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宽的走廊里挤满亡灵的结果就是，露比和安塞西亚很快就被挤到走廊尽头，安塞西亚的表情看上去似乎也像是觉得自己一句话不说就从她身边消失的行为很不妥当，头顶上的猫耳朵都没精打采地耷拉下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什么都不和你说就离开的，”安塞西亚小声嘀咕着试图解释，“我醒了之后发现自己的力量恢复一些，可以短时间回地狱一趟，你那时的样子我实在没办法不担心，就只好自己先回地狱去找我大哥，想让他来这里给我帮个忙的，但他自己没办法过来，就找了一大堆这些家伙，特许他们在没有接受召唤的时候和我来人类世界一趟，还说这种事情根本就不用他出手，有他的手下就够了……”

看到安塞西亚那幅明显是急匆匆拖着亡灵们赶回来，跑得快要断气，还急匆匆向她解释的样子，露比心里那点难受其实早就散了个干净，但她还是装出一幅气呼呼的样子，伸手在安塞西呀头顶上那对毛茸茸的猫耳朵上揉揉捏捏。

“要是你下次再问都不问就消失，你就……”说到一半，她又觉得这种要求就像是一个容易吃醋的妻子每天盯着丈夫的一举一动，还让他每天回家都要报备行踪似的。

“你就，就，就……就算了！”想到这里，她尴尬的咳嗽起来，哪怕安塞西亚的猫耳朵揉起来实在是手感很好，他也没有对她的行为提出什么多余的意见，甚至还凑得近了点让她更容易摸到。

“我知道了，对不起啊，下次真的不会了，”让她意外的是，安塞西亚竟然在她的目光注视下乖乖点头，答应得那叫一个毫不犹豫，“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这样子可以了吧？”

“这还差不多……”露比正满意地点了点头，就觉得这话听起来似乎更加奇怪了。她尴尬地弯了下唇角，用力咳嗽几声，转向另一边围着皮耶罗忙碌着的亡灵们，“最让人头疼的黑水已经被皮耶罗全都烧掉了，没想到那位魔王大人听起来也还算是容易说话的样子。”

“那只是针对我和这几个家伙而已，其他人就算了，”说到这里，安塞西亚自豪地拍拍胸口，“从我刚拥有意识的时候，大哥就对我很好了，每次我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大哥都会帮我解决掉，所以你放心吧，他答应帮忙的话我们就是安全的！”

“没想到那位魔王大人他……听起来还挺亲切的？”露比说到这里，就见安塞西亚嘴角一抽，连忙起身走向那群亡灵们包围的中心，“稍等下，我先去看看皮耶罗，说不定还能帮上忙。”

话是这样说，等她好容易挤进亡灵们的包围圈，看到被它们围得团团转的皮耶罗，很快就发现那些被安塞西亚搬过来的亡灵救兵们你一言我一语，像是对皮耶罗的情况见惯不怪。名为柏斯图拉的亡灵先知还一边检查着，一边顶着皮耶罗惊恐的目光，伸出骨手把他按在墙上，仔仔细细地把他全身又观察了一遍。

“对，就是你们想的那样，几千年的时间都过去了，真没想到那帮博鲁赫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也不对，他们这回这回居然还变本加厉了？”在事实真相就是如此的时候，就连柏斯图拉都觉得自己的骷髅脑子开始疼了起来。

他无意识地用手敲了敲脑壳子，发出一阵骨头相撞的清脆响声。

“确实是变本加厉了啊，现在他们给人捆这东西都连性别也不看了，以前好歹还会看一看，给自己找个理由。”又一个瘦小的亡灵一个箭步钻到皮耶罗面前，用自己那空洞洞的骷髅眼眶盯着他看个不停，只看得皮耶罗把自己团成球形，社恐发作在原地瑟瑟发抖。

“他们好像，并不意外皮耶罗现在的样子？”露比看了一会儿，疑惑地又看了看和她一起挤过来的安塞西亚，“所以，这就是你大哥为什么直接把他们弄下来吗？”

“谁知道呢，反正大哥他自己是不可能从地狱出来了，”安塞西亚不大满意地嘀嘀咕咕，说到这里，又一拍脑袋，“啊对了，大哥还说让这些家伙有时间就在这里帮帮忙，等我的力量再恢复一些，他让我带你去见他一趟。”

“安塞西亚，你是说，见你大哥，地狱魔王梅菲斯特？”一提到这个名字，露比就觉得自己的上下牙关又开始打架了，她把安塞西亚拉到一边，小声向他提出疑问，“就是那个五十只眼睛，一百条手臂，呃，还有……”

“哪来的五十只眼睛啊，就大哥那个家伙，他给自己变出五十块腹肌，自己和自己下棋玩还差不多，”安塞西亚漫不经心道，“主恶魔和人类签订契约的事情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不过上一次事情有点……咳，不大愉快，大哥也是担心我们之间的这个契约会再弄出其他乱子来，就向我提出想要亲自见你一面。”

