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用油纸包裹好的糕点，浓郁的枣味儿四溢飘香，香味儿悄然无息地滑过了闵炎凉的身前，入了方懿圆嗅敏的鼻腔里。

“是枣泥酥？”，方懿圆放下了手里的针线活儿，抬眼见了她手里兜捧着的物什。

“已经好久没有吃到了，正好解解馋”，见着色泽金黄，小巧玲珑，方懿圆伸手拿起一块入了口，“嗯~这馅儿香甜可口，外皮酥松，还是以前的味儿”。

“原来你喜欢吃这个”，见她吃得津津有味，闵炎凉也拿起一块，尝了一口。

“今日二哥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他人就这样，心挺好的，就是嘴有些碎”，方懿圆见她也吃了一口，以为是原谅了二哥在席宴上说的那些话。

回想起那些女儿家，男人该吃的字眼，她早就听得多了，即便她的心被扎了无数次，心里的城墙也只能越摞越高。

她低头淡然道：“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胃不好，消化不了太多的东西”，说完便放下了手里没吃完的枣泥酥。

“对了，你怎么不爱吃虾呢？看来清儿还挺了解你的”，方懿圆吃完了手里的枣泥酥，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拾起针线继续缝制着衣物。

闵炎凉靠在桌沿上说：“不过是小时候的打闹罢了，被活虾夹伤了嘴，就很少再吃了”。

她看着那一来一回的针线，不由得回忆起了小时候，大哥不爱跟自己一起念书，只有调皮、捣蛋、鬼机灵的清儿爱捉弄自己，她知道自己不爱笑，有次见自己趴着睡着了，她便把活虾放在了案桌上，没成想这美食却变成了忌口。

“哟，那你这嘴岂不是跟二哥一样，还挺欠儿的…”，方懿圆打趣的话还未说完，“嘶…”，一个不留神，指头上又被扎出了血珠儿。

闵炎凉闻声凑了过去，立马把手腕捞起，像之前吃虾那样张嘴就放进了口里，等感觉不到口里的血腥味儿了，再拿了出来。

她发现其他的指头竟还蜷缩着，“把手张开，我看看”，方懿圆似是被她的语气跟眼神所胁迫到，只好将蜷着的指头缓缓舒展开来。

闵炎凉看着指腹上那些斑斑点点的红腥，有些红了眼：“有道是十指连心痛,图得三生见面圆”，说完目光又看向了方懿圆，看着她娴静中的柔情，提起了眉问：“值得吗？”。

方懿圆没有开口，只是冲着眼前的面庞点了点头，随后又拾起针线来。

看着那来来回回且拙劣的技法，指腹上不大的针眼却依然刺痛了她的心，可自己什么也给不了她，这一刻，她觉着她的城墙要崩塌了。

天冷了，似乎说冷就冷了。

划破凛冽的寒风，闵炎凉一脚踏进了西苑的大门，穿过厅间直接在供奉的观音菩萨像前跪了下来。

听到响动的吴嫂以为是风吹开了大门，瞧着动静走来，却看到单薄的身子跪在蒲团上，怵得心里一惊。

“二少爷，怎的大晚上跑这儿来跪着”，吴嫂见她不说话，走过去扶她起身。

“不用，吴嫂，我来就是想跟菩萨说说话，念念经，经文里不都说，“度一切苦，真实不虚，呵，像我这么虚假的人，菩萨应该度不了吧…”说完双手撑着蒲团，一头就磕了下去。

吴嫂知晓她心里苦，见她不起身，就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背上未散的寒气传到了手里，仔细一打量才发现她竟穿的这般单薄。

“你要是心里难受啊，就多拜拜吧…”，说着吴嫂就去了里屋给她找件外袍。

“今儿晚上又是怎么了？”，从里屋走出来的温计嫆，坐在了旁侧的椅子上。

见她仍然没有起身的意思，又一番言语刺激道：“你跟懿儿处的不好吗，前些个日子不还给你做冬衣来着”。

那根弦终是被拨痛到，闵炎凉毫不犹豫的撑起了身，与母亲四目相对。

“哈哈哈，我处的好不好，不都还得谢谢母亲大人成全呢”，说完朝着温计嫆一头又磕了下去。

儿子跟自己较劲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温计嫆只道是寻常，见吴嫂从里屋出来，她接过了吴嫂手里的外袍，走了过去，软和了语气说：“快回去歇着吧，懿儿是个好姑娘，你们…你们就当是姐妹相处吧，啊？”

“哈哈哈”，闵炎凉又放声的笑了起来，又冷狠的说：“姐妹？”说完她打翻掉了温计嫆捧在手里的外袍，“你觉得我现在这样还能跟她做姐妹吗？”

