”
这群孩子倒是和刚才判若两人，一脸认真样儿，i在心里暗爽。
“把短的两条边对齐，然后打开……”i举起自己那张纸让孩子们看见那条折痕，“然后把纸的两个顶角分别向折痕对折，形成一个类似箭头的形状，像这样……”
下面的小孩们眼睛瞪得大大的，小手飞快翻折，一边看她一边低头跟着学，先学会的凑过去帮还没完成的。
“接着将折好顶角的纸对折，使两侧对齐…………最后，调整一下，就可以飞了！”
先折好的小孩儿迫不及待地把它往天上扔，掉了就离开座位去捡，一些孩子趁着混乱和朋友讲话，教室里一时乱作一团。
“哎哎，大家小声一点。”i一边指挥孩子们不要再扔，一边叫讲话的闭嘴。
她走到门口悄悄望了一眼校长室，然后招手让孩子们到更宽阔的院子里玩。
i站在孩子面前发号施令：“就在这儿扔着玩，一会儿就回去，注意不要扔丢，每个人只有一张纸，下次上课还要用。”
等她说完，一群人迫不及待散开，嬉笑着在院子里跑跳。i找了个台阶坐下，在一旁照看他们。
等大家玩得气喘吁吁，i就把他们赶进教室，让他们自己休息。
她在讲台上百无聊赖地摆弄手里的纸飞机，猜测他们讨厌文学的原因。
“老师，下一节课还是你上吗？”离她最近的小女孩小声地问，看起来是被其他人撺掇来的，样子胆怯极了。
“什么时候下课？如果卡莫琪娜老师还没有来，我就继续上。”i随口敷衍着。
不料另一个小女孩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下课时间是老师说了算，我们可以现在下课吗？”
i瞬间被一双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有些不适应，她干咳几声，想了个办法。
“这样吧，我问你们几个问题，只要诚实回答完就可以下课。”
“快问！”大家一时激动起来。
“你们讨厌故事吗？”
“我们最喜欢听米娅老师讲故事了！”
“故事不是文学吗？”
下面瞬间鸦雀无声，一个两个好像呆住了，有些不知所措。
最初反对i的那个小男孩打破了寂静：“破坏我们家园的才是文学！它让那么多人丢下我们，丢下家人！”
i一时没能把“文学”和“破坏家园”联系在一起，所幸孩子们没再一次批判她。
“好吧，我懂了，那我们下节课就讲故事，大家先休息。”i宣布完消息就趴在讲台上，看着一群人在教室里外活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i感觉胸口很闷，也许是因为克兰蒂尔并不像她认为的那样好，亦或许是当老师没有她想得那样容易。
好在等孩子们都坐回座位，让她讲故事时，卡莫琪娜及时出现了。在叹息声里，几个小孩被抽起来回答问题，i站在一边暗自窃喜，欣赏他们害怕的神情。
整天就在卡莫琪娜、米娅和i三个人轮流上课中度过，卡莫琪娜教算数和舞蹈，米娅教唱歌，i暂时教折纸和讲故事。
顺带一提，午饭和晚饭是米娅做的，这还是i无聊逛到厨房望见的。虽然食物清淡，但不再有着纳杰日达那股挥之不去的腥味。
还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