“这……”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露比抓了抓头发，总觉得这种行为如果放在人类世界好像就是某种在结婚之前必定要经历的死亡步骤。转念一想，她又觉得主恶魔的想法和人类天差地别，她认知的想法，也不大可能会和主恶魔想到一起去。

“好吧，”她最终还是选择点头答应下来，“如果我们还能成功地从这里出……”

话音未落，她就听到皮耶罗略显尖锐的惊呼声。

“你们为什么，怎么会……”不知何时，皮耶罗已经从墙角站了起来，面对着一大群高阶亡灵，他们身上的权能很难不让人感到恐惧，这份不自觉泄露的权能也让皮耶罗沮丧地垂头，“我真的不知道那条链子是怎么回事，从我有记忆的时候它就存在了。”

“我知道，这很正常，那些博鲁赫好像对用链子捆不死鸟这回事有一种奇怪的执念，上一个被博鲁赫用链子捆住的不死鸟也是和你差不多样子，我还以为凭借现在那个躲着不敢出来，沽名钓誉的家伙，他会更希望直接把你抓回来，而不是在你身上捆一个和当年相同的灵魂锁链。”

说到这里，柏斯图拉看了一眼与自己签订协议的人类青年：“这只不死鸟的情绪很不稳定，他的灵魂受伤可是比几千年前那个孩子还要重，真是难为了他，居然在这样的身体和灵魂折磨之下还能清醒地和我们说话。”

“好，我会尝试劝说，”海因里希其实对皮耶罗能否开口解释这件事情不怎么抱希望，他想了想，将柏斯图拉单独拉到一旁，低声询问，“不过，柏斯图拉阁下，您说得灵魂锁链和不死鸟，分别指的是？”

“你连梅林家的这个小姑娘都认识，那应该会知道继承魔爵最重要的前提条件就是灵魂形态完全相同这件事吧，”柏斯图拉阁下揉着脑壳地看了露比一眼，“我还想问你究竟是从哪里找到的这个家伙，不死鸟，是烈焰主宰继承人天生的灵魂形态，每隔五百年权能即将轮替的时候，具备相同灵魂形态的不死鸟继承人就会诞生，从前任手中继承烈焰的力量。”

“等等，这也不对啊，”露比已经带着安塞西亚凑到一边旁听，恰好把亡灵先知的解释全都听到，“权能五百年一轮替这回事我能理解，自然之心的权能如果没发生其他事情，应该差不多也是这个时间，可是现在这位烈焰主宰冕下，他已经活了快到四千年了吧，这早就已经超越了五百年的时间极限了啊？”

“是啊，这还能是因为什么呢，”眼看着当事人也在短暂的情绪不稳之后走过来，甚至连自己的面容都忘记了遮掩，柏斯图拉悄悄叹息，“只要他的继承人全都消失了，他就不用担心权能被其他人继承了，不是吗？”

“也就是说，”露比想到那间满是虫子的牢房，以及那具被水晶球控制着悲惨死亡的尸体，掩埋的真相渐渐在眼前成型，这让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不会吧，如果强行看守权能，不同意传承的话，魔爵本身也会承受反噬的啊？”

“虽然这很令人难以置信，但事实就是如此，现在的这位烈焰主宰冕下，为了永久保留烈焰权能的威能，已经提前下手，害死了至少六位烈焰权能继承人，你们找到的这位是第七个已知的权能继承者，在他之前已经有六位前辈被现在这位冕下强行夺走权能和灵魂，”柏斯图拉低声说着，“至于灵魂锁链，也是博鲁赫家族传承几千年，用于囚禁和惩罚的刑具，它会限制那些强大灵魂对于权能的感知，使那些本可以成为强者的人完全失去使用魔法的可能，他们把这件东西用在了他的身上，就像他某一位已故的前辈一样。”

“可是，这样说起来，这条灵魂锁链是不是在某种程度上保住了他的命？”海因里希认真想了想，“如果皮耶罗是不死鸟继承人的事情被现在这位主宰冕下发现了，他的后果岂不就是……”

柏斯图拉微微一怔。

“原来如此……”皮耶罗无助地轻声呢喃着，“难怪，她在赶我离开的时候，会命令我永远都不要回到博鲁赫域。”

“她？”露比疑惑，顿了顿，她放缓了语调，“皮耶罗，其实我一直想要问你的，你是不是……”

“对不起，这就是我一直想要隐瞒你们，不希望你们继续和我有牵连的原因，可是……你们对我太好了，无论我带来多大的麻烦都在安慰我，我就越来越舍不得离开，”皮耶罗低头捂脸，痛苦地开口说起那些被隐瞒的故事，“其实，我就是在一座和这座塔非常相似的地方出生的，那是在博鲁赫域的都城。”

说到这里，皮耶罗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真正的名字是皮耶罗·博鲁赫，我是博鲁赫家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