温计嫆佝着身子颤着手，指着她的鼻子警醒道：“难不成你想跟她…？你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那是母子间的死结，解不开，也藏得深。

叩叩叩的敲门声打断了母子间的隔阂，方懿圆提着灯笼来了西苑，灯笼里散发的微光使得冰霜的脸上增添了几分暖意。

见了来人，闵炎凉看到了她搭在臂弯里的袍子，转过头她又看了一眼菩萨，双手撑着蒲团又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再起身走了过去，说：“让小六子送来就好，何必要亲自跑一趟呢”。

“见你急得什么都不顾的样子，就冲了出去，夜里又凉，还好小六子知道你的去处，就想过来看看你”，方懿圆给她陇好了外袍，系好了飘带。

她顾不上一旁的母亲，毅然捧起了方懿圆的双手，“怎的这般冷？”，她对着手哈完了气儿又搓了搓，最后干脆把手贴进了怀里，“好点了吗？”

“嗯”，方懿圆顺着怀里的手，也不顾一旁的婆婆，抬手就抱了上去，把脸也贴在了她胸口上。

“行了，这打着灯笼也找着人了，快回去吧…”，温计嫆心里很乱，她不知道自己是想看到这一幕还是不想看到这一幕，她侧过了身，闭上了眼，对着菩萨转动起了珠串。

两人走后，温计嫆瘫软在了椅子上，她盯着地上的外袍，想起了当年的沈橘。

如今的局面，是人为，也是天意。

夜阑人静，卧房里的两人背对着背，中间像似隔了一个银河。

“炎凉，你睡了吗？”方懿圆盯着床顶。

“嗯…”

“你能跟我说说话吗？”她觉着只要自己付出真心，总是会有收获的，见她不吭声了，方懿圆转过了身，靠近了些，捋了捋气儿：“我想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闵炎凉好奇道：“问这些做什么？”

“上次家宴上，要不是清儿来了，我都不知道你不爱吃虾，差点在长辈面前出糗”。

“那是以前…”，清冷的话语又将两人隔离开来，“睡吧，我累了”。

想要的答案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她又转回了身，望着床顶，缓缓睡去。

第二天一早，方懿圆帮她穿戴好，她也不再拒绝，可那个残破的荷包始终不让自己碰，或许有关荷包的那个人才是她放不下的原因吧。

方懿圆盯着她腰间的荷包，心里有些暗暗自嘲：“一个站在你身边活生生的人难道比一个不存在的人还要不值吗？”

方翰在府里住了也有小几日了，见天儿好不容易开了光，难得的好天气，在屋子里憋的慌了，就带着‘乌云’在院儿里溜起了弯儿。

“还真是乌云驱散复天晴呐”，他打眼了一下‘乌云’，“啧啧啧，想不到，还是你的功劳”，说完又伸手逗弄了一番，“快，叫声二爷来听听，快叫…”

“这笼子里的鸟儿，就算天儿再晴朗，再明媚，那也是在笼子里，它会叫唤才怪呢”，闵炎清翘首走来，见‘乌云’乖巧可爱，伸了手也想逗弄逗弄。

方翰想着上回的巴掌，一脸嫌弃道：“走开，走开，别挡着‘乌云’的道儿，它还想晒晒太阳呢，别破坏我们的氛围”。

“我说你是不是又想挨揍了…”闵炎清刚一抬起手。

方翰凑近了脸，瞪大了眼细瞧了一番说道：“哟呵，打扮得这般模样，你这胭脂都挂到嘴角边儿了，见谁呀？”

闵炎清也是敏感多疑了起来，不停的擦着嘴沿，“是吗，有吗？”

“我骗你的，哈哈哈”

“你…你给我站住！”

“二哥，清儿，你们干嘛呢”，闵炎凉跟方懿圆一走来，就瞧见这两人在打闹，笼子里的‘乌云’也扑翅个不停

。

闵炎清见来人是二哥，立马闲静了下来，她抬了抬眼皮撇了眼二哥，侧过头问，“二嫂，方翰说我的胭脂抹歪了，有…有吗？”，方懿圆正眼仔细的看了看，“没有啊，你这颜色挺好看的，跟你很配”。

清儿快速转过头两眼直直的看着闵炎凉，“是吗，二哥以为呢？”，她迫切的想要知晓她的答案。

闵炎凉一见到清儿就有些紧张，发怵，她低着头有意在躲避清儿唇上的胭脂，也不敢去看她，她害怕触及到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自己。

“我先去铺子了”，她只对着方懿圆低沉的说了一句，便匆匆出了院门。

“嗯”

方翰见妹夫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跟他笼子里的‘乌云’一个样儿，有这么难开口吗！

“她是个闷葫芦，让她去吧”，方懿圆看出了二哥的心思。

清儿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因为她心里早就知道，二哥是喜欢的，从小就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