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本人自然没有折回来,就连那辆黑色保时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神秘消失了。
毕竟是他开的枪,要是被到场的警察检查出硝烟反应就麻烦了。
来接林庭语的是终于赶到东大的苏格兰——他微微喘着气跑到这边墙角时,一看到诸星大,瞳色就是一沉。
“算上这次,你已经是第二次妨碍我的工作了,诸星……希望不会再有第三次了。”
苏格兰看都不想多看那个人一眼,但他也不准备在林庭语面前大动干戈。他上手就抓过了轮椅的推柄开始掉头。聚集到这里的人这时已经很多了,必须先把林庭语带走——他记得琴酒说过林庭语并不喜欢热闹的地方。
诸星大耸耸肩:“OK。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我也一起过去好了。”
苏格兰露出无懈可击的微笑:“感谢关心,并不需要。”
他脚步像踩在钉板上一样,几乎连地面都没怎么沾,迅速地把林庭语带离这里,送上了一辆普通的日式轿车——就是昨晚把林庭语载到贝尔摩得别墅的那一辆。
“您今早的行程里本来还有一项是去警视厅做笔录,昨晚他们打电话来通知了。”
发动了车辆以后,苏格兰先是给琴酒打了个电话报告,然后转头对坐在副驾驶的林庭语说明了一下情况。总之就是昨晚酒店袭击的动静实在太大了,而且有本地极道大势力成川会的介入,警方十分重视,已经开始抓人了。
林庭语看了看时间,和他记忆里也差不多:“那就去吧。”
“是。”
苏格兰一路都没有说一个字。或许是仍有些拘谨,或许是——实在有点尴尬,不知道说什么。
毕竟昨晚林庭语以那样一种形象被琴酒从别墅里带走,又彻夜未归。苏格兰就算想开启话题,难道还能问“昨晚睡得好吗”?
无论回答好还是不好都太糟糕了吧。
林庭语实在不想跟苏格兰探讨他上司的夜生活。按照组织地位来说,杜凌酒也完全不需要向苏格兰交代任何事的来龙去脉——只需要警告对方记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就可以了。
而且其实琴酒真的什么也没做,打了一晚上工作电话,吵得林庭语完全睡不着。
但无论是封口还是突兀地开始辟谣,都属实此地无银三百两,恐怕会让他在苏格兰的心目中形象更为奇怪……算了,多说多错,不如装死。
在一片安静的空气中,轿车不过多久就到了警视厅大门外。
没有跟抢车位的警官起冲突,也没有突然插入的年轻波本。因为苏格兰早早做了预约,所以他们进门时也没有受到什么阻拦,只是被象征性地搜了一下身,拍了拍袖子和裤子之类的,就很顺利地进到了警视厅大楼里。
给他们带路的是那个胖胖的千叶警官。林庭语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实在是看不出来这个人瘦下来以后会是个什么样的池面,只能说他在人体生理学方面的造诣还不够,无法支撑这样的想象力。
等在大厅后半透明玻璃隔间里的也还是高木警官——没有被戳破暗恋故事的他,在专心致志地工作时,似乎还是挺可靠的。在询问案情的时候,也一丝不苟地完成了长达一小时的笔录工作。
该问的都基本问完了以后,林庭语在高木警官检查记录的时候,转头望了一眼大厅。
办公场所的面积和他记忆里相差无几,但摆放的桌椅和人都少了很多。或许是因为碰上了这种团体火并的大案,全员出动了吧。
“我有一个很私人的问题想了解一下,不需要记下来,可以吗?”
高木警官还在用清单逐项比对文档,千叶警官于是主动回答道:“如果不涉及案件或者其他秘密信息的话,是可以的,请说吧。”
林庭语思索片刻:“你们今年有多少新人——有多少通过一类考试入职的警部补?”
千叶警官愣怔了一下:“……啊?”
他挠了挠头,有点为难地望向高木警官。这个问题显然也把高木警官干懵了,两人脸上都一片空白。
“一类考试的话,很少吧,高木你知道吗?”
“我也没有留意啊……但是当初和我同一届进来的,一、二类都算上也只有5人,今年应该差不多吧。”
“是吧,这样的精英本来就很少会选择来当警察,应该都在削尖了脑袋往法务省或者财务省跑吧,哈哈哈。”
“确实是啊,毕竟是出了名的加班地狱……要是案件报告的要求能降低一些就好了。”
“应该说要是那个破系统能好用点才对吧。有时候简直想要逮捕我的电脑呢。”
两个警官显然关系很不错,说着说着就大笑了起来。不过他们都还谨记着这里是工作场所,所以立刻又都收拾好表情,转向林庭语。
“我能问一下,林先生了解这个是想要做什么吗?”千叶警官问道,“虽然应该在人事院的公开信息上也能查到,但并不是一般人会感兴趣的领域吧。”
林庭语报以一个礼貌的微笑:“因为来的时候听到一种说法,只要通过了日本的一类公务员考试,就能直接入职警视厅的警部补。我对日本的官职不太熟悉,但这应该算是相当高级的人员了吧?所以稍微有点好奇。”
“那是万里挑一的考试,通过的人数非常少,所以职业起点也比较高。”高木警官听了以后解释道,“不过也不是通过考试就可以直接入职的,还要去各家省厅拜访和推介自己,参加单独的面试,才有机会被录用。也有不少人倒在了这一关呢。”
“是啊,高木当初也是为材料头痛了很久,哈哈哈。”
林庭语微微垂下眼:“我知道了,谢谢两位警官为我解惑。”
离开的时候还是千叶警官送他们到大楼下,两人原路返回到车上。苏格兰一边为林庭语扣上安全带,一边仿佛不经意地提了一句:“林先生为什么会想知道今年新入职警视厅的警部补呢?”
林庭语知道那个理由只能糊弄一下警视厅那些对他真实身份毫不知情,所以也没有提起足够防备心的警察们,但苏格兰就不一样了。
杜凌酒不是日本人,却突然关心起了日本警视厅的人员情报,而且还是在刚和琴酒避人耳目地密谋(?)了一夜之后,毫无铺垫地提出这种问题——怎么想都感觉像是琴酒准备炸警视厅了。
但肯定也不能说有关193个警部补的离谱事情。既然那个姓剑崎的女警部补不在,这次的警视厅里显然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
对此林庭语早有准备:“我之前认识一个人,好像是今年准备入职警视厅。他之前学业成绩还不错,所以我也想稍微了解一下相关情况,以便后续交流。”
其实按时间算,松田阵平应该是去年入职的。至于是不是一类考试不重要,组织肯定会把路铺好——对不起,松田,又拿你出来挡枪了。
“是您的朋友吗?我在警视厅里也认识一些人。如果方便的话,我去打听一下……”
林庭语笑了一声,语气忽然冷淡下来:“你想打听我的事?”
苏格兰立刻低下头:“抱歉,林先生,我没有这个意思。”
“你最好没有。”林庭语转头望向车窗外,“开车吧。”
贝尔摩得那栋别墅虽然安全,但实在太偏远了,不能每天通勤使用。琴酒已经安排了新的住宿地点,是杯户饭店,房卡昨晚就塞进了林庭语的口袋里。
“这里已经清理干净了,林先生,不会再发生昨晚那种麻烦事件。”
苏格兰把林庭语送进电梯的时候这样介绍道,然后犹豫了一下,才小声说:“安全起见,我本来是准备住在您套房的外间……假如您不喜欢,我去申请开一间新的?”
他说话的时候语调放得很轻很软,扶着轮椅靠背微微低下头,俊秀的面庞转过来,清澈如碧空般的眼睛诚恳地望着林庭语。
就像一只努力讨好但还是被主人一脚踢开的大布偶猫,虽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但还是小心翼翼地蹭在坏脾气的主人腿边,轻声喵喵叫着,想让主人开心一点。
林庭语:……
他的良心莫名有点刺痛。
虽然确实是准备把苏格兰彻底隔离在外,避免产生过多的纠葛,不要让对方日后陷入那样的、如同被抛弃一般的难过心情中无法自拔——但望着那双清澈的眼睛时,还是没有办法狠得下心说出拒绝的话。
林庭语想起那张伪造的结婚许可……以及重逢时,对方笼罩在阳光中的温和笑容。
他也很清楚苏格兰内敛的表象之下是思虑极重的性格。假如付出了所有可能的努力,却被他一直毫不留情地推开,苏格兰可能会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就像琴酒曾经说过的那种令人头痛的“条子病”,发展下去恐怕会不堪设想。
即使结局注定是悲剧,但过程,或许可以不那么痛苦吧。
他沉默了一阵:“不用了,你就住外间吧。”
然后闭上眼睛,不去看对方眼中骤然迸发的惊喜。
电梯这时叮一声开了门,在冗长的播报音中,有一个人走了进来。轮椅被往旁边移动了一下,应该是苏格兰为了不让他被其他住客挤压到,整体往旁边挪了挪。
但一个耳熟的声音这时响了起来:“苏格兰?”